身材矮小的吴可从小就是个孤儿,当年是一个修自行车的老汉收养了他,老汉死的时候吴可已经二十六七了,于是就做了修车铺的铺主,后来又找了个乡下姑娘成了家。这乡下姑娘叫张翠兰,长得柳眉杏眼,身材高挑,与吴可站在一起一点不般配,但吴可是手艺人,又经营着个小铺子,所以左邻右舍都认为他们这个婚姻是双方各得其所。
结婚后,小两口夫唱妇随,一年后又有了一双儿女,小日子过得挺滋润。没承想后来地方经济不景气,修车铺生意不好,两口子见周围不少人都出去打工闯天下,不觉也动了心,于是就把一双儿女寄养到外婆家里,两个人加入了进城打工的队伍。
外面的世界不去不知道,一去才发现打工哪有这么简单,小两口满世界地跑,找了一个月工作都没有着落。他们嫌回去丢脸,万般无奈之下只好靠拾垃圾度日。其实在城里,就是拾垃圾也大有学问,真正规规矩矩地拾,混个日子都难,而那些发了财的,往往都是连拾带偷地干。伙内人都知道,偷的最好去处就是那些建筑工地,只要偷上一根钢筋,转手就可以卖个百八十元。发财谁不想?可吴可和张翠兰都是本分人,没敢起那贼心,所以虽说拾了几个月的垃圾,可非但没挣到什么,反而把出来时带的钱都差不多花光了。
有一天,吴可终于按捺不住了: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哇,还不如不出来呢!既然人家能干,咱们为什么不能干?咱不去拿,那东西不也被人家拿走吗?想到这里,他揣着一颗“噗噗”乱跳的心,便假装到建筑工地上去转悠,想找个机会好下手。哪知刚在工地上转了两圈,八字还没一撇呢,突然冒出几个彪形大汉,一把抓住他,把他拉到一个黑屋子里,不由分说就是一顿暴打。吴可生性胆小,这阵势自然把他吓得魂不附体。
消息传到张翠兰那里,张翠兰吓得腿骨也软了,一路哭着到工地上来找人。满脸横肉的包工头看到张翠兰,淫笑着对吴可说:“他妈的,你小子艳福不浅嘛,自己长得猴儿样一个,找的老婆倒是靓!”张翠兰哭着说:“我老公是本分人,他哪敢偷你们东西啊!”“他是本分人?”包工头阴笑着说,“我们这儿刚丢了一千多元的东西,不是他偷还会是谁?今天看在你靓妹的份上,你要是把钱赔出来,我们就放你老公走人;要是拿不出钱,嘿嘿……”
张翠兰一听要赔钱,急得就差朝他们跪下了,苦苦哀求说:“我们哪还有钱啊,带出来的钱也都用得差不多了啊!”包工头围着张翠兰转了两圈,一脸坏笑地看着她,说:“没钱也行,你留在这儿给我们做三天饭,算是给你老公抵账!”小两口没有办法,只好答应。
吴可被放了回来,可他这心哪放得下,眼前老晃着包工头的身影。第二天一早,吴可就急不可待地到工地上去找老婆,可不但没见着,一个小工头还捏着鼻子对他说:“你老婆正跟我们老板享福呢,你想去打搅他们的好事?”吴可一听大惊失色,赖在工地上怎么也不肯走,非要把老婆带回家不可。可整整等了一天,包工头也好,老婆也好,就是不见踪影。
吴可愣神儿了,心里把自己骂了一千遍都不止:谁让自己贼迷心窍跑到工地上来呢?现在怎么办,眼看着要闯大祸了呀!一连三天,吴可天天在工地上转,急得口干舌燥,眼冒金星,鼻子出血,可老婆就是半点音讯都没有。
半个月之后,那天,吴可正一个人在屋里发愣,突然,他老婆悄无声息地回来了,吴可一把抓住老婆的手不肯放,老婆却硬把他推开了。老婆塞给他一匝钱,轻声说:“你回去吧。”吴可问:“你什么意思?”老婆哽咽着什么话也不说,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吴可愣了半晌,把钱撒得遍地都是,蹲在地上嚎哭起来。
后来,一起出来的几个同乡知道了这事,劝吴可说:“你想开点,眼下这世道,哪个女人不向往花花世界呢?你还是拿了这钱回去,好好照顾两个孩子吧,说不定过几年她在外面过腻了,还要回来的。”没办法,吴可只好伤心地回家。
可是回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呀,左邻右舍流言四起,有的说吴可老婆在外面当三陪,有的说吴可老婆傍了大老板,吴可还得了卖身钱,吴可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丈母娘也恨吴可这个女婿,好像女儿在外面坏了名声,全是吴可的错。吴可自己呢,承受旁人冷嘲热讽不说,失去了老婆,白天没人洗衣做饭,晚上没人暖床说话,一双儿女年幼无知,只会哭着喊“妈”。
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这天,吴可把一双儿女送到丈母娘家,说是自己要去城里把老婆找回来。丈母娘眼看着女儿原本和美的家如今败落到这个地步,对吴可真是又气又同情,再说女儿再怎么没出息,总是老人心里的牵挂,所以叹气过后也就催吴可快快上路。
这一去,吴可就去了十多天,丈母娘天天在家扳着指头算日子,没想到吴可最后还是空着两手回来了,据说不但没见到老婆,就连她的什么消息都打探不到。吴可跺着脚对丈母娘说:“我以后再也不会去找她了!”
可是令所有人都万万想不到的是,就在吴可回来不久,他老婆张翠兰却被人送回来了。原来张翠兰在城里遭劫,被歹徒打成重伤,身子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包工头看她这副样子,立马就把她甩了。
张翠兰虽然卧床不起,但在吴可的眼里,他却觉得老婆回来了,这个家就有了往日的生气。吴可又干上他的老本行了,每天勤扒苦做,照料老婆,抚养孩子。
左邻右舍感慨不已,说这个吴可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老婆来世给他做牛做马都还不清他的债。
第二年,张翠兰死了。临死前,她挣扎着对吴可说:“老公,我对不起你!”
吴可泪流满脸地说:“翠兰,是我对不起你呀,其实……其实那个打伤你的家伙,就是我呀!”
张翠兰断断续续地说:“你……你别说了,我知道……知道是你,虽……虽然你蒙着面,但……但我当时就认……认出你来了。我……我不怪你……”张翠兰挣扎着,话没说完就断了气。
吴可哭得晕了过去,给老婆下葬的时候,左邻右舍看他才三十几岁的年纪,却像个五六十岁的老头。
(袁文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