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公子的大名几乎无人知道,只因他从小酷爱养鸟、赏鸟、逗鸟,总是笼不离身、鸟不离手,因此大家就给他取了这么个绰号。鸟公子聪明伶俐,父亲又溺爱,所以从小除了玩鸟,就是跟着父亲摆弄围棋,颇有点游手好闲的味道。
鸟公子十八岁时,父亲亡故,没给鸟公子留下什么家财,只是临咽气时告诉儿子,他有个莫逆好友,叫洪信,在京城开个中药铺,可以去投奔他,学点手艺,安度一生。于是鸟公子在葬了父亲之后,就卖了老家的房子,揣着父亲封缄的书信,带上父亲留下的围棋,提着心爱的鸟笼,一路打听来到京城,找到了洪信。
洪信听说故交辞世,唏嘘一番,读了书信后也未言语,就安排鸟公子在自己家里住下了。
转天早饭后,鸟公子看着伙计们在柜上忙活,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就愣愣地站在那儿等吩咐,可是大家就如同没有看见他一般,鸟公子心里很不是滋味。鸟公子想帮伙计们的忙,可是刚伸出手去,伙计们就慌忙说:“公子,这不是你干的活儿,让我们来吧。”
鸟公子于是便向洪信洪老板提起父亲让他学艺的事情,可洪老板却说:“不忙,不忙。”洪老板叫来儿子洪武,让他带鸟公子先去逛逛京城的大街小巷,于是鸟公子就提着鸟笼,跟着洪武溜达到了街上。
溜达一天也就算了,谁知就从这天起,洪武天天带着鸟公子溜达京城,出入饭馆酒肆,而且每次都是鸟公子抢先结账,洪武也不客气。
这天,洪武带鸟公子来到一个茶楼,里面有很多人在下围棋,鸟公子自然被吸引住了。可是看了一会他就发现,这里实际上是个赌馆,很多人围在一起押胜负,一盘棋下来,银子输赢不下百两。
洪武也兴致勃勃地上场,但他棋艺极差,盘盘皆输,鸟公子自然又替他赔去不少银子。眼看着卖了老家房子换来的银两每天“哗哗”地流出去,鸟公子心痛啊,可他嘴上又不便说什么,所以心里非常郁闷。
一日早晨,洪老板对鸟公子说要去东北进药材,他嘱咐鸟公子再好好玩几天京城,等他从东北回来后就教他学手艺。说完,就出门去了。
鸟公子一时无所事事,吃完早饭,便只得再随洪武上街。谁知要出门时,他却惊讶地发现鸟笼被人打开,心爱的鸟儿不知去向。联想到这些日子下来,自己手头的银两已所剩不多,老板娘和伙计们对自己的脸色似乎都有些木然,每日的饭食好像也越来越粗陋,莫非他们这是要赶自己走?想到这一层,鸟公子不觉伤心欲绝,再也无心出门,一连几天都闷闷不乐,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转过几天,这天快吃晌午饭的时候,鸟公子突然听到老板娘在伤心地哭泣,心里不由一惊,忙问发生了什么事。老板娘告诉他,洪老板在去东北进药材的路上被土匪绑票了,土匪要洪家五天内拿一万两银子去赎人,不然就撕票。“可老板不在,我们一时哪拿得出这么多银子来?唉,这药铺,怕是要关了……”老板娘越说越伤心,伙计们一个个也都耷拉着脑袋。
不知怎么,鸟公子此刻忽然想起了那个赌棋的茶楼,他悄悄把洪武拉到一边,说:“我来想想办法吧!”
已经呆傻了的洪武惊疑地看着鸟公子,说:“你刚来京城,能有什么办法?”
鸟公子回身去取出他带到京城来的那副父亲留给他的围棋,对洪武说:“你跟我走!”
鸟公子来到茶楼,摆下围棋,摸出十两银子,对众人说:“一盘十两,谁和我下?”
人群中立刻闪出个人,坐在鸟公子对面,两人于是就较量起来。鸟公子看上去似乎胸有成竹,可是不到一炷香工夫,他的一条“大龙”就被对方吃掉了,洪武在一旁直叹气。
一个下午,鸟公子输了整整五十两银子不说,接下来一连三天,鸟公子天天都是输棋,洪武见没了指望,不想陪他了。
到第四天,鸟公子央求半天,洪武才强打起精神陪他去茶楼。
鸟公子对众人说:“今天我押多些,一千两。谁下?”
大家都已经熟悉了鸟公子这点水平,听说他要押一千两银子,不禁哂笑。前几天赢了鸟公子的那几个,抢着要和鸟公子下,鸟公子说:“只要你们亮出银数,谁下都可以。”
有个性急的主掏出张五千两的银票,冷笑着说:“要下就下五盘,怎样?”
鸟公子思忖片刻,点点头。
鸟公子执黑子,布局与前几天并没有大的区别,几手棋后,洪武就认定他今天准又是凶多吉少。可是等洪武再定睛观看时,坐在鸟公子对面那个性急的主,额头上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不到两炷香工夫,鸟公子优势尽现。
紧接着下面的四盘棋,鸟公子大开杀戒,棋风咄咄逼人,下得对手目瞪口呆。到最后数子的时候,那性急的主口吐白沫,差点没昏厥过去。
那人被抬下去后,再也无人敢和鸟公子对局。
洪武大喜过望,拿起五千两银票正要和鸟公子离去,人群中忽地站出一位虬髯中年人,拦住了他们去路。
那中年人说:“公子好身手啊!别忙,你和我换个地方,咱们再赌一盘五千两的,如何?”
鸟公子当然点头,再一个五千两,洪老板这一万两赎银不就有了吗?
中年人拉起鸟公子的手向外走,洪武收拾了棋子,尾随着他们,三个人绕来绕去,走了很远,看热闹的人都知趣地散开。
这时候,中年人忽然回过头问鸟公子:“你前几日棋艺一般,今日为何突然出手如此高妙?”
鸟公子叹了口气,说:“实不相瞒,我也是为了救人,无奈之间略施小计。如果前三日不假输几盘,谁会和我赌今天的棋局呢?”
中年人哈哈大笑:“我没有看错人啊!”他一把扯下虬髯,鸟公子定睛一看,不由大惊:此人竟然是洪老板!
跟在后面的洪武也呆了,惊喜地问:“爹,怎么是您啊?”
洪老板找了辆马车,三人回到药铺。奇怪的是,伙计和老板娘看见洪老板,却并不吃惊。
洪老板转身对鸟公子一拱手:“恭喜公子啊!”他拿出鸟公子父亲的那封书信,递给鸟公子说:“你看看就明白了。”
原来,洪老板被土匪绑票,竟然是鸟公子父亲生前就设计好的。洪老板说:“令尊是我的救命恩人哪!这个药铺,是令尊托我经营的,现在,完全可以交给你了!”
鸟公子说:“可我对药材一无所知啊?”
洪老板点点头说:“药材知识,易学易会,我会好好教你,你尽可放心。而经商之道,最重要的是戒贪,贪婪之人,早晚会自断财路,还会引来杀身灾祸。公子你能重义轻利,所以我才敢把掌柜的位子交给你,否则,你就只能在这里做个小伙计了。呵呵!”顿了顿,他又说,“顺便告诉你吧,你的鸟是我故意放走的,我希望公子以后千万不要玩物丧志啊!”
鸟公子听了,感慨地连连点头。
洪老板又回头对满面羞愧的洪武说:“你马上到茶楼去一趟,把五千两银票给那人送回去。不然,为这不义之财,也许真的会大祸临头呢!”
……
十年后,鸟公子经营的中药堂誉满京城,期间几次大灾疫,药堂还无偿给百姓配药。鸟公子的儒雅棋风,也广为流传,当然这是后话,此处不表。
(李子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