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朋友之间,患难见真情,患难也露原形。
六十年代初,医学院的一对同窗好友吕奇和马宁,毕业后为了支援边疆建设,一起来到云南边陲的一个小镇卫生院工作。
这天,吕奇找到一个傣族老乡做向导,打算冒险去闯一趟“死亡谷”。死亡谷是深山里的一条峡谷,人迹罕至,灌木丛生,到处是猛兽毒虫、瘴气毒雾,还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十里沼泽。但据说那里有一种名叫“阿奇花”的草药,能治百病,曾数次有人冒死进去采过,却没有一个活着回来。吕奇开始还不信这个传说,但一次偶尔从祖传的药书上看到确有记载,于是就跃跃欲试,想把这种神奇的草药采回来,好好研究一番。
吕奇约好朋友马宁一起去,于是这天,他们两个人就跟着傣族老乡一起,翻过两座山头,进入了死亡谷。抬眼看去,死亡谷两边高山耸立,崖壁陡峭,谷中迷雾幽绕,死寂无声,再低头看,四周长满了密密匝匝的灌木荆棘,脚下全是没到膝盖的腐叶和奇臭的淤泥。吕奇和马宁立刻都意识到自己此刻已深陷凶险之地,紧张得连气都透不过来。
傣族老乡也不和他们说话,“呼”地从腰里拔出开山刀,挥舞着开起路来,随着“嚓嚓嚓”的声音,一丛丛荆棘倒在他的刀下。吕奇和马宁不想示弱,于是就跟在他后面,吕奇背着药箱居中,马宁握着猎枪断后,随时准备对付从灌木丛里蹿出来的野兽。
就在这时,在前面开路的老乡突然“哎唷”大叫一声,一头栽倒在了地上,吕奇和马宁大吃一惊,上去一看,发现老乡左腿肚上有几个深深的牙印,伤口在不停地渗血。吕奇和马宁都是医学院毕业的,一看就知道老乡这是被毒蛇咬了,吕奇立刻拿下背上的药箱,从里面掏出一瓶蛇药,倒出一些给老乡敷上。
吕奇问老乡:“你看见咬你的那条蛇了吗?”
老乡心有余悸地点点头:“看见了,墨绿色的……”
“墨绿色的?是阿奇花蛇?”吕奇惊叫起来。
阿奇花蛇常在阴暗潮湿的峡谷沼泽地活动,因爱吃阿奇花而得名。阿奇花本身无毒,可一旦到了阿奇花蛇的肚子里,就会产生剧毒,这时候它如果去咬人,毒素很快就会随着血液侵入人体,皮肤变成墨绿色,浑身犹如抽筋刮骨般疼痛,毒素侵入心脏后,人必死无疑,一般蛇药根本治不了它。
马宁一听是阿奇花蛇,顿时惊恐万分,拉过吕奇悄悄问:“这老乡死路一条了?那咱们怎么办?”
吕奇显得有些激动,说:“据药书上讲,也不必太紧张,只需将几瓣阿奇花捣烂后拌上普通蛇药,给伤者外敷内服,片刻就能治愈。阿奇花蛇是靠吃阿奇花生活的,既然老乡刚才看到它,说明附近就有阿奇花。我在学校里就已经研究过这花的神奇药性了,它对治疗癌症也有疗效,如果咱们今天真能采到,不但老乡有救,我那个关于阿奇花的研究项目离成功也为期不远了。”
一听吕奇这么说,马宁似乎立刻把害怕抛到了九霄云外,当即自告奋勇地拄着猎枪走在前面开路,吕奇背着老乡,踩着他的脚印紧跟在后。沼泽地里坑坑洼挂,泥潭遍布,稍不留神就会陷入泥潭,顷刻间被吞没,马宁这么不怕死,吕奇心里很感动。
不知走了多少时候,一步又一步,一步又一步……突然,吕奇眼前一亮,他看见不远处有一丛奇异的植物,茎、叶、花瓣全是墨绿色。“阿奇花!”他惊喜地叫了起来,把老乡往地上轻轻一放,就扑过去把一大捧阿奇花从灌木丛里拔出来。
可谁知就在这时,一阵钻心的痛突然从吕奇手上袭来,一条墨绿色的小蛇“飕”地滑过他的指缝,眨眼没了踪影。“该死!”吕奇暗骂自己太粗心,他马上转过头去,冲着马宁大喊:“快,拿蛇药来,我被咬了!”刚才因为背着老乡,他身上的药箱已经被马宁抢去背了。
马宁见吕奇被蛇咬了,吓得浑身直打颤,他把药箱掏了个遍,说:“真该死,可能是刚才给老乡治伤时没把蛇药放好,现在找不到了。”
吕奇一听蛇药找不到了,心不由猛地一沉:光有阿奇花没有蛇药,这有什么用?看来老乡和自己都只有等死了……他容不得自己多想,立刻把手中一大捧阿奇花递给马宁,说:“你把它们带回去。记住,我研究的材料都夹在《本草纲目》里,放在我桌子最下面的那个抽屉里。如果我真被毒死了,你一定要代我完成这个项目的研究。”
马宁颤抖着手接过吕奇递给他的阿奇花,哽咽道:“奇哥,我先把花送回去,你放心,我就是累死也要爬回来救你们!”说完,他转身就走,顷刻间就消失在了浓浓的幽雾之中……
吕奇知道自己马上就要不行了,浑身上下像有无数根钢针在扎,他索性闭上眼睛,等待死神的到来。可就在这时候,他听到有人在叫他,睁眼一看,竟是那位刚才已经昏迷过去了的老乡。
只见老乡拼命挣扎着,用手指着他自己的胸口,对吕奇说:“吕大夫……我有……有我们傣家治……治蛇毒的土……土药……只够一个人用……你别……别管我,我这把老骨头了,早扔晚扔……扔哪儿都一样,可你……好不容易……我们……大家不能没有医生呀……”
老乡很快就气绝身亡,吕奇强忍悲痛,拼尽全力爬到他身边,从他怀里掏出蛇药,又把那些掉在地上的阿奇花的碎花瓣拢在一起,捣烂后和蛇药拌着,一部分吞进了肚里,一部分涂抹在了伤口上……
果然没多久,吕奇就觉得浑身的伤痛感消失了,没想到阿奇花的功效竟比想象中的还要神奇。吕奇在傣族老乡的遗体旁跪下来,恭恭敬敬地给他磕了三个响头。
就在这时,幽静的峡谷里突然传来几声惨叫,吕奇脑子里一个闪念:谁?难道会是马宁遇了险?他顾不上多想,赶紧循声奔去。果然,马宁正在那儿满地打滚,痛苦地嚎叫着,两条腿上布满了血淋淋的齿印,看这样子,不知有多少条阿奇花蛇咬了他。
“奇哥,快救……我……”马宁痛得浑身抽搐。
吕奇急得双脚跳,绝望地摇头,说:“兄弟,怎么办?没有药了,老乡已经死了,他把仅有的一包药给我吃了,我不知道你会这样。”
“不!”马宁急得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奇哥,那瓶药还在……在药箱里。”
吕奇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不是说那瓶药丢了吗?”
马宁结结巴巴道:“对不起,奇哥,是……是我骗了你。”
吕奇不由惊呆了:“骗我?这是为什么?”
马宁一脸愧色,只好承认说:“我想一个人把阿奇花带回去,好独吞你的研究成果。奇哥,我该死,你就原谅了我吧?”
原来如此!吕奇心里难受极了,万万没料到多年的同窗好友,竟会如此无情无义。他气愤极了,转身就走。
马宁一看吕奇走了,忍不住声声哀叫:“奇哥,是我一时糊涂,看在多年兄弟的情分上,你救救我,救救我呀!”
是呀,毕竟是多年的好兄弟啊。再说,即使马宁是陌路人,自己是医生,也该救死扶伤呀!想到这里,吕奇走了回来,问他:“药在哪儿?”
由于毒性渐渐发作,此时马宁的手脚已经不能动了,他用嘴朝旁边的草丛里努了努。吕奇走过去一看,只见药箱里的药摔了一地,那瓶蛇药就滚在离马宁躺着不远的地方。
吕奇打开药瓶,倒出药末,将捣烂了的阿奇花和它拌在一起,给马宁服下,随后又将剩下的一些涂抹在他的腿上。
不多一会儿,马宁的神情就平静下来了,他从地上坐起来,朝吕奇微微一笑,说:“奇哥,你最大的弱点,就是心太软。”
吕奇听了他这话不由一愣,抬起头来,只见马宁手里举着一把猎枪,正对准了他的胸口。顿时,吕奇心里像被撕裂了一般:难道在马宁眼中,名和利真比朋友情义还重要吗?吕奇失望极了,他闭上眼睛,朝马宁冷笑了一声:“有本事,你就开枪吧!”
“奇哥,不要恨我!”马宁咬咬牙,狠狠心,“砰”一下扣动了扳机……
枪响了!可奇怪的是:倒下的不是吕奇,而是马宁自己。
吕奇睁眼一看,只见马宁手里的那支猎枪,枪管被炸得稀烂。他不由走过去,拾起破枪一看,明白了:这一路走来,马宁一直把猎枪当拐棍使,枪管里早塞满了淤泥,枪膛内的铁砂和火药打不出去,把枪管炸裂了。此刻,吕奇心里真是百感交集……
(陈世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