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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五十几岁别学坏

做人讲人品,喝酒也要论酒品。杯中窥人,少不了九曲十八弯的波澜起伏。

秘书科科长老马再过两年就该退休了,回首往事,他突然感到自己这辈子过得太平淡:老婆是父母包办的,谈不上什么爱情;单位里能忍则忍,该让就让,谁都说自己是个老好人。可老好人有什么用,将来退休了,连点值得回味的地方也没有。

看看与秘书科一墙之隔的那个后勤科科长老牛,那才叫活得滋润,人家就像民谣里唱的:九十年代一大怪,五十多岁才学坏,唱歌要唱迟来的爱,跳舞专搂下一代。虽然老牛被领导不点名地批评过两次,可人家依然嘻嘻哈哈地不在乎,还说这把岁数了,不争朝夕行么?只要一想到老牛,老马心里就很不平衡。

前阵儿,老马听同科室的小马讲过不少酒店包间里的事,他很想去那种地方开开眼界,潇洒一回,可又没有胆量,想来想去,就琢磨着要让小马给自己带带路。

这天下午,老马在办公室写材料,他起草,让小马帮着誊抄。眼看快到下班时间了,老马还没写好,小马等得有点不耐烦,老马于是就安慰他:“别急,待会儿咱们去吃工作餐。”

吃工作餐自然不用掏自己腰包,小马这才安下心来。不过他提醒老马:“你可别抠门,到时候用一碗面条打发我。瞧瞧人家老牛,哪月不去几次大酒店。”

“嘿嘿,嘿嘿!”老马只是笑,却不多话。

等科里的人都下班走了之后,老马这才从从容容地站起来,从“小金库”里拿出一些钱,递给小马,说:“拿着,今天就看你怎么安排了。”

小马脑子活络,见老马给的钱不少,眼睛一眨,就拉着他去了市中心一家迎春大酒店,要了一个包间,点了两个小姐。

老马这才体会到,包间真是个好地方,夹菜、斟酒、点烟,全不用自己动手。

两个小姐都是十八九岁的姑娘,一个叫小艳,风情万种,一个叫小梦,清纯如水。她们对老马和小马忙前忙后地服务,伺候得周到无比,只是在称呼上让老马不习惯。她们叫老马和小马一律为“哥”,这不乱了辈分么?不过听了一阵之后,老马也自然了,甚至还觉着好像真把自己叫年轻了呢。

所谓包间,其实是两个相连的房间,外间放餐桌,里间唱卡拉0K,中间拉一道布帘。酒喝过之后,小艳就提议到里间放松一下,唱唱歌,跳跳舞,老马于是又长了见识:没想到这种地方吃喝跳舞可以同时进行啊!可惜老马不会跳舞,也不会唱什么流行歌曲,进了里间便手足无措起来。

小梦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她一看老马的窘样,便到吧台去找来几张唱戏的碟。老马平时对戏曲有兴趣,虽然在人多的地方不开口,关起门来却也能哼哼几句,现在加上又喝了点酒,挺兴奋,也就不管不顾地唱起来。

老马唱了几段京剧,唱了几段豫剧,最后又和小梦合唱了一段黄梅戏《夫妻双双把家还》。唱到最后,小梦拉着老马的手做了个比翼双飞的动作,让老马整个身心都飘了起来,似乎自己还真有那么一点飞鸟的感觉。

而小马呢,则一直搂着小艳,在昏暗的灯影里跳舞,脸贴脸、胸贴胸的,半天不见挪一步。老马也不管他了,自己唱尽了兴,就和小梦坐下来天南海北地“侃大山”。老马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知识竟是那么渊博,侃起大山来竟是那么滔滔不绝。嗨呀,只可惜过去自己太埋汰自己啦!

等小马也终于跳累了,四个人于是又回到酒桌上,变着花样地继续喝起酒来。

这一晚,四个人就这么喝够了去里间,累了再出来喝,老马早已迷迷糊糊地醉眼迷离,梦里不知身是客了。

第二天醒来,老马才听老婆说,自己昨夜是被小马用三轮车送回家的。至于昨晚自己到底喝了多少酒,干了什么事,他一点也记不起来了,唯一记得的就是小梦,那个陪他侃大山的小姐。

到了星期天,老马满脑子都是小梦,就想再去见见她。他借口要去办公室整理材料,和老婆打了个招呼,就离开家直奔迎春大酒店。

老马点名要见小梦,老板娘却朝他摇头:“小梦不在,你换一个吧,我们这里小姐多的是。”

可老马只记挂小梦:“她在哪里?”

老板娘有些不高兴,嘴一撇,说:“她去上海了。”

老马一听很失落,追着问:“她去上海干什么?”

老板娘说:“治病。”

老马心里一惊:“她得病了?得的什么病,要到上海去治?”

老板娘说:“艾滋病。”

“什么,艾……艾滋病?”老马顿时吓了一大跳,冷汗立刻“唰唰”地从头上冒出来:那天晚上自己醉得一塌糊涂,会不会对小梦做了出格的事?万一……那自己不也染上这个要命的病了?老马心里发虚,突然就感到下身隐隐作痛起来。

这下老马哪里还有喝酒的兴致,他急忙跑出酒店,医院里不敢去,就悄悄看街边电线杆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广告,寻找包治性病的祖传秘方,最后选中一个,便按照上面的地址找了过去。

这个自称有祖传秘方的医生住在车站旅社的一个房间里,看上去五十多岁的样子,穿一件灰不溜秋的白大褂。他打量老马一眼,示意他坐下,说:“别着急,详细说说过程吧,我好对症下药。”

一个已经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了,要自己亲口说出那些难以启齿的事,真像当众脱裤子一样难堪,老马吞吞吐吐了半天,才把那晚的过程给说了个大概,随后又急忙解释:“医生,我其实只是怀疑,不能肯定自己真有那档子事。”

医生盯着老马,淫邪地笑笑,说:“到了那种时候,能不做那种事么?小姐都是‘鸡’,就是你不做,她们能不做吗?艾滋病的传播途径多着哩,拉个手,亲个嘴,一双筷子合着用,都可能染上。你把裤子脱了,我检查一下。”

还真叫脱裤子?老马的脸立刻涨成了猪肝色,紧抓着裤带不松手。他好歹也是个科长啊,怎么能把隐私亮给一个陌生人?

可是此刻,医生已经戴上了一双分不出颜色的手套,冲着老马说:“是病不背医,想活命,你就脱!”

谁不想活命?老马当然想活命,可不让医生检查,怎么知道自己到底有病没病?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把心一横,闭上眼睛,脱下裤子。

医生摆弄了一阵,对老马说:“你只接触过一次,问题还不大,碰上我这个神医,算你造化。放心吧,我包管给你治好。”说着,他把一瓶外敷药水和一包内服的草药包了包,递给老马,收了二百块钱。

医生说得很轻松,可老马听了医生这番话,却像当头挨了一棒,脑袋“轰”地一声涨大,两条腿也软了。他强自镇定,对自己说:“既然染上了病,那就抓紧治呗。”可走出旅社,看着手里的药,他心里又犯了愁:这草药拿到哪里去煎呢?若是别人问起为什么要吃药,自己又怎么解释?唉,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老马悔得直捶自己的头。

不过这么一捶,老马的脑子却清醒了:一个江湖医生,真能信他么?得到公家的医院里去确诊一下,那才算数呀。但是老马知道,本地医院是万万不能去的,小小一个县城,一旦被熟人碰上,肯定弄得满城风雨,自己今后还怎么做人?看来只有到省城医院去确诊,如果真得了那种病,那就索性一死了之,免得活在世上丢人现眼。

主意打定,老马就立刻去省城,打听男性病专科医院。一路上,他又害怕又着急,正晕晕乎乎地在路上走着,突然有个卖报姑娘在背后招呼他:“老伯,买份报纸吧!”

老马回过头,与那姑娘四目相对,两个人都一怔。原来,她竟就是小梦!

老马惊讶地问:“你……你不是去上海治病了吗?”

小梦莫名其妙:“我……我有什么病要到上海去治?我没病啊!”

老马说:“我是听酒店那个老板娘说的,说你得了……得了艾滋病。”

小梦一听愣住了:“她……哼,她这是故意这么说的,她自己才会得那种病呢!我就在省城上大学,放假回去想打工挣点钱,减轻家里的负担,可老板娘硬要我做那种事,我拒绝了,把那份工作也辞了。后来,我索性早点回学校,利用开学前的这段时间找了份卖报的活干。”

原来是这样!看着站在眼前的小梦,一身青春的朝气,哪有半点儿病态?老板娘这不是在糟蹋人家好姑娘吗?而那个江湖医生,分明是捉老马的冤大头,让他着实虚惊了一场。

老马终于长长地吁了口气。

小梦认真地看着老马,好心地说:“老伯,你是个好人,那地方,你可要少去。”

老马点点头,他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五十几岁别学坏,今后就老老实实做人,过踏踏实实的日子吧。”

(曲范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