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不善饮,那日有三两文友杀将过来,不得怠慢,急急吩咐老伴弄三五个小菜。上得桌来,四人面面相觑,原来没有小瓦罐之类的那个。那个什么?酒也!遂“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女儿便从楼上取出珍藏二十多年的陈年老酒古井贡,众人闻之称香,品之称辣,一看55度。罢罢罢,管它度深度浅,勾兑点儿气氛,一醉方休。众皆欣欣然,杯酒畅饮,宾主尽欢。微醺。旋即兴挥毫,胡乱涂鸦。掷笔再饮。一友曰来首诗吧。吾不善饮,亦不善诗,客至不得不奉陪,奇怪三两下肚竟然未醉,且是高度酒。乃乘着酒兴唱曰:“挥洒笔墨兮,把诗吟!众皆乐兮把酒饮!把酒饮兮,吾友醉!吾友醉兮,发狂吟!”众皆称妙。其间放浪形骸,不言而喻。后闻得他们虽喝高了,又去泡脚,回来仍然兴致不减,刷刷地写。再看那文,那字,还真有那么点味儿。
晚上酒意未消,闻上海客商来了。在沪时人家盛情款待,人家来了,当尽地主之谊。等到去时人家说由政府招待吃过饭了,便有人请客去K歌,让我们陪。客人主唱,我们偶尔吼几声。音响震耳欲聋,歌者声嘶力竭,陪唱小姐只能对着你耳朵眼说话,还就势贴你的脸。避让不及,也只得允而受之,“被吃豆腐”。酒是色中胆,若不是酒精的作用,哪能如此色胆包天?
无意听得一说:酒精刺激右脑,麻木左脑。右脑主想象力、创造力;而左脑主记忆力和细节性。看来,那日文友们是右脑的潜力深挖出来了。于是茅塞顿开,深感所言是也。君不见,郁达夫当年在逃往印尼的行李箱中,一瓶白兰地,一包牛肉干,一部《诗韵》——在船上喝酒写诗。后在福建省政府当差,每日下午去上班,必拎两瓶黄酒,一边办公一边喝酒。这和汪曾祺小说中钓鱼的医生王淡人有异曲同工之妙,后者钓上来鱼就手入锅,鱼熟,一边吃鱼,一边喝酒,一边甩钩再钓。如此闲情逸致,少了酒是绝对玩不起来的。
早年亲友相聚,众人推杯换盏,独我小啜果汁,无颜出手。人说,在外混事的人,当喝点小酒。当时不以为然,以果汁代酒,橘香翻泡,世界一片小清新。然社会上却是如此,在这世上厮混这些年,深知酒桌上,小酒量是极其尴尬的。假如酒桌是个江湖,而大酒量无疑是骑大马戴红花驰骋沙场笑傲江湖称霸武林的第一高手,小酒量充其量是个小喽啰,没有一点发言权;假如小酒量还是个下属,那侬的命运就很悲哀了。因为官场是要应酬的,应酬是要喝酒的,喝酒是要尽兴的;假如酒桌上除了酒鬼又有几个烟鬼,空调房里不管不顾地燃起几杆烟枪,侬在旁边既不喝酒,还要“被吸烟”,便时时刻刻,如坐针毡。
人说,越是这样越要喝酒,为何?练酒量呗。记得有个局长讲过这样一个故事,说民族学院培养干部喝酒,每喝必醉,醉了要水,还是给酒,酒量便百练成缸。于是,侬每请必到,逢场必喝。何况手中也还有点小权,不喝白不喝。然皆徒然,怎么锻炼酒量也上不去,就算侬德才兼备,又怎样?还是打消当官念头吧。
在工作岗位退下来后,开始注意保养了,专家云适量饮酒对身体有益。在家看电视也多了,总有那美人美酒的广告在你眼前晃动,更有那艺术性诱惑性极强的广告片,让人看了眼馋。老太婆会弄几个清爽小菜,劝小喝一盅。有时也会把“君子远庖厨”的古训抛开,亲自操刀,展示一下厨艺,然后来个自斟独饮,然后睡一个好觉,然后打一遍太极,何等逍遥!
古人饮酒讲究环境氛围,比如饮人、饮地、饮候、饮禁、饮阑,就是与何人饮、何地饮、何时饮、有禁忌不饮、饮完酒干什么等等,都有说法,如此,才有情趣。最合把酒话桑麻,稻花香里说丰年。寻常日子,或与知己故交,择竹林花下,封雪茅屋,或清谈,或围炉,满地江湖,大醉亦欢乐;或与家人,清风月下,举杯邀月,影随云动,月明酒清,一醉如此悠然。世上之人都如侬,如何?
酒不能浇灭心中块垒,即所谓“借酒浇愁愁更愁”。滥饮者则是摧残自己,像那个竹林贤人阮咸,一群猪来饮酒,非但不赶,还与猪同饮,大概喝傻了;刘伶更甚,自谓:“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并交代随从,“死便埋我”,何苦如此作践自己耶?诗仙太白“一年三百六十日,每日须顷三百杯”是艺术夸张,切莫当真。当今世上酒后失言、酒多误事、酗酒打架、酒驾伤人的事不是屡屡发生么?
呵呵!将进酒,杯莫停。太平盛世,劝君更进一杯酒,酌量而行慰平生。君不知,饮酒不醉乃人生一大快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