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东篱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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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闲话钓鱼

钓鱼,是尽人皆知的事,从小语文课本中就有小猫钓鱼的故事。常见此道中人不畏路远地偏驱车前往,老僧入定般地守着鱼竿坐上大半日。仿佛那池湖水本身就蕴含着无尽的能量,一支竿、一根线,就是连接人与自然的充电器。可见,钓鱼是一件雅事儿,便心生羡慕。

记得第一次钓鱼还是在职时人家请我去的。人家把渔具、鱼饵等一切都准备好了,开着小车来接我。来到一个鱼塘边,我什么都不会,连鱼线都不会栓,浮子也不会调,也不懂试试水深浅与否,都是人家给我弄好。稀里糊涂的倒腾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把一切都弄好了,开始钓鱼。对于如何钓鱼也一窍不通,不会掌握提杆的时机,好几次看见浮子慢慢地动了起来,也不知道提,等到再提什么也没有了。临了鱼没钓着,人家又用旋网打了一些,让我带回,中午还设酒席款待。我一看,如此兴师动众,又全都是花公家的钱,便不再去钓鱼了。

退休了,时间充裕。女儿上青岛旅游,给我带来了一柄渔竿。大舅子喜欢钓鱼,深谙此道,就跟随他去钓鱼。钓了几次,依葫芦画瓢,也学会了一些。

每次抵达钓点,系钩,绷线,栓坠,挂鱼饵,那一阵紧张忙活,如战前准备般快速而有序。尔后,把鱼竿抛向水中,两眼紧盯竿头转动。从抛出钓竿的那一刻,便凝成了一尊雕塑,守望那一汪碧水。间或观景,闲聊,不烦,不躁,那种特有的专注和沉稳,就像身经百战的指挥员。不经意间,玉浮轻动,竿头轻微颤抖,握起竿,抬一抬,停一停,用手感觉鱼儿是否上钩。那神态,又是那么的老道和狡黠!直到鱼儿上钩,动态打破了所有的宁静。赶紧地,把竿往上一提,让鱼儿把钩咬得更死,接着一阵阵滑轮转动,或快或慢,将鱼儿提到岸上的那一刻,笑爬上了垂钓者的脸。

钓鱼,为鱼乎?不尽然。购渔具,办行头,一套下来,不是个小数。即使侥幸“丰收”了一把,也是收不抵支,怎么算,也都是一个赔本的买卖。若空手而归,心灵上早已享用过美味的鱼汤了。更多的,则寓休闲之意于其中。说到底,为了追求一种心境。想一想,该是一个多么令人向往的场面。面对一览无余的碧水蓝天,沐浴着丝丝清风,胸襟顿开,那种心旷神怡的感觉是何等得好!

其实,说钓鱼不是为了鱼,也不全对。若是总也钓不着鱼,钓鱼的人早已偃旗息鼓,马放南山了。有时,钓着了鱼,还钓着了几条大的,那个高兴劲就不用说了。钓到的鱼的多少,标志着钓者本领的高低,是他们的一个兴奋点之所在。

可是,哪天有鱼,哪儿有鱼,谁能说得准?况且,钓鱼既要受天气等环境的制约,还要面对风浪的考验。因此,每一次钓鱼都是一场耐心的历练。不少的人在不确定的鱼儿咬钩过程中,渐渐少了一点浮躁,多了一点耐心,磨练了棱角,陶冶了性情,窃以为,这才是他们最大的收获,最大的快乐。他们享受的,正是这样的一种心境。

夏日有时冒着晨雾,踏着露珠,甚至披着雨衣,顶着蒙蒙细雨,蹲于茫茫河塘边,隔绝了尘世的纷扰,远离了名利的羁绊,优哉游哉,身心俱净。平时那些挠头的忧啊苦啊,早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就是给个“神仙”的位儿,也不换。除了超凡脱俗的快感,也有几分暗暗的较量,与鱼儿的。这种较量,与职场上的斗心斗智,与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也有着天壤之别。

期间,远本不相识的陌生人,缘于共同的爱好,走到一起,又在切磋中增长钓技,久而久之也成了钓鱼的良师益友。几次钓下来,就摸到了一些规律,什么春钓最好选草滩,夏鱼怕热钓早晚,秋风赶雨莫怕难,冬阳暖窝找钓点……等等。

人说到老了要有“四老”:一个老窝,一个老伴,一点老本,一群老友。我的老友很多,有文友、诗友、球友、棋友、牌友、网友,另一种就是钓友。每每见面,先天南海北神侃一番,然后入定,然后收竿,然后比比谁谁钓得多,又嬉闹一番,然后打道回府。这样的晚年生活还不赛若神仙?

钓鱼是一种雅兴,也是一种随性。所谓随性,是说与人的性格有关。性格急躁如我这样的人,大致是不会有多大钓鱼的造诣。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性急的人,耐不住寂寞的人,而又经受不住时光考验的人,很难成为一个优秀的钓鱼人。钓鱼如此,从事其它事情,也概莫能外。人性决定人生,生活锻造人性。想来此生什么都懂一点,什么都不专,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钓鱼有瘾,瘾分大、中、小。我等是小瘾,中瘾者跑到邻近县市,据说有大瘾者跑遍了祖国近海的所有岛屿,甚至远飞台湾、韩国去钓鱼。后来与一位到欧洲旅游归来的钓友说起,在德国,钓鱼要有资格,要有“钓鱼证”,没有这个证,你去就违法了。考钓鱼证和考驾驶执照一样,不但要通过理论课的笔试,还要参加实际的“河考”。他找到巴伐利亚州的一份考卷,打开一看,登时晕倒。他委屈地说:“其实我也就想抓几只特命贱的小鱼,居然要连带背那么多法规条例,记那么多复杂鱼名,辨别那么多鱼种外貌习性特征,甚至江河湖海生态保护知识……我还不如一口气考个水生生物学系的专家算了。”世界之大真是千奇百怪!

德意志民族深具将简单事物复杂化的特长。就渔具来说,也让你惊叹不已。渔具在德国既是奢侈品,也是高科技产品:确定下钩位置的GPS卫星定位系统、跟踪水下鱼群活动的回声测量器、无线电传导的电子咬钩显示器,等等。现代意义上的垂钓已经变成了高科技产品的比拼。

且不谈大洋彼岸的那个“水边的阿狄丽娜”吧,在中国,钓鱼是没有规则的。有钓鱼协会,也都是松散型的。钓鱼渔具也不大讲究,讲究的是钓鱼的内涵。姜太公在渭水钓鱼,钓到了文王;严子陵垂钓富春江边,意在名节。至于“独钓寒江雪”的,是隐士,世间有几人?如我般没有此雅兴的人,当然什么“士”也不是。有时候只能遐想一下,自己也许就是水下那一条鱼儿,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此时无声胜有声,此时无语胜有语。身心在松驰,大脑在休眠,而时间却并未缓流,美好的时光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总是倍感过快流逝。不觉间,天色渐暗,零星地间隔着飘落下毛毛细雨。却不愿离去,学古人“斜风细雨不需归”吧!

“一篙一橹一叶舟,一丈长竿一寸钩,一拍一呼复一笑,一人独占一江秋。”这是清人纪晓岚的《秋江独钓》。面对一片宁静的水域,我总是沉思遐想。微风徐来,田野的馨香阵阵,鸟儿的婉转啼鸣。常常钓不到鱼,却钓到一串串生活的浪花。“闲来垂钓坐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这是李白的诗。我一介草民,闲得无聊时,鱼是要钓的,要说“梦日边”就有些不着边际了。不知不觉,只觉浮子在动,猛然一沉,一提渔竿,一只活蹦乱跳的鲫鱼,不翼而飞,寻来,竟不下半斤……

田园垂钓,有鱼趣,有野趣,更有山林之秀气。“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当然鱼儿不知山水之乐,更不知人之乐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