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晓杰
可能的傍晚
迷恋那件烟色的大衣
及膝的羊皮靴,它沉默的黑色
适宜搭配大雪的中年
清冷的傍晚,我锁好车门
在林荫里走一走
笛声远去
摸爬滚打的人世已远
白杨静穆,浑身的伤口
只有风雪能够止痛
树梢搭建了微缩的苍穹
又挂上月牙的弯刀
孤寒的图腾
雪花儿旋舞
童话的城堡中,灯火交错
乐音,细如微风
——命若琴弦!星子飞驰
拜神所赐的夜晚
我看见:青年的我,临窗独坐
少年的我,在炉火旁清洗一堆白骨
我常常把逝去的亲人混为一谈
玻璃珠儿,阴雨天,苦艾菜
燕子叽叽喳喳,压弯了高压线
爷爷从墙上取下军用挎包,半导体
咝咝啦啦的杂音,如他专制的
坏脾气,不定期发作
他挑剔米饭硬了,还是软了
胃是试金石,一直藏在左侧口袋里
——错了,这是公公的习惯
他还喜欢速度、轻骑摩托和耳边的风
——又错了!那是未成年的小妹
她不仅喜欢自由的风
还喜欢蝴蝶……灰;就像前院的二奶奶
她的长烟袋锅锅,就是荒冢
雾霾后面:悬浮的树精、鬼魅
兀自跳动的双眼皮儿……
突然出现爷爷,在苔藓湿厚的井台边
说笑,弯腰,汲水……
我们知道的太多了,懂得却又太少
这解构的梦境、啼笑皆非的生活
莫非就是真相——
请相信:木头墩,彩虹,锈死的人
相信幼儿清澈的眼波,鹿茸里没有毒
允许我在离去之后,四野寂静
允许怀念的人说:从前……
还说:世界小的时候……
小小姑娘
天还没亮
早起的人顶着寒气出发了
走廊房门沉重地关上
从沙发的潜睡眠中醒来
听到隐约的爆竹声响
——这个时候,一定是祭祀和埋葬
已近年关了,都急着赶路
一股暗流,推着人们往前走
家人冲了下水,又蹑手蹑脚进入梦乡
而我,在黑暗中缩小骨骼
无声地泪流
成为你的小小姑娘
柿子树
像苹果树一样
它常常出现在电影、小说里
带着家常的温热和宿命的光辉
我一直记得那年的宋庄
魏克和漠子的潘安大院里
那棵深秋的柿子树
值得我歪着头郑重地仰望
早炊温暖的炉火,又使它额外
蒙上一层清霜
那天,我在水果店里遇见柿子
它软软的,鲜亮的橘色,圆润可人
但我不想碰它——
离老年还有一段距离
不过,我只找它的“软处”捏
——一个人与它终生为敌
因为爱那个人
我颤抖着心,无缘无故地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