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杂志青年作家(2015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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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艺术镜像(3)

从导演自己的阐释中我们似乎可以看出作者和非职业演员那种碰撞的力量以及他们在现场合作相互激发的场面。但不得不提的是,布鲁诺·杜蒙选取的非职业演员天生具有一种银幕吸引力,没有粗犷帅气也没有惊艳美秀,但一种沉默的脸似乎总在透露某种信息,像是说:哥们,不要离我太近,我很危险,或者我准备告诉你一个危险的事。印象最令人深刻的就是《小孩子》里扮演昆昆的男孩,短发,大额头,歪向一边的脖子,嘴角似乎总挂着嘲笑的姿态。昆昆随着一帮同龄小孩发现了案件,然后两个警察介入案件,通过昆昆的视角审视了全镇人和案情的进展,昆昆的眼睛就像一台摄影机带着观众进入那个黑暗残酷的世界。

但值得一提的是,布鲁诺·杜蒙没我们想的那么固执。据他透露,他的新电影要再次和法国一号女演员让·比诺什合作。

被歧视的种族主义

出生在乡村附近的布鲁诺·杜蒙第一次去乡村时看到了田野、农舍、牲畜,还有明显的种族问题。在法国,我们知道不管是南法还是北部都存在这严重的种族歧视问题和移民问题。布鲁诺·杜蒙一直生活在法国,肯定会明显感受到祖国的这种问题,关于导演自身的种族态度和语言我们不甚了解,但在布鲁诺·杜蒙的几部电影里我们还是清晰看到导演对于这个全球化问题的表达:白人永远在不自知地欺负黑人、阿拉伯人,要把他们赶出自以为是的土地。在处女作《人之子》里,小混混的女朋友在被一个阿拉伯男孩追求下把全部的暴怒发泄在对方身上;在系列剧《小孩子》里有一幕印象尤其深刻:两个黑人男孩和昆昆在一起的女孩搭了讪,结果昆昆对他们更加不依不饶,最终黑人男孩在自家对街开枪后自杀。布鲁诺·杜蒙或许和我喜爱的很多导演一样,是一个天生的悲观主义者,他们没法回答这个世界的问题,也无法提供方法,只能把他们展示出来,用一个艺术家的责任和良知。

荒诞滑稽的人性和悲观主义的宗教

在2000年作品《人啊人》里,布鲁诺·杜蒙对人深层的性格和欲望做了一次形而上的探讨,年近三十的法拉是一名警察,仍和母亲同住的他异常单纯而敏感,他一直喜欢着多蜜诺,可是这个女孩却是自己最好朋友的女朋友,这让法拉感到既痛苦又沮丧。其实多蜜诺对老实可靠的法拉也心生好感,可她离不开男友带给自己的肉体上的快感,在愧疚中她只能一次次地用余光向法拉发出求救的信号。一宗少女奸杀案让法拉所在的小镇炸了锅,而查找真凶的重任则落在了法拉的肩上,怀着对凶手的愤怒和对受害者的怜悯,法拉发誓一定要查明真相,而在追凶的过程中,法拉领略到了人性中那既美好又丑恶的东西。法拉、多蜜诺和男朋友乔瑟夫三人虽然形成了监视与被监视、权利和规训的关系,撇开几处明显的政治隐喻(当然这也是电影表达的一部分),隐藏人物背后的人性阴面或许布鲁诺·杜蒙最感兴趣和迷人的东西,理智与欲望在电影里随着时间和主人公看似与外部事件无关的动作下缓慢进行着,并最终服务于情节。学习哲学的布鲁诺·杜蒙似乎根本不在乎电影叙事的逻辑和规则,而是用松散的戏剧消解了戏剧张力。

在2011年作品《撒旦之外》这一让我们看到布莱松式风格的电影里,我们看到了更加隐晦的布鲁诺·杜蒙式的人性表达和宗教隐喻。故事讲述了在法国加莱海岸的沿线,有一个小小的村落。这个村庄里没有多少人家居住。小河和沼泽遍布在村庄之中,使得这里看上去像一个世外桃源。村庄里住着一个怪人,他一个人生活、一个人照顾自己、一个人祈祷。当地一家农户的女儿前来照顾他的生活,给他食物,并和他在村庄外的树林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享受生活的同时,“撒旦”也悄悄开始在他们周围徘徊。一个男人和这个姑娘纠缠不清,这个怪人就把他杀了;一个护林员在树林里巡视的时候,又被这个怪人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半死。随着他的这种奇怪的举动越来越多,人们不禁开始对他的身份产生了好奇。

电影开场不久男女主角就完成了一次谋杀动作,男主角射杀了曾性骚扰女孩的父亲,但镜头没有交代他们有没有杀死对方。同样也是布莱松式的疏离手法让我们不寒而栗。而后两人四处游走、祈祷,电影似乎一下又失去了叙事中心,直到最后女孩莫名其妙地死去,作者暧昧模糊地想要指出女孩可能是死于一个男人之手,但观众关注的焦点明显不在于此了。就像前几年获得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丹麦电影《狩猎》的最后,男主角被人开了一枪站起来,恍惚地以为看到凶手是朋友的儿子,但究竟是谁的问题那时已经失效。而《撒旦之外》里,女孩早已在男孩身体埋下恶魔的种子,一个和女孩纠缠的男人被男孩暴打几乎丧命,在属于男孩女孩自己独享的恶魔森林里,男孩也没有放过一个无辜的守林员。电影里有一幕尤为震撼,两人跪在晨光下,仿佛在沐撒旦笼罩的阳光,这也许是导演布鲁诺·杜蒙想要寻找的答案,当我们祈祷,当我们跪拜忏悔,我们到底能不能获得原谅?我们又被谁原谅?

贯穿布鲁诺·杜蒙的几部电影,宗教一直是无法回避的问题,在2009年作品《哈德维希》里,他用一个极端的故事表达了个人宗教与信仰的问题。哈德维希是一名见习修女,她的宗教信仰狂热而且盲目,这使她即便在修道院也显得格格不入,最终她被逐出修道院,只能重回原来的世俗生活,她又回到了过去的身份——一个外交官的女人,一位优雅时尚的巴黎少女,但是她对上帝的狂热依然没有消褪,信仰与世俗间的种种冲突使她日益走入绝路。这部电影很容易让我们想起布莱松的《乡村牧师日记》,两者之间有很多相似之处,都是讲一个虔诚信仰宗教的人最后用绝望的方式想要获得救赎。但我们发现在布鲁诺·杜蒙的多部作品里,宗教信仰是令人质疑的,或者可说是令人绝望的,但我们也不能说宗教信仰在导演那里消失了,或许只是布鲁诺·杜蒙对这个世界发出质疑的出口之一吧。

极端冷酷的性与暴力

在布鲁诺·杜蒙的电影世界里,性与暴力从来都是赤裸裸和残酷的,主人公施暴的缘由可以是嫉妒,可以是压抑,也可以是神秘似乎着魔的情绪,而通过性也残忍地展示了现代人的冷漠残酷。

在其2003年引起巨大争议和反响的电影《情色沙漠》里,冷漠的自由摄影师戴维和神经质的女友加茜娅,一路上他们无止无休地为鸡毛蒜皮的琐事争吵,唯有疯狂兽性般的性爱才能暂时缓和麻木这段几近崩溃的关系。争吵、做爱、愈合,再争吵、做爱、愈合,病态的四天四夜。直到最后一场突如其来的暴力事件,把这一切都终结在荒芜的沙漠里。片中孤独无聊的情侣踏上旅途,开向沙漠,似乎暗示着这就是驶向一条不归之路。情人之间的猜忌、嫉妒、自私,在干涸枯燥的路上像路边死去的仙人掌,他们只能借助无效的性爱缓解自己也不清楚的暴动。或许男女主人公都不知道这样继续下去的目的,泳池和沙漠里的性爱看来只是身体一个隔阂裂痕的表象,布鲁诺·杜蒙试图用身体语言想要告诉我们些什么,但最后存在的却是无解而失效的语言沟通的宿命。电影的最后,导演再次给我们展示了一个外部暴力世界的凶残迅猛,如同《人之子》《撒旦之外》里没有直接因果关系和善恶分明的暴力。

或许布鲁诺·杜蒙对于性的表达不像我们看到的那么肮脏痛苦,他曾说过:我的电影关注人的精神、本能以及与人性相关的一切。当然,性和暴力都是人性的一部分。无论《撒旦之外》里男主人公莫名其妙地在路边和一个女游客发生性关系然后想要杀死女子,之后又打死护林人;还是《人啊人》里法拉窥视心爱的女孩被男朋友性虐待;还有《小孩子》里杀人凶手不断地在镇上作案后把尸块装进动物内脏。这些或许是布鲁诺·杜蒙对这个世界性和暴力的看法或者说常态,只是这次布鲁诺·杜蒙采取了儿童的视角,我们才发现事情是那么残酷阴暗,那些黑暗的东西可以摧毁一个孩子的童年;而问题是当这些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我们除了冷眼旁观外还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