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孝祖阵亡,部众异常惊骇,多亏沈攸之及时安抚部众,镇定人心,军队才没有溃散。此时,江方兴已从南方调到北方,他与沈攸之名位不相上下,众人都想推举沈攸之为统领,沈攸之却让江方兴统率全军。江方兴大喜,当即督令各将,准备开战。
赭圻的守将是寻阳左卫将军孙冲之、右卫将军陶亮二人,他们手下的兵士将近两万。孙冲之对陶亮说:“殷孝祖是出了名的骁将,谁知才交战一次就死了,看来天下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我们。我们不需要再死守此地,干脆直取京师,怎么样?”陶亮不肯依从,仍旧与部将薛常宝、陈绍宗、焦度等人出兵对垒,与官军决一胜负。江方兴与沈攸之夹攻敌阵,有进无退,杀得寻阳军士弃甲曳兵,一哄而散,逃往姥山。陶亮惊惧不已,急忙与孙冲之退守鹊尾,令薛常宝留守赭圻。
寻阳长史邓琬听说前锋战败,忙派豫州刺史刘胡率三万大军前去支援。刘胡是沙场上的老将,有勇有谋,颇为将士所崇敬。孙冲之、陶亮二人便以为有了刘胡这个靠山,再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当时宋廷已任命沈攸之为辅国将军,令他代替殷孝祖督管前锋军事,又将建武将军吴喜从会稽调往赭圻。沈攸之随即率领各军围堵赭圻城。
扼守赭圻的薛常宝因城中缺粮,忙向刘胡求援。刘胡亲自率领一万多名步兵护送粮草,在赭圻城下被沈攸之阻拦。沈攸之一声号令,万箭齐发,刘胡三退三进,直至身中数箭,暗觉支撑不住,才向后撤退。沈攸之趁势奋击,大破刘胡军。刘胡狼狈折回。薛常宝见刘胡战败而去,自知孤城难守,忙开门突围,逃入胡寨。城中的其他将领慌忙出降。沈攸之随即入据赭圻城,建安王刘休仁也从虎槛赶到赭圻。宋主刘彧派人犒劳军将,勉励士兵再接再厉。
邓琬打着刘子勋的旗号,征召袁<岂页>到寻阳,令他率军赴敌。袁<岂页>将雍州全部兵力带往寻阳,与寻阳各军会师。一千多艘楼船,两万名兵士,如火如荼,奔赴鹊尾。刘胡等人将袁<岂页>迎入军营,谈及军情,袁<岂页>略略交谈,便算了事。在军营里待了几天,袁<岂页>并没有讨论用兵方略,而是天天衣着雍容,赋诗饮酒,就像没事一样。刘胡因官军还没有杀到,军饷匮乏,想向袁<岂页>借调襄阳的军资,袁<岂页>却不答应。又传来消息说建康米价暴涨,袁<岂页>更是安慰各军说可以坐取建康,因而连续几天,各军都是按兵不动。刘胡屡次恳请出战,袁<岂页>才令他出屯浓湖,堵截官军。
当时,青、兖各郡吏纷纷起兵响应建康,青州刺史沈文秀勉强与宋廷相持,情势很是危急。弋阳的山贼田益之也为宋室效命,率领一万多山贼围攻义阳。司州刺史庞孟虬率兵击退田益之,然后奉邓琬之命赶去援应殷琰。刘勔忙向刘休仁求援,刘休仁派龙骧将军张兴世去支援。张兴世本想绕过鹊尾,占据钱溪的上游,好截击寻阳军的粮道,可是刘休仁却令他北援,这未免背道而驰,让人很是叹惜。沈攸之忙去找刘休仁说:“像庞孟虬这样的人,将军随便派个人去援助刘勔就可以制服他,但张兴世提出的截击叛军粮道的建议却是战事的关键所在,还请将军慎重考虑!”刘休仁于是另派部将段佛荣率兵援应刘勔,抵抗庞孟虬军。同时,令张兴世挑选七千多名精锐去截击叛军的饷道。
张兴世当即率二百艘轻舸逆流而上,途中几次遭遇逆风,全军屡进屡退。刘胡得知后大笑道:“我都不敢轻率地越过他们,顺流而下,攻取扬州,他张兴世能有什么能耐,敢来占据我军的上流?”因此,也没怎么戒备。哪知,一天东北风大起,张兴世悬帆直上,径直越过鹊尾。当刘胡获悉情报,派部将胡灵秀去追击时,已经来不及了。张兴世竟在钱溪扎住营寨,堵截要道。刘胡忙亲自率各部水军出攻,不料,袁<岂页>的人突然跑来,说是浓湖危急,请他赶紧回援,刘胡只得折回浓湖。原来,刘休仁为了遥应张兴世,特意令沈攸之、吴喜率战舰进击浓湖,以牵制刘胡。等刘胡回军浓湖,沈攸之他们早已退了回去。
当时,庞孟虬到了弋阳被吕安国击败,逃回义阳。王玄谟的儿子王昙善又起兵占据义阳城,追击庞孟虬,庞孟虬在逃亡中被山贼杀死。殷琰的部将皇甫道烈等人听说庞孟虬战败而死,相继向刘勔投降。刘勔于是让段佛荣回守浓湖。
刘胡由于无法抢回钱溪的粮食,便派人去南陵征粮,结果征粮部队又被官军杀了回来。刘胡大惊,想逃回寻阳。他假装让人通知袁<岂页>,说是准备继续攻打钱溪和大雷。自己却坐上薛常宝秘密备好的船只,径直趋往海根,毁去大雷各城,逃往寻阳。袁<岂页>当天晚上才得到确实的消息,禁不住顿足愤恨道:“没想到被这小子捉弄了,真是后悔啊!”一面说,一面出帐乘马,对部众说:“我去把刘胡追回来,你们就守在这里,不得轻举妄动!”说完,袁<岂页>就带着一千多人径直赶往鹊头。
浓湖以及鹊尾各营的兵士总共不下十万人,但主帅不在还怎么坚守?索性全部向宋军投降。建安王刘休仁占据浓湖、鹊尾后,派沈攸之追击袁<岂页>。
袁<岂页>与鹊头守将薛伯珍又逃往寻阳。晚上留宿山间,袁<岂页>对薛伯珍说:“不是我怕死,我只是想亲自到寻阳向王爷谢罪,这样才能安心自尽。”薛伯珍不发一言。第二天早上,薛伯珍入帐说是有密计相商,请袁<岂页>让帐中的闲人都出去。袁<岂页>不知他有什么妙计,便依他的话做了。哪知众人刚退出去,薛伯珍竟拔剑出鞘,向袁<岂页>刺来。袁<岂页>惊骇至极,想闪身躲避,偏偏身不由己,手脚反而笨滞得很,只见剑光一闪,一道魂灵已飞入幽都。
薛伯珍提着袁<岂页>的首级,号令众人向宋军投降,众人都没有异议。薛伯珍当即提着袁<岂页>的首级前往钱溪,途中遇到将军俞湛之,薛伯珍便给他看袁<岂页>的首级。俞湛之表面上道贺一番,暗中却趁薛伯珍不备,削下了他的首级,然后带着两颗头颅去刘休仁的大营邀功。
寻阳接连收到兵败的消息,邓琬仓皇失措。刘胡这时忽然出现,声称袁<岂页>叛变,军队溃散,只有自己全军而回。邓琬听后,先是感叹,然后又勉励他一番。刘胡当即恳请加拨粮饷,并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将全力以赴。邓琬当即拨给他粮饷器械,令他出屯湓城。没想到,刘胡一出寻阳,竟转向沔口去了。
得知刘胡离去,邓琬更加惶急,急忙召集众人商量对策。众人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一个好计策。尚书张悦却想出一条妙计,他诈称生病,召邓琬前来议事。邓琬应召而来,张悦对着他叹道:“我这病还不是被国事累出来的?事已至此,危亡就在眼前,既然大人当初能想出这个谋略,那么我想现在也应该能想出解决的办法,是不是?”邓琬踌躇半天,才嗫嚅答道:“看来只好斩杀晋安王向宋主谢罪,说不定还能保全大家的性命。”张悦冷笑道:“大人不觉得这样太残忍了吗?难道出卖王爷就可以换得一线生机吗?唉!我们还是先喝一杯,再慢慢想办法吧。”说到这里,张悦向帐后一望,令人拿酒。帐后一声响应,突然闪出许多死士,他们手中哪有什么美酒,个个是明晃晃的刀械!邓琬走投无路,被当场斩首。张悦派人杀光邓琬的儿子,然后单舸来到刘休仁军前,献上邓琬的首级,认罪乞降。
刘休仁军随即占据寻阳。可怜十一岁的刘子勋做了半年的寻阳皇帝,只落了个身首分离的下场。
刘胡逃到石城后,被竟陵丞陈怀直诛杀。临海王刘子顼被宋主勒令自杀,安陆王刘子绥也被赐死,邵陵王刘子元,即刘子勋的弟弟,也被诛杀,死时年仅九岁。所有归附刘子勋的党羽除了几个见机归顺的人以外,大多被诛杀。
当时,路太后已中毒身亡。宋主追谥她为昭太后,将她安葬在孝武陵东南,称为修宁陵。原来,路太后听说刘子勋建号,心中十分高兴。到刘子勋将战败时,路太后竟准备好酒宴,宴请宋主。宋主刘彧全然没有防备,直到内侍偷偷扯他的衣服,他才知道酒中有毒。于是他将计就计,将手中的酒盅捧给路太后,祝愿太后千岁,请太后喝下祝寿酒。路太后不好推辞,只好拼死饮尽。当晚,路太后中毒身亡。宋主刘彧秘不发丧,等到寻阳告捷,才将路太后草草安葬。
刘休仁回到京都,私下对宋主说:“刘子勋的弟弟都还活在世上,陛下还是早除遗患为好!”宋主随即将剩下的十多个侄子一同赐死。孝武帝刘骏的二十八个儿子至此已死亡殆尽。
寿阳的殷琰听说寻阳败没,于是率全军向宋主投降,宋主封他为镇南谘议参军。因叛乱已平,宋主又想向淮北示威,于是他封张永为镇军将军,沈攸之为中领军,令他们统率十五万大军去迎接徐州刺史薛安都。蔡兴宗劝谏宋主说:“薛安都已经归顺我朝,陛下只需要一纸诏书,便可以将他征召回京,何必动用大军,引起他的疑忌呢?如果叛臣的罪名重大,不能不杀,陛下就该当机立断除掉他,而不应在赦免他之后,又去逼迫他!陛下这样做,只能逼他再次叛变,给北魏一个侵袭我国的好机会。到那时,我国又将遭遇兵戈了!”宋主听后不以为然,转而询问萧道成的意见。萧道成也说这样做不妥,宋主却说:“我军如此猛锐,战无不利,你们未免多虑了!”随即令大军出发。
薛安都听说大军将来,果然十分疑惧,他急忙以儿子为人质,向魏主拓跋弘求救。汝南太守常珍奇也怕遭到官军的进击,而向北魏乞降。魏主拓跋弘是拓跋浚的长子,拓跋浚在位十四年后病故,拓跋弘与宋主刘彧同年即位,追尊拓跋浚为文成皇帝。即位时,拓跋弘年仅十二岁,国事都由丞相太原王乙浑处理。第二年,王乙浑想谋权篡位,最后被太后冯氏设计诛杀。冯氏不是拓跋弘的生母,但颇有智略,因而临朝听政,稳住了大局。当薛安都、常珍奇二人向北魏乞援时,冯太后与中书令高允商议一番,决计出兵。于是,北魏镇南大将军尉元、镇东将军孔伯恭率一万多名骑兵东救彭城;西河公拓跋石与张穷奇率一万多步兵西救悬瓠。同时,薛安都被封为镇南将军,兼任徐州刺史、河东公;常珍奇被封为平南将军,兼任豫州刺史、河内公。
兖州刺史毕众敬想投靠宋室,于是向建康发去奏章,恳请宋主允准自己率兵讨伐薛安都。奏章刚发出去不久,竟突然传来儿子毕元宾坐罪被杀的消息。毕众敬不禁大怒,拔刀劈柱,悲叹道:“我已是知天命的人了,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儿子,没想到,他竟不让我儿为我养老送终!我跟他拼了!”不久,魏军来到瑕邱,毕众敬当即向魏军投降。魏将尉元派部将占据兖州城,并夺去毕众敬的大权。毕众敬这才万分悔恨,好几天不吃饭,不喝水,然而后悔也没用了。
魏西河公拓跋石来到上蔡,也用与尉元一样的谋略,占据城池,夺取常珍奇的大权。常珍奇也心生悔意,想要谋变,无奈拓跋石已严密防备,无从下手,常珍奇也就只能这样蹉跎过去了。
此时,薛安都还没有收到瑕邱、上蔡两处的消息,只是听说张永、沈攸之等已到下磕,他急忙派使者催促魏军。北魏大将军尉元长驱至彭城,夺下薛安都的实权。薛安都十分愤慨,想谋叛北魏,归附刘宋。不料风声走漏,受到尉元的讥讽。薛安都又羞愧又惊骇,只好重资贿赂尉元,并将过错全部推到女婿头上,把女婿杀死。尉元这才令部将李璨守城,薛安都为助,然后亲自率大军偷袭张永的粮道。张永被杀得措手不及,不仅辎重全部被魏军夺去,还死伤无数士兵。
宋主刘彧接到消息,后悔不迭,忙召来蔡兴宗说:“都怪朕当初没有采纳你的建议,现在徐、兖两州失守,朕无颜面对你呀!”蔡兴宗再次提议说:“徐、兖二州已失守,青、冀二州局势肯定不妙,还请陛下立即派人去抚慰青、冀两州!”宋主于是派沈文秀的弟弟沈文炳前去发抚沈文秀,又令辅国将军刘怀珍与沈文炳同行。途中竟然传来青、冀二州叛变的消息,刘怀珍兼程赶去,一路平定各城。青州刺史沈文秀、冀州刺史崔道固于是仍抵御北魏,归顺刘宋。沈怀珍随即安心回京。
北魏得到徐、兖二州,又打算攻取青、冀二州。令北魏平东将军长孙陵赶赴青州,征南大将军慕容白曜做后应。一路上,大军势如破竹,据无盐、破肥城,夺去糜沟、垣苗,又进陷升城。城中守将要么战死,要么投降。沈攸之与萧道成的援军也无法阻挡北魏的进攻,只好退守淮阴。一时间,下邳、宿豫、淮阳各守将纷纷弃城而逃。
青、冀二州援军没有等来,却等来了魏军。崔道固孤守历城一年,最后力竭投降。沈文秀困守东阳三年,最后城陷被擒。魏兵将沈文秀捆到慕容白曜面前,慕容白曜喝令沈文秀下拜,沈文秀厉声道:“你是北魏的臣子,我是南宋的臣子,我们都为人臣子,凭什么我要向你下拜?”慕容白曜肃然起敬,酒食款待沈文秀,然后将他押送平城。魏主任命沈文秀为中都下大夫,青、冀二州也为北魏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