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寒气进一步加重。车水马龙的街道两边,柔和暗淡的路灯光下,行色匆匆的人们拉低了帽沿,裹紧了大衣。生活的规律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陆续摁灭了许多写字楼里的灯光之后,又次第敲响了那些高低起伏的住宅楼里的交响曲。
2010年11月5日,下午6时左右,本应是无数平淡的日子之中,又一个家人团聚畅享天伦的欢乐时刻。
但是,对哈尔滨市的部分投资者来说,却是另一场灾难的开始。
灾难首先降临到辛淑贤的身上。上午,应哈尔滨市公安局经济犯罪侦查支队的通知,她和10多名投资者按时到达对方办公室时,却被告知领导不在,取消了会面。
这一天,延续4日的震荡走高态势,沪深股市跳空高开,全天维持高位震荡。其背后的逻辑,远隔重洋。4日,初步尝到了“甜头”的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意欲再次开动印钞机,正式抛出了第二轮量化货币宽松政策,规模高达6000亿美金,远远超出市场预期。这犹如给已经整理多日的各国股市,都打入了一剂兴奋剂。但是,投资者们又普遍担忧,其它国家会像印度、澳大利亚那样,以大幅度加息之类紧缩措施来应对,从而进一步打击市场人气,延续下行趋势。
但辛淑贤们却根本顾不上对这些现象的关注。甚至连腾讯QQ跟360隔空对骂,从而导致市值在一天之内缩水上百亿美金,进而让工信部也不得不站出来叫停,这类跟投资有关又极富喜剧性的事件,她们也显得漠不关心。
从经侦支队一出来,他们就各自散开,该上班的上班,不上班的就回家,搜集、整理或者打印跟案件相关的文字资料。
辛淑贤属于后者。
此时此刻,暖气洋溢的家里,只有两种声音,轻微而错落有致地交织在一起:她在卧室里写材料,双手不停地敲击电脑键盘的声音;丈夫于长江在厨房里做晚餐,动用各种厨具的声音。
一阵不急不缓的敲门声,打破了这种宁静。于长江打开门一看,三名陌生男子出现在眼前。
“我们是哈尔滨市公安局经侦支队的。想找辛大姐,有点事情,一起到局里去碰一碰。”一个自称陈姓的男子走进门来,说道。
辛淑贤闻讯从卧室走了出来,跟来人打了下招呼,获悉来意后,便穿上衣服,拎上自己常用的那个橘黄色的小挎包,跟他们走出门去。
见辛淑贤跟来人熟识,于长江也就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继续回到厨房里忙碌。
然而,一直到了晚上8点过,辛淑贤还是没有一点音讯。
于长江心里咯噔一下,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儿:晚餐时间早过了,按照惯例,如果辛淑贤临时没法回家吃饭,早就打电话回家说明情况了。
于是,他开始拨打辛淑贤的手机,一遍,无人接听;再一遍,无人接听;一遍遍地,还是无人接听;最后,干脆关机了。
一直到了晚上9点多,于长江女儿接到了一个电话。
“爸爸,妈妈被拘留了,我得马上去看她。”女儿放下电话,一边对于长江说,一边带着5岁的外孙女走出门去。
从附近的派出所,到南岗区公安分局,心急如焚的女儿辗转打听,才终于得知辛淑贤被拘留的地点。
第二天一大早,她便带上日常洗漱用品,终于在哈尔滨市公安局的拘留所里见到了自己的母亲。
通宵未眠的辛淑贤,被人搀扶着,颤颤巍巍,苍老憔悴。见到自己的亲人时,更是几近崩溃。
后来,她被拘留了整整两个多月后,又被送到了劳教所。其间,她多次绝食,多次昏迷。
在此之前,年近六旬的辛淑贤已经被肺结核折磨了多年。但她给外界的印象,始终是口齿伶俐,热情洋溢,办事风风火火,干净利落。
数年前,于长江也因身患重病,休养在家。经此打击,很快就住进了医院。
那一段时间,每当他在房间里走动,妻子昔日的音容笑貌,和在监狱里那张苍白凄凉的脸庞,总是交替着出现在眼前;每当他看到妻子用过的相关物件,总是禁不住涕泪涟涟。
那一段时间,只要有人一提到辛淑贤,小小年纪的外孙女,不管玩得有多高兴,都会神态沮丧地跑到一边去抹眼泪。
“公安部门来人,没有出示任何证件,也没有出示任何手续,只是谎称一起到局里碰点事情,辛淑贤就这样被他们骗走的,哪里知道最后却是被抓走了?按照法律规定,拘留的最长时限是15天,辛淑贤却被超期羁押了两个多月。我们多次提出抗议,公安部门都置之不理,最后竟然干脆把她关进了劳教所。”于长江说。
辛淑贤是一起特大型集资诈骗案的投资者,受害人。
行文至此,读者诸君或许会感到困惑:既然是受害者,那就本应当受到法律和正义的保护,怎么反而被超期羁押并进而被劳教了呢?
说来话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