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轮红日从遥远的地平线升起的时候，皇城御书房前，却是一片刺眼的血色。
能在紧急时刻被新皇召到御书房密谈的重臣，自然都是新皇的心腹。可惜，一夜之间，朝堂之上二品以上的重臣便死了十之七八。余下的那些，却都是不被新皇完全信任的。
“陛下，奴才命人将这里清洗干净吧。”
站在御书房前，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片血色，直到新上任太监总管那尖细的声音传入耳中之时，新皇才堪堪回过神来。
“不必了。”
面色狰狞的吐出了这三个字，新皇连轿辇都不曾坐，径直往朝堂赶去。此时，离早朝也不过只有不到两刻钟时间。
“陛下，您应当先用早膳……陛下！”
大步流星的往前走了，身后的呼唤声新皇并非真的没有听到，只是选择性的无视了。
此时此刻，新皇只想将文武百官尽数召集，无论对方是否真正的忠于他，亦或是仍然效忠于太上皇。只要能让大齐度过这个危机，新皇就愿意重用那人，赐他无限的富贵尊荣。
想法很美好，可现实却往往残酷无比。
大殿之上，空无一人。
新皇木着脸坐在龙椅上，起初还安慰自己，是他来得早了，毕竟从御书房出来时，本就离早朝还有一段时间。可慢慢的，眼瞅着太阳升得愈发高了，新皇再也没有了说服自己的理由。
原本上百人参与的早朝，此时却连一个人都没有。
这是多么得讽刺！
“陛下，大事不好了……”
也不能说没有一人，至少宫人是在的，传旨公公也都是齐全的。只除了他们如今的神情看起来慌张异常。
“说。”
神情空洞的看着空荡荡的朝堂，新皇说话的语气是那般的平静，平静得让人忍不住心中发颤、遍体冰凉。
“陛下，先前东都城里就在传一些不堪的言论，是关于太上皇的。还有天明之前，那些老大人‘忠君’的事儿，也、也……传出去了。”
所谓忠君，具体来说却是一句古语。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自不敢不亡。
可问题在于，即便臣子迫于压力选择死亡，身为君主，恐怕这名声也不见得会好。更何况，在这之前，新皇已经做了太多太多失民心的事情了。
“哼，所以那帮子胆小鬼都跑了？没用的东西！”
自以为寻到了今日早朝空无一人的缘由，新皇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反正认为是那些文武百官胆小无用。
不曾想，事情却并未到此为止。
“还、还有一事儿。”跪倒在下方的公公已经抖如梭，咬牙将最后一句话说出，便转身飞奔离开。
他说的是：
“大人们已将各处城门打开，恭迎瑞亲王入城！”
……
“取萧瑾轩首级者，赐黄金万两！”
“杀！”
此命令一出，原本是士气高涨的西凉军，如同一把利刃，直刺东都城。偏生，原本易守难攻的东都城各处城门，此时却是门户大敞，似乎在对西凉军道着欢迎。
不仅东都城外围城墙上的守军不曾出力，便是内城的巡防军，也尽数怠工。
用不了半个时辰，四通八达的大街小巷里，便充斥着大队大队的西凉军。
东都城破。
尽管这是所有人都早已预料到的事情，可谁也不曾想到，这一日，竟来得这般快，又这般的……离奇。
离奇之处在于，现存的文武百官尽数放弃抵抗，乖乖的待在皇城外，耐心等候着西凉军的到来。
当然，他们等到了。
伴随着一阵铁蹄声，满身皆是杀意的萧惊天和其亲卫军先到了皇城。连个眼神都不曾落在皇城外的文武百官身上，萧惊天直接打马进入了原本禁止马匹入内的皇城。
目标直指皇城正殿。
“你终于来了。”
正殿之上，新皇身穿龙袍端坐在龙椅之上，面上并无惧意，有的仅仅是浓郁之际的嘲讽神情。
萧惊天并不以为意。
他很清楚，当一个人被逼到极点之时，做出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的。左右他已经将在意的人都安置好，至于宫内的其他人……
将目光落在了新皇那染满了鲜血的龙袍之上，萧惊天嘴角浮现了一丝冷笑。他早已听闻破晓之前发生的惨案，可报讯之人明明说，动手杀死那些老臣的，是新皇的心腹，而非新皇本人。
所以这些鲜血……
“你将太上皇弄死了？”
淡笑着说出这句话，萧惊天的面上没有一丝悲伤。有些事情，他早已料到，也并非无法改变，而是不愿意多此一举。
甚至，他的心中还有那么一丝期待。
从当年，他的母亲和整个母族尽数被灭之时，仇恨的种子早已悄然播下。哪怕后来，安陵侯沈鹏飞无时无刻都在告诉他，他的父亲是很在意他的，却也已经没有用了。
都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可他却认为杀母之仇更是非报不可！
想那牲畜，认母不认父，显然这母亲在子女心目中的地位，应当是远高于父亲的。哪怕他并不会选择亲手弑父，却也可以坐视旁人替他弑父。
不想，听了他这话，原本一脸麻木的新皇，却忽的开了口。
“你想让他死。”不是询问，而是平静的讲述一个事实。
“是。”
萧惊天也干脆，连挣扎都不曾，便直截了当的点头承认了。他恨那个人，哪怕那人曾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哪怕那人是他血缘上的亲生父亲，甚至那人对他无比疼爱在意……
他都希望那人死去。
死去！
“哈哈哈哈哈哈！你输了！你果然输了！哈哈哈……”岂料，萧惊天这话刚说出口，龙椅上的新皇却徒然间仰天大笑，停也停不住。
“你疯了。”
同样讲述事实的语气，若搁在新皇身上，看着像是绝望之际的人最后的遗言。可搁在萧惊天身上，却是充满了浓浓的嘲讽。
新皇勃然大怒。
“萧惊天，朕告诉你，朕才是真正的胜利者！至于你？就算你赢了战争又怎样？你亲口说了巴不得太上皇死去，又或者……假如朕告诉你，他还没有死，你会怎么做？会弄死他吗？”
“会。”
饶是早已有了心理准备的新皇，也仍然被萧惊天这话给噎住了。从什么时候开始，连弑君都这么理直气壮了？
“哼，好一个萧惊天！朕知晓你想干什么！不就是巴望着朕帮你将太上皇和其他皇子都弄死，这样你这个皇室宗亲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继承皇位了。对吧？”
“你做梦！”
“朕绝不会让你如愿以偿的。你想当皇帝，还不想落一个坏名声，哼，哪里会有这般便宜的事情？既当婊子又想立牌坊！”
“实话告诉你，朕留了几人的性命。”
“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他们都没死！朕倒是要看看，你这个反贼要拿他们怎么办！哈哈哈哈哈哈，感谢朕吧，给你留着那么多的大餐，你要好好享用，一个一个慢慢的杀。别着急，千万别着急，人是肯定能杀完的，你要是一口气都杀了，接下来就没得玩了。”
“对了，还有太上皇。朕的那位好父皇！”
说到这里，新皇的目光徒然一冷，面上的神情阴寒至极：“你放心，他也还活着。就是不知晓，当他知道你这个他平日里最为看重的臣子，一心想要夺取皇位时，他会是个什么表情。”
“哈哈哈哈哈，朕好期待，朕真的好期待啊！”
“你说，朕的好父皇究竟是失望还是绝望呢？你那么得他的心，却最终也背叛了他！多么好笑啊！”
“其实，这也不怪你，谁叫那个位置是这般的诱人呢？咱们虽然都是皇族宗亲，可到底也还是一个凡人。凡人嘛，自然不可能跟神仙那般无欲无求。”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的话，新皇的神情已经疲惫至极，甚至有种随时都会阖眼睡过去的感觉。
然而，若是仔细看去，却能轻易的看出，新皇此刻根本就不是疲惫劳累，而是印堂、人中处皆有些发黑发青。
方才说话的时候尚且不显，可一旦停下来了，面色却是愈发的暗沉了。
偏生，与之完全不称的，却是新皇那明显亢奋的精神头。就仿佛……即将死去的人忽然回光返照一般。
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萧惊天并没有插嘴，只是就这么默默的看着，神情极为平静，甚至连眼神里都没有任何波动。
直到新皇终于闭了嘴，萧惊天才幽幽的道：“萧瑾轩，有一件事儿，你恐怕不知晓吧？”
“朕一点儿也不知道知道！萧惊天，你别得意得太早了，就算这大齐天下最终真的落到了你萧惊天的手上又如何？哈哈哈，无所谓。皇帝，朕已经当过了，此生无憾。况且，就算你最终真的成为了皇帝，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朕不稀罕！”
看着已经彻底癫狂了的新皇，萧惊天依然保持了原本的平静如水。
忽的，他开口了。
“本王是你的亲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