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是搁在旁人家中，早产绝对是一件能够让人瞬间吓疯了的事情。可沈梨秋这一胎，只要不是眼瞎的人，就知晓她是不可能足月生产的。要知道，这才九个月呢，肚子已经是一副随时随地都会爆炸的样子，若是撑到十个月，那简直无法想象。
因此，一听到内室传出芙儿的叫声，外头的墨家女眷瞬间进入了一级备战阶段。
稳婆、大夫都是现成的，一应生产需要的东西也都是齐全的，就连热水等临时用品也都是每日里准备妥当的。
几个呼吸间，所有准备够工作尽数完成，以墨家老太太为首的众女眷鱼贯进入内室。至于像芙儿这种，平日里能帮着伺候可关键时刻留下来只会添乱的，则被客客气气的请了出去。
芙儿：“……”
眼见自己一点儿用处都派不上，甚至连端热水这种事情都有人代劳了，芙儿索性直接转身离开了寝宫，走到前殿处唤了一个小宫人给萧惊天报讯。
很显然，墨家众女眷即便再怎么面面俱到，也绝不会想起通风报信这种事情的。
萧惊天转瞬就到。
“秋儿呢？”
一入甘泉宫，萧惊天就直奔主题。可惜，连芙儿都被人赶了出来，萧惊天即便知晓沈梨秋身处产房内，也无可奈何。
这般想着，芙儿倒是回答得很是痛快，指了指早先沈梨秋休息的内室，道：“娘娘就在产房里，不过产房重地，陛下您是不可以进……”眼睁睁的看着萧惊天冲到了产房里，芙儿完全懵了。
而比芙儿更为震撼的，自然是产房内的墨家众女眷了。
“天！”
“这里是产房！”
“陛下您不可以……”
面对瞬间慌乱了的墨家众女眷，萧惊天低声喝道：“做你们的事儿，无需在意朕！”
无需在意吗？
墨家众女眷简直欲哭无泪，她们算是经验丰富的稳婆兼医术超群的女大夫，其中行医数十年的人超过十个。可饶是如此，也从未碰到过这般有违礼制的事情。
产房重地居然来了男子！
那个男子还是大齐的一国之君！
请问，这让她们还如何帮着产妇分娩？
“萧！惊！天！”关键时刻，还得靠沈梨秋。虽说此时此刻的沈梨秋正陷入了分娩前的阵痛之中，可她还是听出了萧惊天那熟悉的声音，当下咬牙切齿的道，“出去！”
萧惊天嘴角抽抽着，下意识的看向已经被安置在了产床上的沈梨秋，却见以往素来以温柔示人的自家娘子，此时正瞪圆了眼睛恶狠狠的看着自己。这本也不算什么，可问题是，沈梨秋这会儿满头满脸的都是汗水，痛楚的神情完全掩饰不住。
“秋儿……”
“出去！”
不想跟萧惊天瞎扯，沈梨秋直接开口轰人，而在看到萧惊天完全无动于衷的神情后，更来气了：“你要是不出去，我就不生了！出去！”
“你……罢了。”虽说萧惊天很清楚沈梨秋这是在说气话，可他又能如何？哪怕在平日里，面对沈梨秋他都说不出拒绝的话来，而此时看到沈梨秋这般模样，他哪里还敢反对？
认命的转身离开，萧惊天看了看同样被挡在产房门口的芙儿，道：“你去把臭小子抱来。”
芙儿不敢违抗萧惊天的命令，只得带着一脸的狐疑转身去寻正在歇午觉的小太子。
小太子很快到来，可惜他还处于昏睡之中。
本来就是，此时是晌午刚过没多久，小太子早前美滋滋的吃了一顿，随后就在奶嬷嬷和唐嬷嬷的照顾下，沉沉的睡了过去。事实上，这是他自打出生后就固有的作息，哪怕先前萧惊天万般折腾他，却也不曾剥夺他午睡的权利。
可今个儿却是个意外。
却见萧惊天伸出手就将小太子从奶嬷嬷怀里直接捞了过来，见小太子正闭着眼睛睡得香甜，当下就不爽了：“臭小子！你倒是睡得香，给老子醒醒！”
在芙儿等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萧惊天很不客气的将小太子摇醒。若单是如此倒也罢了，可偏生萧惊天还觉得不够。待看到小太子被闹醒后，睡眼惺忪的模样，当下心情更不美了。
嘭！
一记响亮的脑瓜崩儿之后，是小太子响彻云霄的大哭声。
“呜啦呜啦啊啊啊！”
小太子很委屈，哪怕此时的他尚且不能理解何为躺枪，却本能的感到万分憋屈。想也是，他先前正好端端的睡着，啥事儿都不曾做过。哪曾想，自家亲爹不知晓哪根筋搭错了，竟是要拿他出气！
完全不能忍。
“哭什么哭？你娘在里头痛得死去活来，你倒是好，居然还睡得着！臭小子，你告诉我，当初生你的时候，你娘是不是也这么痛苦？”
痛苦那是肯定的。
头胎本就比第二胎来得痛苦，且沈梨秋怀小太子时，外界的情况简直混乱得可怕。因此，即便当时肚子里只有小太子这么一个心肝宝贝，沈梨秋也没少吃苦头。
可问题……
“萧惊天！你死定了！”
产房里，沈梨秋本来已痛得都快要麻木了，忽的听到自家宝贝儿子那凄惨无比的哭声，联想到萧惊天那素来不着调的性子，沈梨秋觉得她猜到的跟事实估计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恨恨的闭上眼睛，沈梨秋很清楚，此时就算她有心想要护着宝贝儿子，也没法子了，与其在产房里担忧得没边，还不如咬着牙赶紧将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
等孩子出生后，她就可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了！
闭着眼睛咬着牙，沈梨秋到底是生过一个孩子的人，不说门儿清，至少她有了那么些经验。将大脑放空，双手死死的握住着力点，身体却格外得放松，配合着耳畔墨家女眷的喊声来呼吸，同时将注意力都集中在肚子里的孩子上……
慢慢的，沈梨秋找准了呼吸点，也感受到了肚子里异于往常的动弹，在勉强蓄力之后，她一鼓作气的用力。
“哇啦！”
有别于外头小太子那委屈意味十足的惨哭声，这刚诞生小婴儿的哭声却是格外得清脆，且中气十足。
同时，伴随着这声啼哭，外头小太子的哭声瞬间卡壳。
“生了？秋儿她生了？”
萧惊天以无比利索的身手，直接将怀里的小太子塞到了奶嬷嬷手上，旋即整个人如同流星一般，直接砸进了产房里。
产房里的众人齐刷刷回头看了他一眼，旋即默默的转头继续方才的事情。
“秋儿？”
“出去！！！”
比起萧惊天的激动万分，沈梨秋简直要疯了。虽说她本人也不大相信产房不吉利这种话，可说真的，她一点儿也不想让萧惊天看到她狼狈万分的模样。尤其是，此时的她何止是狼狈万分，分明就是惨不忍睹！
好在，这一次因着几乎所有的墨家女眷都围聚在产床周围，除非萧惊天来硬的，不然根本就没法透过墨家女眷看到最里头沈梨秋的情形。
不过，萧惊天看到了用棉布粗粗裹住的小婴儿。
“真丑。”施舍性的给了一个眼神，旋即萧惊天再度认命的离开，竟是连知晓这刚出生的孩子是男是女的兴趣都没有了。
虽说说话的声音很轻，可萧惊天这句简短的评价还是被沈梨秋听在了耳里。
沈梨秋当然清楚萧惊天说得一定不是她，这没看到是一回事儿，即便看到了，萧惊天也绝对不会这么说。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
“气死我了！”
有时候，生气也是一种动力。
在萧惊天这句评价之后，原本感到全身力气消散的沈梨秋，猛然间又充满了力气。
……她真的真的很想立刻起身打死萧惊天！
气愤之下，沈梨秋本能的用力。也许是因为头一个已经出来的关系，第二个出来得极为顺畅。才不过半盏茶时辰，便又传来了一声婴儿啼哭声。虽没有头一个那般中气十足，可听这哭声还算是响亮，应当是个健壮的孩子。
只是这一次，萧惊天没再进来。
沈梨秋庆幸之余，又忍不住想多了。难道真的是自己方才那话说得太重了，萧惊天生气了？还是说……
“啊！”
很快，沈梨秋就工夫多想了。只因在第二个孩子出生后，她徒然感觉到腹部一阵抽疼，饶是她自认为性子坚毅，也完全忍受不了。
这是有别于方才阵痛的剧痛，就仿佛有人在她肚子上砍了一刀似的。
“天，是血崩！天呐！”
随着沈梨秋的惨叫声，内室里的墨家众女眷完全慌了。哪怕是先前最为镇定的墨家老太太，这会儿也是面色惨白，汗如雨下。
接生最怕什么问题？
其一是早产，其二是难产，其三是肚子里不止一个孩子，其四就是最为可怕的血崩！
然而，沈梨秋这一胎简直就是将四个因素完全齐聚了。
“生！”
墨家老太太面目狰狞的看着产床上的沈梨秋，自然，她对沈梨秋是没有恶意的，可事到如今，也只剩下了唯一的一个办法：“娘娘！不管有多疼，这个时候你只能忍着！一定要生，赶紧把孩子生出来，越快越好，咱们才能救你！”
如果说，血崩是预示着母体即将死亡，那么更为惨烈的却是母体血崩时，孩子尚未出生。
一旦发生这样的事情，结局只有一个：一尸两命。
回头快速的看了一眼已经由小辈女眷清洗干脆裹好包被的两个小婴儿，墨家老太太再度咬了咬牙：“娘娘！你必须撑住，将肚子里的孩子全部生下来！再晚些时候，孩子就、就……赶紧生！生！”
沈梨秋已经痛得几乎浑身痉挛，根本就无法说出任何话。
可是，她仍然听得到！
强忍着尖叫的冲动，沈梨秋很清楚，此时谁也救不了她，又或者，能够救她和她肚子里孩子的，只有她本人。
然而，她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了。
狠狠的倒抽了几口凉气，沈梨秋拼命的积攒力气，却不是为了用力，而是为了说话。
“……死不了。”
“娘娘，您说什么？哎呀，别说了，赶紧用力！生生生！”
沈梨秋已经彻底没有力气了，甚至拼命也不过说出了几个含糊不清的字而已。不过，这却也够了。
她用拼尽全力积攒的那一丝力气，狠狠的诅咒了自己和孩子。
片刻后，产房里再度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却并非先前两个婴儿那般响亮，而是细细碎碎的哭声，带着无限的虚弱和一种让人忍不住落泪的羸弱。
……
再度醒来时，沈梨秋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抬头，头顶依然是明黄色的帐幔，却显然不是她先前清醒时用的那一套了。艰难的转了转眼珠子，沈梨秋发现，此时的她竟是连转动眼珠子都显得那般费力。
好在，她的这番举动已经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娘娘您可总算是醒了！娘娘……”一直守候在旁的芙儿直接哭出了声，可旋即，芙儿却被人大力的推开了。
沈梨秋愕然的看着芙儿倒飞出去，旋即一张胡渣丛生的脸就这样凑到了她的眼前，直接吓得她倒抽一口气。
“秋儿？秋儿你没事吧？这什么破孩子！以后咱们不生了，绝对不生了！”
是萧惊天。
且还是一看就知道好久不曾休息的萧惊天，因着离得近，沈梨秋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萧惊天双眼里的血丝。
“……你好丑。”
在片刻的感动之后，沈梨秋想起了晕睡之前听到萧惊天说的最后那句话，顿时恶作剧心大起，直接开口调侃。
萧惊天哭笑不得。
“对对，我很丑我真的特别丑，娘子你说什么都是对的。”看着虽然已经晕睡了几日，却依然难掩疲惫的沈梨秋，萧惊天根本就没法反驳。左右他是男子，丑怎么了？再说了，谁能丑得过他家那几个臭小子？
“我的孩子呢？”
沈梨秋承认，在苏醒过来后，第一时间就看到萧惊天的确是一件让她感动的事情。可惜，感动之后却是理智的回归，沈梨秋表示，她如今最想看到的人根本就不是萧惊天，而是她拼命生下的孩子……们。
自然，萧惊天瞬间黑了脸。
可再黑脸也没办法，不死心的又看了一眼沈梨秋，见她确实不想看到自己后，萧惊天只能认命的唤人将孩子们抱来。
在孩子们来之前，萧惊天还是挣扎的展示自己的存在感：“秋儿，都是臭小子！你生了一群臭小子！”
“……是宝贝儿子。”虽说浑身无力，可沈梨秋仍然坚持自己的称呼。想当初，给小太子取小名时，也是如此。沈梨秋叫着宝贝儿子，萧惊天叫着臭小子，俩人各叫各的，也亏得小太子居然知晓这俩称呼都是属于自己的。
“臭小子！”
在萧惊天看来，旁的事情都可以听沈梨秋的，唯独这事儿不能。甚至他还特地补充了一句：“秋儿，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这回的臭小子长得太丑了。”
“……像你。”
沈梨秋幽幽的吐出了两个字，恰在此时，孩子们被抱过来了。
因着早先就知晓沈梨秋怀的是多胞胎，萧惊天命人准备的奶嬷嬷和伺候宫人都是成打的。这么说吧，只要沈梨秋不生超过十二个孩子，人手那绝对是够用的。
而能生十二个孩子的……
那不叫人，叫猪。
考虑到沈梨秋身子骨亏损太大，墨家老太太先前也吩咐了，最近几日顶好连起身都尽量避免。因此，奶嬷嬷都是弯腰将孩子递到沈梨秋眼皮底下让她看的。
“头一个出来的小二。”
萧惊天一直不曾离开，顶多就是挪出了一小半位置让奶嬷嬷靠近，同时他还兼任解说介绍的职责。
“哭声最难听的小三。”
“最丑的小四。”
“还有份量最轻的小五。”
这种介绍……沈梨秋很是无语的瞪着萧惊天，却愣是半天都没法找到话来控诉他。罢了，等她养好了身子骨，定会就这些事情跟萧惊天一一算账的。她保证！
等等！
其实这会儿她还要关注一件事儿，那就是……她先前生了四个孩子？
“四个宝贝儿子？”沈梨秋满脸的震惊，她以为就算不是双胎，最多也就三个孩子罢了，结果居然是四个吗？
“嗯，这一次是四个，加上先前的那个，咱们一共有五个臭小子。”萧惊天一脸淡然的冲着沈梨秋笑着道。
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沈梨秋表示，她已经被自己给吓哭了。
偏生此时，原本四个睡得正香的小婴儿，冷不丁的全部哭了起来。哪怕是才出生不久的小婴儿，四个一起哭的场面还是很震撼的。又或者，干脆就是让人忍不住抓狂。
……以后再也不生孩子了。
再度睡过去之前，沈梨秋这般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