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最近拨出去的一个号码,话筒里响起女人甜美而公式化的声音,“您好,这里是b市出租车服务中心……”
田启亮按下停止键,猛然直起身子,大步朝门外走去,沈叶一把抓过被丢在床上的手机,小跑着跟了上去。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年代果然早湮灭不见,现在的人类,俨然已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情,也最冷血的动物。
不过三年,当年轰动整个b市的新闻,那个风华绝代,面容隽秀,凤眼微凉,睿智多谋的男子也已经被人遗忘。
三年过去了,x市也在那个早不被人记得姓名的男子遗留下的一份市政规划书下,变得更为漂亮,金色的广场,郁葱成林的绿化,澄净如镜面般的天空,偶尔有一群群飞鸟掠过。
广场上,漆成奶白色的凉椅上,一个女子正专心的对着画板在画什么东西,似乎想到了什么,一直冷凝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柔和的笑意。
她不算漂亮,更和惊艳两个字扯不上任何关系,可是,即便这样,从她身边匆匆走过的行人,都忍不住驻足多看她一眼。
已经长到腰间的头发,她一直没舍得剪去,绾成一个简单的发髻,用一根普通的发簪别住,一袭合身白色连衣裙,露出干干净净的脖颈,让人在看了第一眼后,往往想再看第二眼。
她身边拥簇的人越来越多,引来她身边人的不满,一声响彻天际的哭声,骤然响起,也惊醒了那些忘乎所以的路人。
路人猛然回神,想起自己要忙的,转眼睛马上一哄而散,白衣女子放下手里的画笔朝凉椅旁边的推车走去,俯身下去,轻轻抱起推车里哭得小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
这就是她和张奇的第二个孩子,已经三岁了,可是从没开口说过话,也没走过一步路,好像是在最后一次母体扛不住的打击中,她也受了伤,从此这个比天使还漂亮的孩子,从还没出生就注定了她的不健康。
苏悠把她竖着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用轻柔到几乎能滴出水的声音在她小耳畔边,缓缓安抚道:“乖孩子,妈妈在,不怕,不怕。”
孩子听她这么说后,哭得更伤心了,泪水太多,长长的睫毛仿佛被胶水黏住,苏悠的胸口很快被她的眼泪沾湿,苏悠也跟着心一酸酸,正是因为亏欠这个孩子太多,她才没舍得离开这个世界,如果她能和苏谚,不,现在他已经改成了张谚,能像他那样健康,她只怕早随那个男人去了。
孩子的哭声渐渐小下来,苏悠以为她睡着了,把她横抱过来,发现她水蒙蒙的黑眼镜正定定看着某个地方,一动不动,似虔诚,更似不舍,诧异的循着她的眼神看去。
只一眼,苏悠一下子就呆住了,仿佛被雷电击中,等回过神,早已泪如雨下。
街心公园的液晶大屏上正在播放一则新闻……
“这次柳部长携带家眷造访我市,从某种意义上说明我市这几年的市政建设是有效果的……”
主持人热情洋溢的赞美之词,苏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只是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怔怔看着屏幕上出现的男人,泪流满面。
田启亮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晴空万里,潋滟流光中,一个面容清秀的女人,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慢慢跪倒在地上,泪水迷蒙的眼睛,怔怔看着大屏幕里出现的男人,仿佛是尊才被送来的雕塑,久久都没动一下。
他没敢惊扰她,只是站在远处如她看屏幕里的男人那样,怔怔的看着她,脑海里浮现三年前找到她时的样子……
当他从那个出租车司机口里得到苏悠去的地址后,马上和沈叶赶了过去。
时隔三年,他依然记得清清楚楚,她挺着隆起的小腹,独自一个人步履艰难蹒跚在树林小道上的样子,荆棘已经把她的脸划破,血流不止,她依然咬着牙,一步步在朝前走去,像极了虔诚的朝圣者。
实在看不下去,也实在忍不住了,追上前一把抓住她,本以为她的眼底会是一片茫然和痛楚,却没曾想到,他从她漆黑清湛的眼睛里,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执着。
在沈叶的引领下,他们很快到了“离岛”,这是他作为一个张家人,第一次出现在“离岛”上,他本以为曾让他羡慕的张家圣地,会是个很美很美的地方,却不曾想到,这里的天空虽然晴朗,沙滩虽然美妙,却始终蒙着一层说不出的阴穆阴霾。
阮嘉禾对他们的到来并没感到意外,也猜到他们集体到访,肯定是意味着那个男人出事了,而且是回天乏力的大事,他没激动,没怒斥,只是淡淡的看了眼衣衫褴褛,发丝凌乱的女人,半晌,叫出苏谚后就转身走了。
苏悠不甘心的追上前,拉住他的衣袖,却被他用力甩开,他冷冷看着她,一字一句,萧寒无比,“我真的已经无话和你说,既然他因为你的不舍,选择死都要保住你肚子里的孩子,我尊重他的选择,苏谚已经彻底好了,我欠他的债也算还清了,从此以后我和他,包括你,都不再有任何瓜葛。”
说完这些,他就大步朝门外走去,苏悠想去追,可是,才跨出一步,她就没了勇气,周晓倩嗫嚅了会,也跟着阮嘉禾走了。
从那以后,她彻彻底底的相信张奇已经死了,不再痴痴啥啥的寻找下去,苏谚知道了所有的事,安静得也不像原来的他,到最后,他对挚爱的妈妈只说了一句话,“妈妈,你为什么不看好他呢,我真的有点不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