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自然南海远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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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代序:和南海一起呼吸

在人的一生中,如果你有幸到过西沙、南沙、中沙、曾母暗沙辽阔的海疆;如果你有幸登临南海诸岛任何一座岛屿、礁盘;如果你有幸结识任何一个守礁的人,有幸和他们站在一起,和每一块礁盘站在一起,那么,你曾经的离开,也一定是像他们一样——像英雄一样离开。

因为,南海诸岛,从来就是只有英雄才能登临的圣地。自古以来世世代代的中国人,在这片辽阔的三百万平方公里海域上,逆风行船,横雨捞月,以世代传承的血脉和以命相搏的劳作,创造了属于中国人的中国文化和中国生活。这是中国人开拓与守土的骄傲。岛礁上的残船、碑记和无数代人深埋在那里的枯骨,都在无言地诉说着亘古的历史、中国人的历史。

1976年5月4日,西沙海战结束不久,我受命赴西沙体验生活,创作电影剧本《南沙激浪》。

2005年11月25日,我参加“中国作家南海行”,与阿来、阎连科、李洱、北村、潘军、伊始和田瑛等赴西沙采风。

2006年5月25日,我再次参加“2006年中国西中南沙巡航考察慰问团”赴南海诸岛考察巡船、宣誓主权。

30多年间三次赴西沙、南沙、中沙,在时间上,每一次逗留的时日,与30多年的漫长相比,是极为短暂的,更不能和岛上人员守礁的日夜相提并论,但却对我的生活和精神空间产生巨大影响。如果说30多年前那一次西沙之行,是对一个20多岁的青年爱国主义和英雄主义的启蒙,那么,30多年后,跟随南海渔政的两次西南中沙之行,则无疑是深刻的人生洗礼。每次出征前,吴壮局长对南海诸岛的形势介绍,他作为一位老渔政,一位掌握着珠江流域和南海诸岛300多万平方公里海域(是祖国陆地的三分之一)的动态与生态安全,同时从民生角度彰显海上主权的首长,对南海诸岛的当下情势却无法乐观,以简陋的装备和有限人力去承担如此重大的任务并对如此辽阔的疆域宣誓主权,这是十分艰难的使命。使命的重中之重是守礁。且不说赤道上的高温高湿高盐,仅从人道人性角度言,将近三个月(或更长时间)远离亲人,与家人断绝音讯,缺水缺青菜和新鲜食品,而引发的种种心理、精神问题,都要靠坚强意志去缓解修复。他们中的许多人,从年轻时就坚守这个岗位直到退休,有的累计守礁时间达一千多天,以至于从身体到精神,都无法习惯和适应陆上生活乃至家庭生活,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海龟”。

这是一群和平年代最伟大的人,是以战胜孤独寂寞和危险为终生职业的人。在繁华喧闹的广州,中山一路41号的南海渔政大楼里,从普通干部到局长领导,每个人都有过守礁的经历。那种难以言表、无法以英雄话语来言说,却无疑只属于最坚强最纯粹的人才可能具有的品质,成为这一座并不起眼的大楼的精神象征。

很多人并不知道、并不了解“南海渔政”,究竟何为?他们的存在意味着什么?这座大楼和这一群人,淡出市民的视线、媒体的关注,他们承担的特殊使命注定了只能作为无名英雄的命运。

我常常想,从这座大楼里走出来的人,每一次出征,也许不再归来,“牺牲”成了他们每个人心中特别的字眼。谋生也罢,奉献也罢,他们所执行的特别任务,就是时刻准备着和“牺牲”不期而遇。

我把30多年前写下的那些幼稚但是激情的文字,作为梦的序幕,献给南海诸岛的保卫者和建设者。

我决定年后跟随渔政302轮去南沙守礁,是在赴西沙航程上的第5个夜晚。那时,我们已经在海上漂泊了5天,西沙海域台风12级以上,我们别无选择,终于第5个夜晚在清澜的外海,302轮顶着九级风浪,向西沙顶风而去,继续着海上的漂泊。凌晨3时,所有的人都蜷缩在狭小的舱位上,只有船长徐再林和大副杨虾佬等几个船员在驾驶轮船。我在通往驾驶舱的过道上,窥见统舱里有几个船员在呕吐。

30多年前的1976年,西沙海战刚过去年余,我在老师陈贤茂的带领下,奉命赴西沙创作与走资派作斗争的电影剧本《南沙激浪》,凭空编造了一个走资派勾结阶级敌人,破坏周总理“向深海远洋进军”的伟大号召的故事。西安厂开始筹拍时,“四人帮”垮台了。

在西沙的日子里,走遍了包括金银、中建、琛航等远离永兴岛的岛屿,没有看见阶级斗争,倒听到许多对越海战的英雄故事,见到了琛航岛上19位年轻烈士的墓地,还有珊瑚岛上长年守岛的三个兵。

2005年11月4日晚离开西沙群岛,7个月后的5月25日-6月6日,我与伊始应吴壮局长之邀,又与农业部、外交部、中央政策研究室和广东渔政大队的同志们共32人,组成赴西南中沙慰问团,参加南海渔政的例行南沙巡航。从广州经中沙群岛、黄岩岛、美济礁、仁爱礁、榆亚暗礁、簸箕礁,直抵曾母暗沙,此处已是北纬4°,进入赤道的中心海域。再从曾母暗礁折向北走,经西部渔场、日积礁、永署礁,再度抵达永兴岛。全程14天,航行2400海里,约4480公里,航时160小时。这是一次生命之旅。我与伊始,可能是第一个抵达南沙的中国作家。

30多年前,我在刚刚收复回来的西沙群岛眺望南沙,憧憬南沙。那时的南沙只能是活在想象中,而今天,我亲历了南沙,真正抵达中国最南的海域。在赤道的海面上,感受中国的伟大疆域。

百多年前的甲午战争,如果不是因为海军经费750万两白银被挪用去修颐和园,可购买速射炮280多门,比日本舰队多107门。如果用于“三海工程”的10000两白银(为慈禧太后祝寿),用来购买德国的“吉野”号巡洋舰(此舰由中国接洽购买后放弃,让日本买走),则甲午战争的胜方必定是中国无疑。若此,中国历史和世界历史将必然重写,中国的近代史也应是另外的风貌。因为750万两军费被挪用,因为10000两白银的他用,甲午之战失败了。中国作为战败国,因而赔偿战胜国6亿两白银,是750万两的80倍,还割让台湾给日本,致使中国积贫积弱,长期陷于内乱外战、民不聊生的境地。这都是海权建设的短视造成的。

几年前,我曾写道:

“我想,如果把建国家歌剧院的几十亿人民币投放到南沙建设,彻底改善渔政的基本建设;如果把300多万平方公里的南海诸岛海域,构建成中国新的特别行政区——南沙经济特区,赋予一级政府或单列的职能,将会怎样?”

现在,三沙市终于成立了。

南沙辽阔海域的形势是严峻的。

2012年11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