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我心切慕你,如鹿慕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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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心软成命(3)

车厢里很热闹,米嫣云容易被气氛感染,连带她的心情也变好了。

撑着脑袋靠在车窗上,笑眯眯地看着窗外,虽然还是不说话——听他们说就够了。

“别把头探出窗外,这样不安全。”

前面的人突然提醒到,米嫣云抬头就从车内后视镜里望见一双眼睛,靛黑的眸子像凝聚着苍暝的暮色,似乎又浮动着一些别的东西。

这一望,终于让她想起这双眼睛在哪儿见过了!

米嫣云依言从窗边弹开。

实际她只是把左手肘撑在车窗棱子上,脸与之平行,但脑袋并没有越界。

许玉琢也听见了,她说江逸还真是爱操心,以前读高中的时候就是这样,有这么一件事……

“什么喔?”这个话题引起了米嫣云的兴趣,她回头用眼神鼓励闺蜜说下去。

“嫣云你太忘恩负义啦,那件事可是与你有直接关系。”许玉琢征求一旁沉默的驾驶员意见,“江帅,我可以说吗?”

“好啊,我差不多猜到是什么事了。”江逸的记忆被激活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点。

许玉琢娓娓道来,叙述得如同纪录片导演贴近生活的镜头,一下子就把另两人拉回了年少如风的青春那年……

高中生是很有活力的生物,正当年轻的心灵被封锁在了学校那狭小的一方天地,难免出些幺蛾子。

“高二(1)班,永扬风帆!”

“高二(2)班,王者风范!”

“高二(3)班,勤学苦干!”

“高二(4)班……”

课间操时段,每个班都喊出了响亮的口号。

“呃……斑蝥,(2)班的口号好像更有气势呢,真狂。”

自从语文课学了鲁大师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可怜“斑蝥”这个绰号就在班长身上生了根。

“呔!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好吧我承认咱班的是弱一点,可恶,分不清谁才是实验班吗?!”斑蝥发话了。

他清楚自己乃有勇无谋之辈,随即召唤谋臣:“军师!我的军师呢,快过来现想一个,气势上藐视和压倒(2)班。”

军师就是语文课代表:“小的来了!高二(1)班,傲视江山,一统江湖,打倒(2)班!怎么样?”

(2)班岂肯受挑衅,也想出一堆类似“二班二班、风行雷厉,熏天赫地”的嚣张口号。两个班较上劲了。

广播操做完方阵解散,和阵前的“剑拔弩张”不同,校园一角枝条舒展的梧桐树下,一男一女正“花前树下”。

米嫣云在回教室路上被堵,然后被男生软硬皆施带到了这儿。

这星期第三次告白,不同时间场合,同一人,正是眼前这男生。

他俩在声乐兴趣小组认识,以前都学过小提琴,有些共同语言。

也正因为这样距离的拉进,让男生对原本以为遥不可及的校花,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米嫣云做了个stop的手势,打断男生一门心思地告白:“伤脑筋,可是我只想跟你做朋友啊。”

对于自己第一眼看到就心动的人,谁来教教他,要怎么做朋友?

男孩戴着牙套,吐字不清,一脸受伤的表情:“为神马,难道你有喜欢的银了?”

有啊!她立刻想到一个人——

算了,她选择了摇头。

“为神马,这酱紫的敷衍窝不接受!窝想知道这一切都是为神马?!”

对方愤恨的眼神吓了她一跳,于是米嫣云开始胡诌了,说是因为“国仇班恨。”

“你想想,你(1)班的,我(2)班的,两个班关系是多么地势……水深火热啊。”想说势如水火,又想不全这个词。

“……”对方噎了一下说,“米盐云!为鸟你窝可以保持中立。替乃们班做卧底也素可以的。”

米嫣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眨眨眼没说话,在想词。

“汉奸就像小强,只配一脚踩死。”许玉琢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搭着米嫣云的肩,朝男生面前啐了一口。

许玉琢打发起人来可不似米嫣云,而是快刀斩乱麻。

三分钟后,牙套男生愤然转身,汉奸之心呈粉碎性状态地绝尘而去。

“你对这种人还是太温和了,他才会缠着你一再地说,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告诉我,我帮你挥剑斩情丝。”

“哦好的。”

米嫣云解决了一桩麻烦事,精神松懈,肚子就叫了。她这人从小容易肚饿,有“黑洞胃袋”的绰号。

好在人是瘦肉型,怎么吃都不胖,脂肪仿佛吸到黑洞里去了。

回教室把书包翻了个底朝天,甚至难以置信地把所有文具都抖到地上,一样样地翻看……米嫣云惆怅了!

她的芒果干呢?麻辣鸭脖和藕片呢?松子呢?一书包零食不翼而飞!

等等,昨天表妹来家里做客,米嫣云大意失荆州地把书包随便搁在了沙发上,她居然忘了表妹馋猫出了名的,上次去舅舅家没看见零嘴儿,阳台上晒的生花生都揣了一荷包走;上上次还洗劫了三姨婆家,没放过她家鹦鹉下的蛋。

太过分了,居然偷得连甜酸角都没给她剩一根!

米嫣云摸出砖头“糯鸡鸭”想马上给母亲打电话,声明和那“零食小偷”断绝表姐妹关系,并请妈妈在亲戚中广而告之,避免下一个受害者的出现。最好永远把表妹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好饿……饿得都要啃桌子了,撑不到中午就要饿死了吧?

也就在这时,米嫣云福至心灵,想起了什么而眼前一亮。

不一会儿,(2)班炸开了锅。

“报警吧,耽误久了怕出事。”有人说。

马上被制止:“别,传出去我们班得多丢人啊……”

“一会儿教委的要来各个班听课呢,我俩力气大,要不把米嫣云连人带桌子先抬到储藏室藏起来?”

“不行,教委的人走到操场了,我们去底楼储藏室的路上没准儿撞个正着。”

“那怎么办?实在不行找锯子来锯开桌子算了。”

发生了什么?难道米嫣云真的饥不择食啃了课桌?

非也非也,比那还严重,米嫣云为了找昨天没喝完的留在桌洞深处的一瓶酸奶——很可能还过了期——脑袋插进桌洞拔不出来了。

米嫣云维持脑袋卡桌洞里的状态,外面的人说了什么,显得遥远而不真切。

她隐约听到什么“储藏室”、“找锯子来锯”……

锯、锯什么?脑袋吗?《德州电锯杀人狂》?

抛尸地点都想好了,扔储藏室?

背上的白毛汗都给吓出来了。一想到性命攸关,她使出吃奶的力气在那儿拱啊拱的。

大家一看当事人自己有了干劲,得,那就拔吧!

所以当(1)班发扬兄弟班情谊,不计前嫌地派学习委员江逸前来增援,江逸举着从校工那儿借来的工具,挽着袖子准备大干一场时,正好看到米嫣云像拔萝卜似的,被四五个人抱着腰从桌洞里拔出来……

多米诺骨牌见过吧?由于用力过猛,一串人齐齐向后摔倒。

一下子满地都是揉着屁股或者胳膊腿儿“哎唷哎唷”哀嚎的伤患。

为首的那个女孩,披头散发,小脸蜡黄,脑门上都是灰。

真是越看越像带泥的萝卜。

这么高能的画面人间难得几回闻,江逸看得目不转睛,肚子里笑得肠子打结。

好半天才想起什么地:“你们没事吧?”

“没事,嘿嘿嘿。”女孩爬起来憨憨笑了,边说边从鼻孔里流下两道红艳艳的鼻血……

晕!刚才撞到鼻子了。

幸好这货头发多、蓬松,很好地保护了脑袋,即使被拔出来也没见蹭伤和挫伤。

两人的初见,就发生在这样离奇的场面中。

此女令江逸一眼过后,再难忘记——那么鲜红鲜红的鼻血,正常人看了都腿软,想不记忆深刻都不行。

然后米嫣云就发现到一个问题:“同学,你拿的怎么是螺丝刀?”

“对,螺丝刀╮(╯_╰)╭。”江逸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刚才隔壁班的人心急火燎跑去拜托他们班帮忙借锯子他就想说了……

你们班难道全部都是白痴吗?!

“看不到咱们学校用的组装式课桌?这设计本就是为了方便拆卸之后运输,找一找不难发现底面的安装螺丝,只要用螺丝刀卸掉它们,很容易就把你放出来了。”

“这、这样啊(⊙o⊙)……”

江逸又扫了当事人一眼,想起来,这货还是传说中的校花。

果然美貌和智商是呈反比的。

实际上,在场不知多少人想敲开米嫣云的榆木脑袋看看里面装的什么瓤。

倒没觉得她傻,毕竟成绩还算中等,但脱线是坐实了的,脑袋里肯定差根弦……

“没事我走了,去还工具。”江逸不再废话,对喊他过来的同学说了句,挥挥手扬长而去,并不知道身后响起一连串花痴的感慨:

“江逸好靠谱的赶脚……”

“帅哭了!”

“帅得我一脸血!”

“这样的颜应该被载入史册,杜莎夫人蜡像馆应该给他制作一尊蜡像!”

当中夹杂男生的吐槽:“切,好看又不能当饭吃,帅不过就是‘二币’少一撇嘛。”

女生异口同声:“说你二币,二币都该哭了!”

六年后同是这名善妒的男生,看到女友天天抱着电视看都教授,跳起来把电视砸了。

电视没爆炸,但是严重破相,缺了一个角。

天可怜见,此男长得就跟女娲捏泥人时闹着玩似的,于是总被帅哥深深冒犯自尊……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男生们开始一唱一和,相互支援。

他们不吱声还好,一发言,当即被女生群起而攻之骂成猪头!

女生看看他们,痛心疾首:瞧人家班上男生的质量,再看看咱班这群状如泥猴的东西……人比人得死啊货比货得扔。

OK不用继续回忆了,基本就是这么个情况。

许玉琢这一说,米嫣云想起来了。

回想自己当初那狼狈滑稽模样,忍不住傻笑,她看到后视镜里江逸的嘴角无声勾起。

他说,我当时没帮上什么忙,所以你没记住我,也正常。

许玉琢从旁听到这话,怎么觉得像压咸菜的石头,有点酸溜溜的?是她想多了?

笑了一阵,许玉琢到家了。

她谢过江逸,说那我闺蜜就拜托你送回家了,一定要毫发无损的哦。

江逸也跟她开玩笑:“你之前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你——别说得好像她会被啊呜一口吃了似的。”

米嫣云坐旁边不作声,明明两人说的是自己,偏就有一种无法加入话题的感觉。

“哈哈哈哈,江帅,我倒是一点不担心这个,”许玉琢一旦开起玩笑来,有时还真就不论亲疏,没了分寸了,“就算你想吃,恐怕她男人也是不答应的。”

那边停了一下说:“原来校花也交男朋友了?”

“江帅不是我说你,你消息过时得厉害,人家都结婚了好不好,就十来天之前的事儿。要是早点遇见江帅你,让她给你发请帖请你去喝一杯多好。你会赏脸的吧?……江帅、江帅?你走什么神呢?!”许玉琢咋咋呼呼的。

“……没什么。新婚燕尔,那还真是天大的喜庆啊,恭喜了。”

虽然他口口声声道喜,他说这句话时,语气却完全没有喜庆的意味。

许玉琢丢下这个重磅消息后,裙裾飘飘走进自家小区,而她一离开,车厢内理所当然地冷场了。

热闹的空间陡然寂静下来,气氛难免尴尬。

米嫣云搜肠刮肚想找点话题,东拉西扯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都被江逸不咸不淡地一语带过,真是惜字如金得很。

算了。米嫣云放弃地靠在车窗棱子上,眼神没有焦距地看着窗外。

口才为零没办法。

“别摸我”7系坐着四平八稳,但她明显感觉到提速了。

不对,何止提速,简直是在飙车!车窗外的景物像流光一样地往后飞逝。

这座驾看上去不是簇新簇新的那种,可见,他开车时间也不算短。

难道不知道持续超速,要是被监控连续抓拍到,扣分可是累加的。

坐车最怕司机精神出状况,米嫣云很想问:他怎么了?

甚至产生:自己以前是不是跟江逸有仇,现在他要载着她一起同归于尽?这样的想法……可知江逸把车开得有多野了。

江逸没真的把她往沟里带。

想想也是,她这个离异女青年肯跟他“殉情”,人家恋爱都没谈过的大好青年还不肯呢。

车速慢下来,米嫣云飞在半空的小心脏暗暗着了地,更加让她开心的是,她家小区近在眼前了。

“你到了,下车吧。”他这不像提醒,倒像在逐客。

米嫣云怀疑,不善交际和闲聊的自己,在对方眼中是否属于超无趣,而疲于应付的老同学?

嗯,像许玉琢那样能言善辩的活泼女性,怎么看都更可爱和讨喜。

“要去我家坐坐吗?”拉开车门的同时,回头一再地偷看他。

“不了。”江逸冷心冷面回绝,好像自动过滤她执着的眼神。

平心而论,江逸真的很吸引人。

个性沉稳内敛吸引人,笑容如坐春风吸引人,叫人捉摸不透的地方同样也很吸引人。

用一个比较流行的,台里女生常挂在嘴边的形容词说就是——

禁欲。

他像早已准备好要孑然一身,但旁人不经意望他一秒,心就莫名扬起狂焰。

如果能像许玉琢一样和他自在地交谈,再奢望一点,如果能成为这个人的朋友,无话不谈,该有多好啊……

她对自己的木讷口拙,一直持破罐子破摔听之任之的态度,极少一次像现在这般,为此而伤心懊恼。

“这次是我的真爱,我无比确定。”

脑海里突兀闪现这么一句,刹那间,她竟然对穆云帆的话感同身受。

去!连背叛都可以理解的自己,真是弱爆了,逊毙了。

米嫣云落寞地下车。逐渐走远。

“操!”身后,一贯“素质帅哥LOOK”的江逸,难得地爆了一句粗口,拳头下意识地砸向方向盘。

车喇叭一下子发出了高声的鸣叫,周围路人鼓膜的压力突然有点大。

米嫣云走出没几步远,也被尖锐的汽笛声吓到。

她回头看见江逸的车仍停在原地纹丝未动。

到底放心不下,她跑回去问江逸:“怎么了江先生,车没事吧?”

“叫我学长,或者江逸。”

他本来在愣神,看到米嫣云,似乎一秒也不愿多留,马上发动了车,看也不看她地冲她摆摆手:“没事,不小心按到喇叭而已,你回吧。”

“哦,再见。”米嫣云思考着要不要礼节性地说句“路上小心”?

可是,江逸的表情显而易见地对她不耐烦,想必她显得熟络,会招致不快。

“嗯。”他偏头看了她一眼。

平淡的眼神,绝非青眼相加,但流水般的目光中,米嫣云仿佛受到了什么蛊惑。

鬼使神差的,平时寡言的米嫣云今天不识趣一再多话。

“学长,我俩昨天是不是见过面?你带着一个小男孩打车,可我们彼此都没认出对方……最后你还给了我你的名片。”终于问出口了,其实米嫣云已经想了起来,把江逸和记忆中的男人对上了号。

“对。”他大方地承认了,“我猜那张名片已经不在了吧?”

“我不小心扔进了垃圾桶。”

“呵……”一声轻笑仿佛在嘲笑她的伪善,明显是不相信的。

“真的是不小心,请学长再给我一张可以吗?”

“不给了。”

米嫣云表情愣愣的。

“没有必要了。米嫣云,这世界上来不及的事情太多,根本遗憾不过来。”

他吝啬得连再见都没说一句,是因为确实不想再次遇见吗?

天蓝如洗,流云下面蓝得很静谧的小车无声地滑过柏油路,在米嫣云的视线里迅速远成一个小黑点,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以后应该不会遇上了吧,与这个完全没有交集和共同点的男人。

一时间仿佛有许多遗恨,在这个逐渐炎热起来的季节,却如同秋天的枯叶一般在米嫣云心里片片飘落,凌乱一地。

(4)我们因天真在这世上受苦

无论是与穆云帆的变故,还是同江逸的偶遇,来龙去脉都要从昨天早晨讲起。

一天之内,委实发生了太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