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在打得眼睛发红的时候突然听见这声熟悉的叫声,心里直接就是一阵怒气。她回来送死不成?回头惊见她已然冲进军队中间,不接应她更危险。
他只得快快料理了身边的几个敌人,向她杀去。胭脂一个耽搁,已经被许多士兵围住。一个步兵挺起长枪正要往青瞳身上刺下去。任平生怪叫一声,一跃而起。
他半空一个空心跟头,已飞掠过众兵头顶,紧接着落身在那个士卒头上。咔的一声,那人被他踩断颈骨,头斜斜地仰了开去,口中鲜血狂喷,眼见是活不了。
任平生落在青瞳身后,伸臂紧紧揽住她,吼道:“你趴下,我带你冲出去!”
青瞳使劲从他的胳膊里挣扎出来道:“不,你带着我进城!”
“进城?你个疯婆子!好好,我对不起你,没看着花笺。你先出去,我自己再回来找她成不成?”
青瞳尖叫起来:“你没看着花笺?你明明答应过我……算了!”她立即稳定情绪:“带着我冲进去,我要也在城中,武本善来救援的把握就更大一些。”
“冲进去?你说得轻松!没看见元修五万大军都没冲进去吗?老子本来差点儿就能进去,现在带上一个累赘,我说啊,赵子龙能带着个小阿斗在百万军中七进七出那是曹操说了要活的,你问问猴哥要我吗?”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对着他迎面飞来,正是元修咬牙切齿地射过来的,答案显而易见。
青瞳抽出他腰间宝剑将箭支挡落道:“我有手有脚,又不是小婴儿,试试吧!”
任平生也只是说说,他什么时候认输过?一手圈住青瞳,一手挥开长戟纵马向城头扑过去。青瞳在他怀中只把手中长剑胡乱划拉,这宝剑当真削铁如泥,诸般兵刃碰上去都只是发出哧的一声就断了,没一点儿金属相交的声音传来。
王敢在城头见了,忙射出仅剩的弓箭接应,眼看离城不远,这处城墙已经坍塌了一半。要按照以往胭脂的能力,应该可以一跃而上。任平生相准了地方,使劲一磕马镫,胭脂悲嘶一声跃起一半就跌落在地,将背上两人甩落下来,自己也重重摔在城下,口角喷出夹杂着血花的白沫。
它被青瞳骑着日夜不休地奔波下来,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眼看着敌军挥出套索,胭脂极力挣扎还是成了俘虏。敌军一起呼啸着向地上的两人扑来,瞬间有三十几种兵刃一起刺下去,四面八方都被利刃填满,没一点儿空隙。王敢几乎要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二十、退敌
在这危急时刻,任平生双眼瞪得老大,发出夺目的光华,他深吸一口气,身子立即游鱼一般贴着地面滑了出去,就如同有线牵着他们两人急扯一般。青瞳大声惊叫,眼看一个马蹄对着自己小腹踩下来,任平生丝毫不躲。她想这番真倒霉,被一匹马踩死!
然而她小腹突然一热,任平生的手臂伸出来挡在她身前,掌心按住她的丹田。硕大的马蹄踏在他手上滑向一边,同时似有一股流水般的热流从任平生手上传出来,瞬间就充盈青瞳全身,让她一下子着了火一般发烫。接下来那马另一蹄也向她踩来,这一次任平生却不管了,在青瞳的惊叫声中,马蹄正正踏在她腿上。青瞳本道这一下怕是立即断了腿,谁知马蹄踩上去又是一滑,皮也没破,疼是有点儿疼,但是腿是保住了。
那马儿连着两次失蹄,站立不稳,砰地摔在地上,场面一时大乱。任平生趁机窜出不少距离。他们贴地飞速滑行,目标一下子矮到极点。敌人阵前的都是骑兵,一时只能弯腰俯身去刺,那速度自然慢了。人马相互挤挨碰撞,更是找不准准头,被马蹄踩几下又破不去任平生的护体内功,颇有些手足无措。
任平生看出便宜,索性不起来了,带着青瞳一路磨近城垣。两个人等到了城下,都如同加入了丐帮,衣衫破烂,尘灰满面。
城墙近前围了更多敌军,任平生一声大喝瞄准一个骑着黑马的偏将一纵身,半空中双脚齐出将他踹了下去,自己落在黑马上将身一立,用脚在马鞍上一点,竟然带着青瞳直扑向高高的城头。几名士兵冲上前去,手中各种兵刃一起往他身上招呼,想趁他未抓住城头之时,将他逼下去。
任平生身在半空,左手一转将青瞳翻出去,青瞳手中宝剑挥出,被它碰上,刀剑皆断。两个人配合得倒还默契。
“我要放手,你自己抱着我!”耳边传来任平生的大喝。青瞳赶紧使劲搂住他,任平生松了揽住青瞳的手,顺势抓住一杆长枪的枪头,借势上翻,竟然一跃两丈。眼看力竭,在城上城下的一片惊呼中,右手手中长戟向下一点,戟尖正碰上长枪枪尖,叮的一声长枪枪杆受力弯了过来,两人就借着一弹之力大鸟一般落上城头。
好家伙,虽不如赵子龙百万军中七进七出的威风,但是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青瞳,竟然被他闯回来了!城下敌军呆呆仰望着他,一片静谧,谁也说不出话来。
大军气势被一个人所挫,元修整顿心神,命士兵整队,片刻之后便擂鼓再战。
就在这时,青瞳身后一阵急骤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士兵快步跑上城头,老远就喊:“北门送来的快报!”
青瞳一惊,城北正是莽虞山方向!如果不是时间上无论如何不可能赶得及,青瞳就要想着是武本善的援军到了,但是胡久利就是飞,现在也顶多刚刚绕到山下。等他和武本善说明情况再整兵,最好的打算也要三个时辰以后,青瞳摇摇头,不应该是援军。
不是这个消息会是什么?她不由一阵心慌,难道城北也告急?元修的全部兵力已经用来攻打这南门,城北会有什么消息?宁晏带兵来攻?天凌城守将造反?还是哪个有势力的趁机来捡便宜?无论什么情况都是雪上加霜。这一刻,青瞳第一次祈祷上天给她点儿运气。
元修也停住手,仰望城头。大军紧张地盯着那个奔跑而来的哨兵,现在任何变故都会造成莫大影响。
“急……急报,急……”那哨兵第一次被这么多人死死盯住,紧张得话也说不出来了。任平生抢过信函,打开只略看一眼,马上放声大笑,笑声极其得意。
青瞳心中大喜,几乎虚脱,忙问:“什么消息?”
任平生笑脸不改,把头歪过来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不知道!”
“什么?!”
“第一行就有三个字我不认识,没看懂。”
“那你笑什么!”青瞳气急败坏,真想上去咬他一口。任平生举起信纸遮住脸,又是哈哈大笑一阵,才道:“管他什么消息,现在还能坏到哪里去,先笑怕他们再说!”
青瞳一想有理,接过信纸,也是放声一笑,眼睛快速扫过,见上面写道:“臣林逸凡禀,我已劝武携部至外城,人数六万余,大部在南,小部在西,部署已毕。武却迟迟不能下定决心。踌躇之间,途遇胡久利,道出元帅之心,悲悯众生莫过于此。对主尚且苛求,何论自身,元帅之事固悲,参军之身亦重,武自言已失其一,不愿再受,愿效全力!如需,请以烟火为号!”
原来武本善已经带人马下来,半路遇上的胡久利,怪不得来得如此之快!信纸上有一个对穿的窟窿,可见这封信是用箭射到城头的。看了这个窟窿,青瞳就像看到神弩先机营的士兵一样激动,有了他们何惧元修?
这一下她喜出望外,真的开心起来。任平生不明就里,然而也跟着她一起大笑,两个人并排站在城头,面对望不到边际的敌军,笑声远远传开。元修大军顿时一片骚乱,元修自己也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当真被他们笑毛了。
青瞳笑声一停,喝道:“点火!”城头片刻就升起狼烟。
突然一支长箭如同天外飞来,挟着刺耳的厉啸,笃的一声狠狠落在元修的大纛上。
那大纛被冲得一摇,坚硬的柳木制成的粗壮旗杆从中间咔嚓一声,裂开一条大缝,却没有立即折断。元修大军正在心惊,厉风又起,第二箭、第三箭接踵而至,齐齐射中那开裂的地方。碗口粗细的大纛终于顶不住,轰然一声巨响,从中折断。
那巨大的帅旗如同笨重的巨人,摇晃一下就重重扑在地上,卷起满地黄土硝烟,高达一人。
城头上齐齐一声欢叫,而城下却是一片惊呼。大纛乃一军之胆,预示着上天的保护,它被折断,极是不祥。元修也是大惊,四下寻找射箭的人,然而在这万军之中,却不知箭从何来?
要说是从军阵外面射过来的,元修却无论如何不能相信,普天之下,绝不可能有人能把箭射得如此之远!
他料得不差,此箭不是人力射出,而是神弩先机营中的扬威弩。此弩笨重,需要依着地势架起,不能随便移动,拉弓也需三个人手扶弓背,脚蹬弓弦才能将它张开。然而这箭飞出却可以穿透重甲,最初的神弩先机营就是因它而得名。
扬威弩一出便是宣战的信号,紧接着天上就像下起了乌溜溜的暴雨,耳朵里满是刷刷的箭支割裂空气之声。一时间,竟然连敌人中箭发出的惨叫声都听不见了。
如果一方战斗力绝对压倒一方,那么就不应该叫战斗,而是叫杀戮了。
武本善凭借着充足的装备、精锐的弩兵,在还没有和敌人面对面的时候就展开了杀戮。昔日他率领的前锋军就是这样永远站在战斗的最前沿,他们的任务就是在和敌人军队正面交锋之前,最大限度地让对方减员。在这方面来讲,每一个神弩先机营的弩手都是冷血的,他们已经习惯了在他们如雨的、精准的弩箭面前,人的生命脆弱到不堪一击。没有人会为此手软一下,也没有人会浪费一秒钟时间,没有接到停止的命令,这些夺命追魂的羽箭还会在他们眨眼间就能三发的手上继续夺人生命。此刻渝州城前已成死地!已成绝域!
守军一时斗志昂扬,打开城门,举着残余的兵器向敌军冲杀过去。内外夹击,敌军不由阵脚大乱。元修再也收束不住队伍,一时间自相踩踏,死亡无数。
正在攻城的骑兵转身逃散退出城外,将后面支援的步兵精锐都冲散了,前后无法衔接,互相挤踏,乱成一团。面对溃逃的士兵,阵后的元修、蓝威等人举刀乱砍,想把汹涌的人流追回去,可是哪里阻挡得住!对面城头又传出“投降不杀”的大喊声。越来越多的人扔下兵刃,向着生存的路途奔去。
“哈哈,元修!你也想挡我定远精锐神弩先机营?”
青瞳在城头之上纵声大笑,笑了几声,身子突然软软滑倒,仰天躺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任平生吓了一跳,弯腰去探她脉息,一探之下放松了精神,指着她大笑道:“这什么人,分明一个猪!说说话都能睡……”
话音未落,他就顺着弯腰的姿势一头栽倒在地,片刻就打起了呼噜。其余的士兵尚还轮换着休息,他们两人却一个奔波五天未歇,一个激战五日未停,现在精神放松下来,两个人一正一反扑在战火硝烟的城头,在震天的厮杀声中,就这么睡了。
花后无语荒草肥,焉知天外无惊雷?囊括涯内群魔乱,难忍鼠辈称强贼。
冲天一怒寒星落,十万义士遥相随。长驱直入九万里,凌霄殿上夺金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