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程一溜烟出去,关门,龇牙,无声骂了句。伴君如伴虎,在宋远航身边待久了,越发觉得他喜怒无常。
夕阳西下,宋远航从公司出来,助理方程陪在身旁。宋远航一边走一边对方程吩咐着什么,两人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女人端着水盆,向他们走来。
“宋远航,去死吧!”康雅娟大骂一声,水盆对着宋远航泼了过去。
宋远航来不及躲闪,只听“哗啦”一声,暗红色的粘稠液体从头而下,腥臭味瞬间将他包围。站在旁边的方程也未能幸免,目瞪口呆,看着满身是血的宋远航,“董事长?”
“哈哈哈——”狼狈的模样看得康雅娟心里无比畅爽,大声笑了起来。
宋远航抹了把脸上又腥又粘稠的液体,怒气冲天,躲着脚叫骂:“疯婆子,你发什么疯!”
康雅娟骂道:“宋远航你个心术不正的老变态,陷害我儿子也就算了,竟然龌蹉到叫人去撞我女儿。告诉你,我们卫家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你要是再敢动我们家人一根汗毛,信不信我敢对你捅刀子,老王八蛋,坏事做多了,小心不得好死。”
宋远航被骂呆住了,康雅娟扭身要走,不忘回头狠狠吐了一口:“我呸!”
宋远航气得吹胡子瞪眼:“姓卫的,竟敢,竟敢对我做出这种事来,不可原谅。”
方程从衣兜里掏出面纸帮他擦拭头发上的血水。
宋远航无处发泄,推了他,“滚蛋!”
康雅娟扭着圆滚滚的身子上了车,卫国富笑嘻嘻地说:“老婆,你真行。”
“哼!”康雅娟鼻孔出气,“我看他还敢不敢欺负咱家人。”
卫国富拍马屁:“你这么厉害,他想做坏事也得掂量掂量,老婆,你今天可算是为民除害了!”
康雅娟小眼睛眯眯:“马屁拍完了吗?”
卫国富收起笑容,低眉顺目地说:“拍完了。”
康雅娟狠声说:“拍完了,赶紧回家把后备箱那几只鸡收拾干净,给如意煲鸡汤补补身子。”
“遵命,康女士。”
宋远航被泼鸡血的新闻传到了网上。
骨科疗区高级病房,肖倩坐在轮椅中,神情呆滞,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电视机。那次从楼梯上摔下来,双腿骨折,落下了终身残疾。现在的她,头发不梳,脸也不洗,身上的病号服皱皱巴巴的,往日贵妇气质全无。宋远航找了看护24小时看着她,不准她见任何人。她变得歇斯底里,神经兮兮,像精神病院的老疯子。
电视机中播着八卦新闻,宋远航被泼鸡血也在其中。肖倩直勾勾的眼睛闪光,嘴角咧开,手掌拍着轮椅,“嘿嘿”地笑起来。她笑得张狂,像个疯子一样口中呢喃:“活该,活该,哈哈哈,活该。”
她笑得快要背过气了,才停止笑声,盯着宋远航那张带血的脸说:“这样还不够,还不够……”
又高又凶的女看护拎着食盒进门,凶巴巴道:“吃饭了。”
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已经落到看下人脸色的地步了,肖倩晲了眼看护一眼不做声。
看护从食盒里取出饭菜,宋远航不虽说不待见她,伙食还是不错的,汤汤水水都是补身体的。
肖倩喝了口粥,眉头皱起来,尖声尖气道:“这么热,想烫死我呀!”
看护摆脸色,端起碗去饮水机接水,不巧的是饮水机空了。她折回来说:“等着,我去倒水,不准乱跑。”说着扭身出门。
肖倩转动轮椅贴着门缝瞧她,看她进入对面水房给水壶接水。此时不跑更待何时,肖倩看准时机,拉开门,快速转着轮椅冲出去,在走廊里横冲直撞,疯狂的程度像后面有人拿把刀在追杀她一样。
她跑到电梯旁,按了宋易扬所在楼层,快速整理两下头发,让自己看上去不像疯子。远处看护拎着水壶从水房出来,肖倩吓得瞪大眼睛。
“叮咛——”
电梯及时开门,她一鼓作气冲进去。
肖倩一路跌跌撞撞来到神经外科疗区,闯进宋易扬的房间。
昏迷六十多天的宋易扬睡觉一般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肖倩见到儿子,眼泪像水龙头开闸不停低落,推着轮椅到病床边,抽泣道:“儿子,你怎么还没醒啊?还打算睡多久啊?你妈我快要被宋远航虐待死了。你不知道,他把我从楼梯上推下来,我的两条腿瘸了,成了废人。他还不许我来见你,怕我把他做的坏事告诉你。儿子啊,你快点醒醒吧,替妈妈报仇,快点醒醒吧。”
宋易扬像没有知觉的玩偶,没有表情,一动不动。肖倩哭着说:“我快被这样的日子逼疯了,我受不了了,你快点帮我脱离宋远航的魔掌,快点醒来啊!”
房门被人推开,凶神恶煞的看护气大步过来,喘吁吁地说:“果然在这。”
肖倩转着轮椅躲开她,“你别过来,不要,走开,我不要跟你回去,你滚,你滚——”
看护人高马大,轻易将她捉住,强行推着轮椅带她离开病房。
肖倩大吵大叫:“易扬,快救救妈妈!快救救妈妈!”
房门“砰”地关上,室内陷入安静。
病床上,宋易扬小指轻轻动了一下……
数量豪华轿车停泊在远航集团总部楼下,第九层会议室有重要的股东会议召开,除了尚未清醒的宋易扬,会议名单上的大小股东们全部到场,鱼贯进入会议室,宋远航是最后一个进场的。
室内正在进行股东会议,室外,方程站在门边,等候差遣。整个走廊鸦雀无声,安静极了。
停滞的电梯忽然启动,数字跳跃,直线上升。“叮咛”一声,电梯停在九楼。
皮鞋踩着大理石地砖的声音从走廊拐角传出,清晰,干脆。方程蹙眉,参加会议的股东已全部到场,还有谁在这个时间来这里?直到看见西装笔挺的宋宇,心中疑惑退散,随之而来的是一抹恐惧。
宋宇神情严肃,目光坚定,步伐缓而有力度,一副君临天下的王者风范,像一头品格高贵的狮子,朝着对他冒犯和轻慢的敌人前进。
知道卫如意进医院还差点流产,方程心里后怕,看着宋宇瞧自己的眼神,手心湿了一片。尽管很害怕,他还是做了一个助理该尽的职责,出手阻拦,“宋总,今天是远航股东会议,你不能进去。”
对待这种人根本没必要客气,野蛮暴力的方式才适合他,蓄势待发的拳头狠狠给了他一下。西装革履的宋宇打起人来,好不影响形象,反而特别帅气。他活动手腕,做好二次发力的准备。
方程被打的脚步踉跄,脊背撞到门上,“咚”的一声。
室内,宣读会议议程的宋远航被打断,冷冷瞧了眼大门,心里呵斥方程办事不利。
方程抹了把唇角上的血迹,目露狠光,咬了咬呀,站直身体,忍着痛说:“宋总……”
宋宇刚猛的拳头再次挥过去,把他想说的话,全部打回肚子里。方程摔倒在地,身体撞到大门,制造了比之前还要大的响声。
宋远航再次被打断,瞪着眼睛,放下议程,准备好好教训一下办事不利的助理,没等他起身,会议室的大门从外面打开。
宋宇站在门口,神态睥睨。
方程捂着受伤的半边脸孔,叫了一声:“董事长?”用眼神诉说自己的无能为力。
在场股东惊讶,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宋远航大怒:“宋宇,你太放肆了,这里是股东大会。”
“我就是来开股东大会的。”宋宇活动着手腕,越过方程,坐到从前的老位子上。
宋远航气得涨红了脸。“这是远航的股东大会,不是卫康的,你给我马上从这里离开。”
“我手上有远航22%的股份。”
宋远航盯着他看,父子之间目光对战,宋宇不甘示弱。
宋远航拿他没办法,冷着脸孔说:“继续开会。”
会议8项议程,宋宇否决了7项。宋远航忍不住,拍案:“你到底想干什么?”
宋宇说:“怕你董事长位子坐久了太累,想你回家享清福。”
宋远航冷笑:“我宋远航作为远航的创始股东,对公司的贡献和影响力大家有目共睹,持股比例也是最多的,凭你手上那点股权,要把我从董事长的位子拉下来简直是痴人说梦,天方夜谭。”
“既然你把自己说的这样厉害,确信自己必胜无疑,不如择日召开股东大会,让股东们重新推选新任董事长。”
“我可以答应召开股东大会重新推选董事长,前提是,要是你输给了我,要把你手里的股权无条件转让给我,你敢答应吗?”
“没问题。”宋宇说的轻松,转让股权不过是小事一桩。
“一言为定。”游说威胁终不见结果,今天终于吐口,宋远航生怕他反悔,“好,在座各位股东要是没意见的话,照你说的办,三天后召开股东大会,我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宋宇胸有成竹:“拭目以待。”
卫如意在床上躺了两天,怀孕症状明显,没有胃口,吃不下东西。康雅娟请营养师制定了营养食谱,煲了参汤给女儿调理身子。营养汤口味清淡,连续喝了几顿,卫如意腻烦了,说什么也不喝。
“平时像猪一样能吃,怀孕了变成小猫,整天就吃这么一点点,营养哪能跟的上去。”康雅娟不满,勺子送女儿嘴边,强行喂食。
卫如意苦着脸:“我真喝不下。”
“不行,喝不下也得喝,你爸煲了三个小时呢,全是精华。”
卫如意看着母亲,无声抗议。母女僵持不下,还好宋宇回来了。
康雅娟问:“晚饭吃了吗?”
“吃过了。”宋宇刚从一个重要饭局回来,喝了点酒,面色发红。他打量着卫如意的脸色,“还好吗?”
卫如意拉怂着肩膀:“没劲儿透了!”
康雅娟睨了她一眼,打小报告:“一天也不正经吃饭,你回来的正好,好好给她上上课,让她把汤喝了!”康雅娟把汤碗递给宋宇,“我走了,你好好陪陪她吧!”
宋宇端着汤碗说:“我叫车送你。”
“不用,司机在楼下等我。”康雅娟把空间留给两人。
宋宇在床边坐了下来,盯着卫如意,等她主动承认错误。酒精晕染的眸子亮的出奇,卫如意与他对视,很快败下阵来,苦着脸说:“对于一个运动细胞发达的人来说,整天躺在床上不运动,是种折磨。”
宋宇用勺子舀了舀汤说:“现在是非常时期。”
卫如意垂下双肩,叹息:“还是道馆适合我,整天干躺着早晚得发霉,还有半个月与健身中心的场地合约到期,我得找个时间把明年的租金交上。”
宋宇喝了口汤,说:“明年不用租场地了。”
“你不会想让我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干,直到孩子出生吧?”全职太太吗?那可不行。
宋宇想了想,又喝了口汤,“还真得孩子出生后。”
卫如意说:“我肯定会闷死的!”
宋宇耸耸肩:“没办法,新的跆拳道馆明年才能建成。”
新的跆拳道馆?
卫如意眨眨眼:“你是说新的跆、拳、道、馆吗?”
宋宇舀了最后一勺汤喝下去,空碗放在柜子上,“我把大禹山那块地买下来了,用我自己的钱,准备给你建跆拳道馆,过些日子举行奠基仪式。”
“给我建跆拳道馆?”卫如意不敢相信听到的话,用力掐了下脸蛋,疼得龇牙,“不是做梦。”
“傻样!”宋宇宠溺揉着她的头。
卫如意倾身搂住了他,“宋宇,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是我老婆,我不对你好,对谁好!”他抚摸着她的脊背,“开心吗?”
“嗯嗯!”她点头如捣蒜,内心无比喜悦。
“心情好,把汤喝了吧。”
“好啊!刚好肚子又饿了。”
宋宇伸手拿过碗来,瞧着空空的碗底,两人哭笑不得。
“喝光了!”宋宇笑的无奈,“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卫如意想了想,“我想吃意大利面,番茄酱的,酸甜的味道,想想都馋,不行了,口水快流出来了。”
宋宇眼睛里带着笑意:“就那么想吃酸的?”
“嗯。”卫如意点点头,“觉得没胃口,吃点酸的,开开胃。”
“不想吃辣的?”
她摇摇头。
“酸儿辣女。”
她呵呵笑,“是小宋宇。”
股东大会择日在即,宋宇为了给心爱的女人买食物,开车辗转街头巷尾。宋远航为稳定股东立场,在股东之间周旋联络,忙的不可开胶。
秋日夜晚的一场急雨,电闪雷鸣,雨点急促,拍打着窗户。突然,一道闪电撕破夜幕,白光狰狞闪亮,紧接着,霹雳般的雷声耳边炸响,吓得人们心惊胆颤,头皮发麻。
病床上,沉睡的宋易扬倏地睁开眼睛……
昨夜肆意秋风暴雨撕扯洗礼下,树叶落满院子。宋远航接到院方通知,赶来医院。主治医生为宋易扬刚刚做完检查。宋远航激动地看着病床上的儿子,“易扬,你总算醒了。”
宋易扬面无表情,连瞧都没瞧他一眼。
宋远航走到他面前,“感觉怎么样?”
宋易扬抬眼看他,目光茫然。
“易扬?”宋远航又叫了一声。
宋易扬还是没有反应。
宋远航心慌慌的,忙问医生:“医生,我儿子怎么回事?”
医生说:“病人脑部受到重创,又昏迷了这么长时间,很有可能会出现暂时性的失忆。”
“失忆?”宋远航不相信,转身对宋易扬说:“我是爸爸,易扬,你不认得我了吗?”
“对不起,我不记得了。”宋易扬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过话,嗓音沙沙哑哑,口齿也不太利索。
“怎么会这样?”宋远航还是不敢相信儿子失忆了。
所有的检查全部结束,结果,宋易扬真的失忆了。
病房里,只剩父子二人。宋远航说:“易扬,你对之前的事情一点都没印象了吗?连你怎样出的车祸都不记得了吗?”
宋易扬不说话,失魂落魄的模样,像个人偶。
宋远航叹了口气,“这一切都是宋宇害的呀!要不是他,你也不会落到这副田地……”
宋远航向宋易扬传递了错误信息,将所有过错都推到了宋宇身上,他的目的很简单,想要宋易扬在股东大会上站在自己这一边,有了他8%的股权,宋远航胜券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