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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揪心的夜晚

自从跟鸽子大吵了一架之后,我始终没有再与她有任何联系,即使她们学校的老师找我去学校家属住宅区修理家电,我也一概推脱,根本不再踏足师大半步,我强迫自己把与鸽子有关的一切,全部从记忆中抹去。

就这样一直坚持了半年时间,鸽子仿佛人间蒸发一样,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直到有一天,我和几名志愿者去乡下帮助一所希望工程学校安装调试电子教学实验室,忙完坐长途车回来时已经是深夜,早已没有了公交车,因为长途车站离我的维修店只有几站距离,我没有打出租车,打算步行回去。

正走着,无意间瞧见路边一个小区门口,有一个帅气的小伙子好面熟,一瞧他身边的车,正是我想砸了的英菲尼迪。此人是罗杰,我早就有一种想暴打他一顿的冲动,我始终克制着,一直在心中劝慰自己,既然鸽子选择了他,那我就忍下这口气吧,也是对鸽子的尊重。今天看见这小子根本没把鸽子放在心上,这下可算让我逮到机会了。

罗杰站在车前,一直等到女孩子消失在小区里之后,才依依不舍地回转身。一回头,猛一下看见了我,算这小子聪明,车也不要了,撒开两腿就跑。

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他的衣领。这小子立马鬼嚎道:“大哥,你误会了!”

“就你这样对待鸽子,我不打你,天理都难容!”

罗杰吓坏了,赶紧说:“鸽子快死了,她心中只有你!”

“什么?你小子说什么?”我的心猛一下被揪紧了。

我松开罗杰,罗杰坐在地上不敢起来,我一把把他拽起来,抵在墙边,食指点着他,咬着牙发狠说:“你给我说实话,鸽子怎么了?”

罗杰赶忙说:“大哥,我没有骗你!那次我开车送鸽子出校门,被你看见的时候,其实是你误会了我和她的关系。”

罗杰对我说,鸽子放暑假回家去没多久,便连续几天发高烧不退,在村卫生所打吊针吃药也没见好转。父母送她去乡卫生院做检查,医生抽血化验后说可能是白血病,建议她转院去县医院确诊一下。到了县医院又做了血常规、骨髓和染色体多方面检查,最终确定为白血病。县医院也没办法医治,医生说这已经属于很严重的症状了,只有去省城大医院也许还有一线希望,但至少得好几十万元的费用。

鸽子的家在偏远的农村,根本拿不出这笔钱,鸽子很清楚治疗这个病就是一个无底洞,会把家庭拖进深渊,便坚持回家休息,不愿意给家庭增添负担。她的父母没钱,只好含泪带着她回家,在村卫生所做些简单的治疗。

开学的时候,鸽子打电话给学校,要求办理休学手续,校领导同意了,让她抽空来学校签字。那天我看到她,是她一早赶过来办理完休学手续,准备回家。

鸽子是个很要强的女孩子,同学们知道了她的病,准备捐款帮她渡过难关,尤其是罗杰,他家里很有钱,他愿意出钱帮鸽子看病,却都被鸽子婉言谢绝。但是同学一场,罗杰看她身体实在太虚弱,坚持要开车送她回家,鸽子推辞不掉便同意了,没曾想被我撞见,鸽子忍受着被误解,依然不想让我来担心她。罗杰问过她为什么,她说,与其让我知道了跟着她一起受罪,不如就这样结束了,她不想拖累任何人。

罗杰还说,当时我误会了鸽子,罗杰本想下车出来解释。可是,看到鸽子被我气得匆忙间跑回车里喘得厉害,他也顾不了再给我解释,赶紧开车送她去了医院。

我一听是这样的,脑子当时就炸了。鸽子怎么会得这么可怕的病?我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当时鸽子苍白的脸,并不是因为被我撞见她和罗杰在一起,而是病得痛苦……我怎么能在她最无助的时候,还那么荒唐地误解她?我本以为自己很聪明,对鸽子也非常了解,为什么在关键时刻竟然如此糊涂,竟然没有明白鸽子的良苦用心?

我再也忍不住眼泪。

罗杰也带着哭腔说:“鸽子是个坚强的女孩,我和同学们后来去她家看望她多次,看着她被病痛折磨得很厉害,她很坚强,还劝我们要好好学习,不要像她这样知道了想好好学习,可惜已经晚了。我们知道她对你的感情依然很深,很想去找你,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你,可她坚决不同意,宁愿不和我们相处了也不同意。她就是怕拖累了你,她的内心比你要痛苦多了,你能够理解吗?”

我无法回答罗杰的责问。我乞求罗杰告诉我鸽子的地址,我要马上去见她,不管她会怎样对我,我也要死皮赖脸去求她,求得她的原谅,求得她让我陪在她身旁,照顾她、爱她,再也不怀疑她,永永远远再也不离开了。

罗杰说:“我开车带你去吧,这深更半夜的,你打车可能也没人愿意往乡下去。”

我心里始终还抵触着罗杰,不想让他掺和进我和鸽子中间来,我找他要到鸽子的详细地址,看着他开车走远了之后,我才走向路边拦出租车。

我拦下几辆车,好说歹说终于有一辆车愿意拉我去乡下。司机对乡下的道路也不熟,深夜里又很难遇到行人打听,我们走走停停,一直快到天亮,才到了孟家庄。

我付了车钱,由衷地向司机说了好多感谢的话,下了车朝着庄子里走去。

已是清晨五点多了,黎明前最暗的时分,整个村庄隐匿在黑沉沉的雾霭之中。倘若在夏天,想必早有人起床赶着下地忙碌了吧,而今冬日未尽,没有一户灯光亮着。

我顶着凛冽的寒风向前行了一段距离,猛然听见不远处一声狗吠,着实吓我一跳,未等我寻到狗的踪迹,紧接着村庄里无数条狗一起狂叫,吓得我再也不敢向前多行半步。这半夜三更的摸进村庄,不被村民们乱棍打死,恐怕也逃脱不了恶狗的獠牙。

我只好退到村庄口,左手旁有一间简易小屋,三面有墙,正对路口的一面放置了一个大案板,案板上空无一物。我侧身挤进去,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条形凳子,一股肉腥味飘荡在周围。想来这是村民在路口设置的卖肉的棚屋吧,此时正好可以躲在里面遮蔽风寒。

我坐下来,望着面前清冷的小道,感觉无比亲切。这里应该就是鸽子从小生长的地方了,或许就在这间小屋前,鸽子不久前还来买过肉。我想象着鸽子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上街买肉总喜欢伸出小指,把案板上的肉捏起来,上下翻看一番,然后凑在鼻子下面闻一闻,才会放心购买。

那时候我总会笑她,说她太过仔细了。她便撅着小嘴嘟囔我说:“你懂什么呀?肉这么贵,万一买到潲水肉,怎么吃呀?”

我不清楚她是怎么看出什么是正常猪肉,什么又是潲水养殖出来的,瞧着她验完了猪肉,把手上黏着的油腥往案板边上抹着的时候,我就说:“别呀,留着回去煮汤,还能省点油钱呢!”

她便嘿嘿地笑着,冷不防往我的脸上抹。

那时候她笑得多可爱,整个精神都很好,为什么几个月的时间就查出得了白血病呢?

我的鸽子,你现在好吗?

现在是在家里,还是在村卫生所?

我来了,你能感觉到我来了吗?

我孤零零地坐在这简易的棚屋里,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痛,眼泪哗啦啦地流了出来。

我拿着手机,几次按下鸽子的号码,可我不敢拨出去,不敢告诉她我已经到了孟家庄。万一她不想见我,躲了起来,依她的性格,我不敢保证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到她。

时间不知不觉间过去,天边泛起了红霞,蒙蒙地亮了起来,村庄里似乎有人起了床,有几家的窗户亮起了灯。

一夜未睡,全身冷得发抖,这一切终将过去。我站了起来,走出屋棚,打算活动活动身子,等着有人出村。

村子就这么大,想必大家都很熟悉,打听出鸽子的家不会是什么难事。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鸽子,我说不出心里是激动还是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