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看不见未来。”
这是查必良在一个大雪天的一个小酒馆里坐拥一件破旧大棉袄进行了连篇累牍的叙述后说的一句话。当时的情况是我正在喝酒,听了他的最后一句话差点呛死过去。因为这句话颇具文学味。枉我平日自命为文学青年却说不出这样的话来。这使我感到很惭愧也很自卑,毕竟查必良只是个混混而已。天分这种东西真是没办法的事。
“你跩什么跩,再有文学味,你也不过是一混混而已。”
这是我当时想说的话。可是由于诸多原因最终没有讲出来。根据查必良睚眦必报的个性,在他以后成为老大似的人物时,我很可能会下半生生活不能自理。那是一件很痛苦的事。虽然查必良成为老大的可能性几乎为负值,但我还是不能冒那个险。这说明我是一个很小心的人。即使我们现在是朋友,因为众所周知,那些大人物的朋友最后都在大人物身边消失掉了——远走他乡或是被干掉了。更有可能他们变成了大人物成功的一盘下酒菜——变成菜也是很痛苦的事。
在当年,大人物还没有成为大人物,还在街边吃一块钱的牛肉面大发感慨时,他的朋友们可能也说过:
“你跩什么跩,再感叹,你也不过在吃一元钱的牛肉面。”
其实,牛肉面是很好吃的。
在进Y中时,查必良其实也是牛×闪闪的人物。他以少有的分数进入这个鸟不拉屎的Y中。这是进后才明白的事。生米已经煮成熟饭,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以查必良争强好胜的个性,他想力争成为Y中的头面人物,也就是招牌,也就是你走在前面,后面会有很多丫头片子吮着手指小声嘀咕的人物。然而,生活就是这样总不能让人如意。那个号称帅得发烧、酷得发烫、成绩好得一塌糊涂的人称“玉面小飞龙”的陈森最后抢走了这块金字招牌。这也使他们结下了梁子。可是长相这种东西也是没办法的事。查必良开始十分用功,想取而代之;可是效果不甚理想。这点可以理解,就如剑术无双的大剑师,想在自身的基础上产生那么一点点的飞跃,也是难于登天。这当然不是说查必良的成绩已无敌于Y中,只是个比喻,仅此而已。
这一点应该会对查必良的心理产生一定影响。这是多年后我分析得出的结论。这说明我是一事后诸葛亮。然而能当上诸葛亮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牛×的人物。这在我这种平凡人的眼中是一件不爽的事,只能感叹为什么牛×的人会那么多。仿佛它成了贱卖的商品,人人可得之。这对牛是一件不公平的事,很显然。
这一年查必良十六岁。我说到此大家应该明白。没错,青春期来了,突然的到来撞击着少年查必良情窦初开的心田。这实际上是一件十分可恶的事。大家知道狮子老虎大象发情时,会四处乱窜,寻找受害者。被它们遇见的雌性真是一件痛苦的事,但毕竟也是为了繁衍,于是开始无休止的性交。这么说好像查必良是一禽兽。事实上,查必良的眼光之准就像现在的星探一般。他看上了在整个年级传说中的一位女性——张娜娜。之所以说她是个传说,因为据说她在上幼儿园时已经有诱使两个小屁孩为她大打出手的魅力。这当然只是个传说,因为我上幼儿园时是连男女都分不清的。这完全说明我那时是一傻×。传说是不能相信的。尤其是这校园中的传说,比如我的同学的哥哥被七个人群殴至吐血,传出来已变成英雄铁胆战七恶,这只是其中的一个版本。有些传这些话的人我看有当天桥说书人的潜质。因为他们实在说得是风起云涌,天昏地暗,逼真得要死。据说,这已被引为校园十大经典战役之一,想来的确诡异。但听说张娜娜已有自己的狗仔队,并定期向校内传播她的桃色新闻,比如她和严风在某年月日在某地接吻一次,被传得香艳刺激,让人不堪入耳。当然对我来说是比较羡慕的。
严风传说是张娜娜的现任男朋友。他比我们高一个年级,实际上是一流氓无赖小混混,而且长得实在是很有创意。谁也不能明白张娜娜为什么会看上他。在此之前,张娜娜有过很多的男朋友,有班长、团支部书记、小组长,当然也有无业游民,还有像我一样自命不凡的文学青年。也许她想换换口味,女人的心真是难以揣测,这是身为男人的痛苦。
美女与野兽在很早的童话故事中就有,这说明童话与现实联系紧密。
实际上是查必良的不对,因为他是一第三者。即使他看不惯也应该忍耐一下,毕竟野兽是不好惹的。而且第三者实在是让人唾弃的角色,因为他们通常只会骗财骗色。即使这样也没关系,他至少也应该调查一下严风的背景,就像你欺负一个小孩时,至少要看看他的身后有没有一个强壮的父亲。
严风是无赖,而且是个很穷的无赖。这又使人产生怀疑,张娜娜究竟为什么和他在一起?当然,我们可以把张娜娜想得高尚点,那么她想的应该是那句古话:“爱是没有理由的。”况且情人眼内出西施,当然也可能出宋玉、潘安。众所周知,他们是有名的小白脸。
无赖通常要有背景,也就是说要有人罩着他。这是严风引以为傲的事,因为他的哥哥现在关在城西三十里外的那个监狱里做苦役,比如种田、挤牛奶甚至挑粪。严风的口头禅是“再嚣张就放我哥哥出来捅你”。实际上,他哥哥在里面好可怜,惨兮兮的。在过去,比如我哥哥坐牢了,我是绝不好意思说出来的。这说明我很爱面子,我真该死。现在反而成了一种资本,早知道我也应该有个哥哥。
实际上他哥哥进去得也是很无奈。他哥哥当时在家也就是一无业游民,正准备出外打工,勤劳致富。可是他有个很不好的习惯,就是喜欢看人打架。当两方打得天昏地暗时,他就会在旁边喊“加油”。众所周知,打架是很危险的,看打架也是很危险的。这时从人堆里飞出一块砖头,这个世界上巧的事情很多,倒霉的人也很多。他哥哥被砸中脑门,差点死掉,躺在床上休养了足有半个月。在他病好后,竟然不知悔改,又去看了一次打架,这次他没有喊“加油”,因此飞出来的不是砖头而是一把刀,割伤了他的胳膊,那血流得跟井喷似的。这说明他哥哥是很壮的。因为这次他冲进人群,他看清了那个玩飞刀的人,事实上那人也很无辜,他的刀是被人打飞的。严风的哥哥是不会管这些的,一刀子下去,诞生了一个重伤者和一个犯人,真是讽刺。事实上如果是我,我也会冲进去。他哥哥那时一定很伤心,他在狱中一定还会叩问上天: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是你,就是你。有些事情是没办法的,我说过。
我因此很讨厌严风,他竟用一个受伤的人当资本耍。当然这也是秘闻。至于怎么知道的,我说过秘闻,既然是秘密,能随便说吗?爱屋及乌,恨当然也一样。我因此讨厌张娜娜。这当然也有私人的原因,毕竟张娜娜的确是美女。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泡不到美女自然也是一样。这说明我不是个好人,但毕竟我是男人。然而恶俗一点,我又觉得张娜娜是一妓女一样的人物,如果在明末的秦淮河,也一定是一当红妓女,会为老鸨赚进满钵的银子。一切只是传说,我是没有亲眼所见的,但我的臆想已然足够邪恶。
所以查必良问我的时候,我当然是说了一大通的污言秽语。在背后说别人是不好的,可是我说过我不是好人。然而查必良的心好像是锈住了。爱情中的人真是不可理喻,所以我不必再费唇舌。
于是查必良写了他的第一封情书,写的自然是幼稚园水平,只有一句应该说是经典:“爱你就像农民爱玉米。”我没有告诉查必良,其实我是情书圣手,简称“情圣”。也就是我一出马,美女的心理防线会像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对你的爱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可惜的是,查必良不知道。
写情书其实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困难在于怎么把情书送到张娜娜手中。我们可以想象一个浪漫的情形。我们的女主角和一群美女走在楼下的林荫道上,这使得花坛中所有的花儿黯然失去色彩。我们的男主角在二楼上将情书折成一个飞机或是火箭,轻轻地一掷,划出优美如贝克汉姆任意球般的弧线,落在女主角的怀中。女主角一愣,娇羞地打开飞机,上面写着三个字——朝左看,然后她会看见二楼的男主角的一个飞吻,这一吻天长地久永垂不朽,也就是一吻定情。女主角满脸红云,一扭身,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跑开去,如被丘比特的金箭射中般,脚步踉踉跄跄。只见她的背影越来越淡,越来越淡……
当然这是比较扯淡的肥皂剧中的情节。现实中有很多问题值得考虑,诸如一大群美女这东西就很难办。而且那只可爱的定情信物,那划出弧线的飞机,真的能如精确制导般地飞入女主角的怀中吗?我对这点深表怀疑。
这是A计划。在此之后,我们又设计了B计划和C计划。当然都是比较扯淡的。只是我感叹查必良的天才,如果他和本·拉登有联系的话,恐怖袭击也就不用光靠肉弹那么傻×的方法了。毕竟能活着是一件开心的事。
到了最后,我们也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了。查必良在那天特意去理了个发,还刮了胡子,甚至借了我的西装。我说过,查必良不帅。其实帅也是衬托出来的。因此那天我是十分不帅的。我看起来像他的秘书。然而谁会带一男秘书?
我们站在她的教室门口等她出来,像两个十足的傻×。张娜娜出现在门口时,果然有大牌的气度,这使得那天十分不帅的我更加黯然失色。因此我把脸转了过去。毕竟我还是个男人,男人是很要面子的。
显然作为当红花旦的美女张娜娜小姐对这种场面已习以为常,她将手轻轻地放在了上衣的口袋,眨巴着她那迷人的电力十足的眼睛问道:
“说吧!找我什么事?”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查必良的脸红得如二月的桃花或者说是猴子的臀部。他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封情书,塞在张娜娜的手中,然后一扭身,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干净而利落地留下了我一人。
我回过头时只剩下张娜娜在那盯着我看,这使得我有些难堪。然而作为文学青年的我,做的当然要比查必良有风度,我招招手说了声再见,同样也消失在走廊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