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向学校旁边的那个小卖部走去,眼下泡面是我们唯一的选择。小卖部的老板娘姿色还算可以,然而却是一副典型的势利女人的形象,堪称为了生意为了钱是不择手段的。我怀疑她甚至有牺牲自己色相的勇气。在离小卖部十米的地方,我和查必良就被那阵势吓住了。
小卖部的门口站着十余位叼着香烟在那里摆pose的少年,个个脸上挂着一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照扁不误的表情。这让未经世面的查必良和我心里有点儿害怕,何况那儿还有上次那个有创意的严风同学。虽然我不断声称不怕严风,但那只是就单挑而言。眼下他们那一群伙计一起上的话,就算我和查必良是关公再世,张飞复生,也有挂掉的危险。众所周知,关公和张飞是打架的名手。双拳难敌众手,这个道理我懂,我们过去,那就又是一场活生生的敲诈。
“打不起我还躲不起吗?”查必良小声对我说着。然后我们一起转身。
由此可以看出,这学校的生活真就是一场苦难,我们竟然连吃一碗泡面的愿望都无法实现。查必良说,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他的这句话让我觉得活下去才没意思,怪我看人看走了眼,没想到查必良是这么脆弱的男人,作为我的朋友,这也未免太让人失望了。
查必良的心情一不爽就会在学校那条林荫道上装郁闷,其实喜欢走那条道的多是靓女。我怀疑他是在装酷,然而,这也是不能说出来的,因为我没有证据。
不过我们还是可以下一个结论,少年查必良对这条林荫道是十分爱恋的。
这个季节正是树叶飘落的时候。黄色树叶的尸体就这么在这条道上飘落,这让我想起某个少年作家说的,每到这时候他都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妈的!扯淡!现在我们两人饥肠辘辘可以吃下一只烤全牛,哪有什么工夫流泪?真是讽刺!
查必良的眼神比我好。我说过我是个自命不凡的文学青年。为此,我必须看书来使自己看起来很牛×,于是就多了副眼镜。我的眼镜的造型很呆,因此我给人一种诚实的感觉。
所以查必良比我先看见张娜娜,他拽了拽我的衣服,小心翼翼地说:
“你看那是谁?”
我顺着他的手望去。果然是美女啊!虽然只是个背影,但仍然是漂亮得不像话。如果她现在再来个回眸一笑的话,那绝对能把我活活电死!我们虽然和她结下了梁子,但是起码我们做人还是公正的,审美观还是不错的。我可以看出张娜娜是个很有品位的女子,是典型的少男杀手。我见过很多身材不错的女生,她们都喜欢穿一些紧身的衣服包裹住婀娜的身体,十五六的少女硬是想显出自己的成熟美,多么可笑呀!凸与凹,其实是一个哲学的问题。张娜娜的身材要怎么形容呢?魔鬼身材或是别的?用最通俗的语言表达,那就是前凸后翘腿子长。各位难免会觉得我恶俗,但这却是一句大实话。可是她却穿着一件宽大的休闲服和一件肥肥的滑板裤,将自己的玲珑的身姿巧妙地隐藏起来。这实际上是在吊你的胃口,引你联想那宽大衣服下是什么。真是别出心裁!她的长发在风中随着落叶起舞,以前我曾听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一直不相信,现在明白了。别说叫我死,就是碎尸万段拿去喂狗魂飞魄散我也愿意。上次初见,我没有仔细看她啊!
然而,一想到她的所作所为,又难免不齿起来。只是仰天叹息为什么那些温文可爱的少女却长得那么不堪入目呢?上帝真是太不公平了。同时心中又有疑惑,我和查必良讨论过妓女与无赖的问题,可是还不足以解释张娜娜与严风的绯闻。
也许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有很多问题无法解释。
新仇旧恨使查必良的表情变得愤然。“妈的,一婊子。”查必良说。
望着在风中招展的张娜娜,我脑中掠过一个坏坏的念头,很坏很坏的那种。
“查必良你敢不敢?”
查必良又是那一片迷茫呆瓜似的招牌表情。随着我在他耳旁的一阵耳语,他的脸变得微红,唯唯诺诺地说:“我不敢。”
“胆小鬼。”我骂道。我迈开步伐大步地向张娜娜走去。很久以后,张娜娜说起那一天的事,总会指着我的鼻子说,“你真是个王八蛋”。
我的确是的。我走过去,像三十年代上海滩的登徒子般,伸出我龌龊的左手,猛地搂住了她的腰,那一刹那我闻到了一阵淡淡的香气。张娜娜显然受到了惊吓,轻呼一声,往旁边一闪叫道:“干什么?”等她看清楚是我,惊魂甫定的她小鸟般地站在那儿说的还是那句:你干什么?这个时候我有些后悔做了这件事,然而已经没有后悔药和回头路了。我微微地笑着,嘴角轻轻地上扬,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一百块钱,伸到她的面前大声说:“一百块,今天晚上。”
张娜娜的脸在这个时候变得惨白。显然作为一个聪明的女子,她一定猜到这话中的含意。在此之前,在这个卑劣的恶作剧之前,我和查必良预测了她所有的举动,例如暴跳如雷、愤怒不堪、放弃淑女形象,甚至打我一个耳光。当然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她接过钱说:“好啊!今晚到哪儿?”可是一切都没有发生,我们忘记了张娜娜不管她是什么,首先是个女人,水做的女人。况且她还是个孩子,或者说我们高估了她。
这丫头哭了,哭得千回百转肝肠寸断地捂着嘴跑开去。
我转过头看向查必良。两个人相视,在这明媚的阳光下发出放肆的大笑,一股报仇后强烈的快意。然而我们又同时停止长笑,如所有报仇者一样充满报仇后的空虚感。一场庞大的无聊。
她是个女孩子。我伤了一个女孩子。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她那时是多么伤心。可惜那个时候,我和查必良谁也无法体会。我们也还是孩子。
以后的两天,我和查必良洗干净了脖子等着严风过来放血。然而两天来风平浪静让我们怀疑这一切是否是真的。只是查必良神秘兮兮地告诉我,据说张娜娜在她的班上这几天精神涣散、两眼无神,像是被人强暴了似的。我听后不屑地说:“妈的,你是不是又听他们班那个天桥说书人的接班者说的?”
查必良嘿嘿地笑,我捅了捅他:“那你的机会不是来了?你现在去安慰她,说不定她会趴在你肩上就这么爱上你。”
“你的话真多。”查必良说。
是的,我的话真多。我想说,我话一多就是在心虚。心虚可不是好事。
考试就这么来了,准时得像是约会的情人。班主任是个一看就有性功能障碍的老头,满口的黄牙,笑起来很叵测的感觉。这本来就让人很害怕,偏偏他却十分爱笑。他就那么古怪地笑着告诉我们:
“不用怕,这次考试很简单。”
当然,现在的考试对我们的查必良来说自然不用害怕,对我却是一场考验。他的这句话与他叵测的笑容联系起来,众所周知,笑里是可以藏刀的。这说明一切还是充满未知,让人担忧。即使考试简单,大家都能考出好成绩,那又如何?安妮宝贝说,柏拉图是一场华丽的自恋。那Y中的所谓简单的考试就是一场无聊的自慰。大家自慰来自慰去,考得都那么好,自然觉得十分的爽。然而,高考不是你自慰的对象,真的来到你面前时,你真能痛快地爽一把吗?如果你说能,那我也只有对你竖起拇指说,你真牛×!
上午考的是语文,没得说,这是我的长项。同学们下课后都喜欢找我对答案,这让我很为难,我再强,也没到成为标准答案的份儿。他们一旦有和我不一样的,便唏嘘懊恼起来,其实我也怕得要死。我还没有到视考试为粪土的份儿上。即使是粪土,也有它的价值。下午的数学卷子倒是把我折磨得死去活来。考完后,我只觉得天昏地暗,于是没头没脑地走出了教室,一眼看见了查必良那自信满满的笑容。说实话,我从来没有像那一刻那样讨厌他的嘴脸。
人真是一种情绪动物,我暗自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