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亲子好教师,也是好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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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慢慢守候孩子的成长

谢云

家庭简介

谢云(父亲):生于1967年,四川三台人。现供职于四川省绵阳市涪城区教师进修校,任副校长。在《新华文摘》《读者》《青年文摘》,美国《东方》和《新语丝》等百余家报刊发表各类文学作品800余篇,著有散文集《背在背上的井》等,系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优秀教师。

岳丽琼(母亲):生于1969年,四川三台人。大学毕业,现为小学教师。

谢一苇(儿子):生于1993年4月12日,系绵阳市少年作家协会主席,毕业于四川省绵阳市东辰国际学校。现为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二年级学生。

以最好的心情迎接他的到来

永远记得:1993年4月12日。那个初春的早晨,寒凉的时刻,凌晨2点41分,微凉的夜色,空气中幽微的花香,这一切都永远刻在我心里——那是儿子出生的时刻,也是我真正成为父亲的时刻,那一刻,我的世界巨大而圆满,我的责任沉重而结实。那一刻,我的生命真正有了质的飞跃——如同飞翔,如同腾跃:那是一种多么美妙的感觉啊!

比很多男人幸运,在那个边地小城的医院里,我亲眼目睹了儿子降生的过程——伴着破裂的羊水,淋漓的血,伴着妻子阵发的痛,呻吟和挣扎,额角的汗,零乱的发缕,被疼痛掳掠、揪扯而变形的脸。“儿奔生,娘奔死”,老家人的话,被深切地验证。

儿子没像其他孩子那样,“哇哇”着落地,而是沉默着落地。接生的医生轻轻拍打他的小屁股蛋,他才哼了一声,然后“哇哇”着哭起来。他用那样的方式,向这个世界,向这个世界上最疼爱他的人,宣告他的来临——那样坦然,镇定,从容。他不知道,我们已经盼望了多久。

第一次抱他在怀,感觉异常沉实。那么小的身子,那么轻的七斤二两,却觉得特别有分量。这是我的儿子,是我生命的复制和延续。他的鼻子、眼睛、脸蛋,他小小的手脚、身子,他的骨头、血和肉,淡淡的茸发,泛着奶香的小模样,都是我的——他与我,有着最亲近的血缘。他是另外一个我。他将像影子一样陪伴着我,在这个世上行走。他将长大,伴随着我的衰老,以及日益增多的病痛。然后,当我离开,他将继续行走,带着我的骨血和记忆。

他是我的儿子。因为他,在这浩阔的世界里我不再觉得孤单和空茫——儿子到来前,我曾多次想象过他的模样。甚至,刚开始热恋,就和当时的女友(后来的妻),一次次沉醉于那甜美的猜想:性别,长相,脸蛋,眉毛,嘴形——我为他写了一首诗:“梦中的孩子,你怎么还不来临……我们的心,早已像春天的花/满怀爱意,渴望以庄严的坠落/迎迓你清脆明亮的童音。”

儿子满月后,我就抱着他四处走动。他并不好看——脸上、手上还有皱皮。脸上有胎毛,肤色微微泛红——不是红润的红,而是微微带紫的红。但我喜欢抱着他走,喜欢抱他在怀的感觉: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我怀里,仿佛世间的种种与我有关又无关——他,就是我的世界。尽管他那么小,还没有太多意识,但我愿意用那样的方式,带着他行走,在他最初的世界里。我希望他能感受到我的体温、呼吸和心跳。

我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告诉他这是树,那是草,还有花朵,蓝天,白云,飞动的风筝。我让他看来往的行人、车辆。“儿子,看车车”。“儿子,来了只狗狗”。我自言自语般对他说,为他指点。他没什么反应,但我仍在说着。他睡着了,我仍在说着。我确信他是有所知的,尽管他不知道我的激动。一个年轻父亲,在那样的时刻,都会有的激动。

在旁人看来,那些举动多么做作、多么可笑,但那是一个刚刚“升格”为父亲的男人内心幸福的自然流露,那么丰富饱满的幸福,那么自然结实的幸福——他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我有儿子了。我是父亲了!”

只为给他取个最好的名字

给孩子取名字,是早该做的事,但一直到孩子快满月,名字却还在“预产期”——不是我们怠惰、懒散,而是觉得,那名字将要伴随孩子一生,不能随意,更不能随便。

读过一篇文章,说乡下人给孩子取名字如何简单:但凡眼里看到的、随心想到的,甚至梦中见到的,不管高低贵贱、雅俗美丑,都可以给儿女命名。所以乡下人多丑名儿、俗名儿,如“狗蛋”、“拴牛”、“捡娃子”、“梦生子”之类。当然,这说的是小名。但在我们老家,确实有不少乡下人,一生都以小名行世,大名却不为人知。

比较起来,城里人要讲究得多。稍通文墨的,便要煞费苦心地考虑名字的音形字义,肚子里的些许墨水往往都凝聚在那个把字上。文化程度高些的或书香门第,更要绞尽脑汁、费尽心思。甚至,亲朋好友总动员,查《辞源》,寻典故,将历朝历代的诗词名句搜肠刮肚地检索一遍,择其二三,再三斟酌,才行定夺。祈求平安,或祝愿前程,寄托理想,或表露志趣,那名字一经启用,往往就饱含了为人父母沉甸甸的期望和情意。

在我们,这事更为繁浩、复杂。早在热恋时,便和女友思谋着,要为将来的孩子取一个诗意、独特、有味道、有格调的名字。可一直到孩子已在娘腹中蠢蠢蠕动,这名字,还像古人说的“明日”一样,隔着山岳,没有眉目。

临近预产期了。妻已大腹便便,行动迟缓,仍和我一同研究字典词典。一页页翻看,一个个审议,那份虔诚,那份严谨,仿佛在评诺贝尔文学奖。世皆公认,汉字极其丰富多彩,而我们,虽说不上“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到底是正经的中文系毕业生。却不料,在给孩子取名字时,竟觉得汉字仍嫌不够,自己所学有限,正如那句“书到用时方恨少”的古语所云。

苍天不负有心人。我们终究拟出一长串候选名单。豪爽硬朗的,温柔缱绻的,诗意清雅的,平实朴直的,若干组别,每组又由若干名字组成——我们甚至考虑到:若是女孩,取怎样的名字,她将来的男友呼叫起来更易动情;若是男孩,取怎样的名字,他将来的女友呼唤起来更能含意,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只是,经过多方掂量,我们仍觉得,这份“候选名单”还不够完善,还不能让我们特别满意。

取定儿子现在的名字,是在他快满月时。此前,一直叫他丑丑、猪猪,反正也是“贱名儿好养”。别人问起他的大名,一概回说“暂时保密”,颇有些故弄玄虚的味道。而且越“弄”,连自己也越觉“玄虚”起来,满心忐忑。

或许是灵感神降,或许是无心花发,猛然间,想起少林始祖达摩“一苇渡江”的事来。又是猛然间,想起《诗经》中的“谁谓河广,一苇杭(同‘航’)之”,以及苏东坡《前赤壁赋》中的“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诸句,反复念叨,认定了“一苇”这两个字。

再查辞典,“一苇,像一片苇叶样的小船”,含义丰蕴,也算独特新异。告诉妻子,她经过一番慢斟细酌后,也说“好极了”。便确定下来——再抱着他,叫着他的名字逗他,他居然能抬头回应,甚至浅浅一笑,仿佛,他原本就叫那个名字。

每到夜深人静,望着他恬然鼾睡的小小样子,总不免一番迩想遐思:我们置身的岁月之河,宽泛得无边无际,而生命的小船,注定要航行其上。在或大或小的风浪里,在此伏彼起的波涛间,只希望他能怀揣我们深挚的祝福和祈愿,留心那些难以避免的潜流暗礁,一篙一篙地、一程一程地前行,轻松自在,潇洒自如,最后,平平安安地抵达自己的彼岸。

倘能如此,也便不枉我们的一番苦心,而我们,也便可以放心、满足了。

他接触最多的玩具是书和文字

始终觉得,家庭是孩子教育的出发点,陪伴和引领、影响和熏陶是教育孩子的最重要的方式。出发点的教育做好了,就能给孩子的成长打下坚实的根基,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儿子八九个月时开始学说话,我们经常带他外出走动。在山林里、公园中、大河边,让他接触更多的人事景物,以便促进他的思维,引导他的语言表达。儿子总是兴奋好奇,对那崭新的世界,对周围的一切。他的小眼睛总跟随我们的步伐而转动。他的小嘴里,不断重复着我们发出的音节——爸爸、妈妈、饭饭、花花、草草、灯灯、星星、牛牛……

甚至,每当儿子哭泣时,我便会抱着他,换一个环境,引领他关注外在的世界:“苇儿,你看那是什么?”这时,他即使哭得再伤心,也会立刻停止,告诉我那是狗狗、太阳或星星……

儿子认识的第一个字,是“中”。不是从“中国”这个词而来,而是麻将里的“红中”——那时,妻偶尔娱乐,他也跟着去,耳濡目染,居然记住了。有一天,我正在看书,儿子激动地跑来,指着封面,叫着“中,中,红中”。那神情,不亚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我也激动,儿子不过八九个月啊,居然能识字了。于是将他抱在怀里,顺便教他认识“国、小、大”等字。

不成想,这下居然让他识字成瘾了。走到街上,见到广告、招牌,只要是自己认识的,就大声叫出来,不认识的,就问那叫什么。兴趣被激发起来了,他也便越认越痴。到后来,三根筷子饭桌上一摆,说是“工”字;几粒米落地上,看看,说是“小”。

我和妻都是教师。在我们家里,书是最多也是最贵重的家产。儿子来到这世间,首先看到的,是父母的脸,接着,应该就是那些书。而接下来的10多年里,他看得最多的,除了父母,也就是那些书——或者可以说,他一来到这个世界,就生活在文字和书里。

儿子最初的记忆,想必也与书有关。他刚满一岁,就开始读书。尽管那所谓的读,不过是一种盲目的模仿,而且刚开始,极像那个笑话里说的,连书的倒顺都分不清。但他神情专注,非常认真。

有一个雨天,屋里光线不好,有些阴,儿子学我的样子,也拿了一本书胡乱翻动。他妈妈说:“一苇,莫看,天暗得很。”儿子东看西瞧,然后手指窗帘,说:“把窗帘脱了嘛!”等他妈妈把窗帘拉开,他像我那样,靠在沙发上,像模像样地读起书来。

一个喜欢看书的孩子,再怎么也不会太差。儿子后来一直喜欢看书,他的学习,基本上没要我们太操心,这应当与我们的浸润有关,与他的习惯养成有关。

记录那些美好的成长时刻

其实在识字之前,我们便开始训练他的表达能力了:逗他说话,与他交流,开拓他的思维,引发他的想象。让他看天上的星星,问他像什么,从亮点,到芝麻,最后,他居然想出了“像钉子”——他说:“那些星星,像钉子钉在天上,我们看到的,是钉子的头。”

孩子的想象,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孩子的表达,更是别有童言稚语的情趣。从一岁多开始,我曾记录了不少他说的有意思的话,我称之为“一苇语录”——

(1)“睡了三久”。不知何故,一苇最先学会的数词是“三”。刚能与人对话时,任谁问他什么,只要涉及数字,一概回答“三”。“一苇,吃了几碗饭?”“三碗。”“一苇,你几岁了?”“三岁。”不假思索,纯然背诵口诀。

一日午睡醒来,一苇照例要妈妈抱。妈妈抱了,问:“一苇,咋这么快就醒了?你才睡了多久哦?”一苇惺忪着眼,依旧不假思索:“睡了三久!”

(2)“薛睿,妈妈呢”。邻人之女薛睿,刚7岁,极乖巧,常来与一苇玩,惹人怜爱。路上见了,我们总要问一句:“薛睿,妈妈呢?”薛睿便回答妈妈在哪里,日久为常。

后来有一次,我和妻在操场上打乒乓球,一苇独玩。见薛睿也一个人,我们正要问,却听得一苇的声音:“薛睿,妈妈呢?”

满脸大大咧咧的神情,却透着认真,令人不免作笑。

(3)“妈妈,太阳都要化了”。一苇观“天象”,然后用自己的语言表述出来,很有趣。他说半圆的月亮“像一把梳子”,说“星星像钉子一样钉在天上”。

严冬的一日,大雾弥漫,几欲遮天蔽日。妈妈带一苇上街玩耍。一苇边走边看,见到天空里正在浓雾中艰难穿行的太阳,忙对妈妈说:“妈妈快看,妈妈快看,太阳都要化了!”神情异常焦急。

(4)“我是‘大’伙子”。一苇3岁前,很秀气,也很斯文。别人见了,都叫他“假女子”,说不像男孩。3岁后,渐渐“男孩化”了,我们便开始以“小伙子”叫他。

某次,一苇不小心碰到了额角。大约有些痛,咧咧嘴要哭。妈妈便说:“没关系,小伙子了,别哭!”一苇终于没哭,却大声争辩:“我不是小伙子,我是‘大’伙子!”神情极其庄重。

(5)“等你长‘小’了,我再抱你”。出外玩耍,一苇不愿再走路了,就会叫爸爸或妈妈抱。问抱哪个,答抱苇苇。童音稚切,不忍推拒,便抱在怀里。又问:“你咋不抱爸爸、妈妈呢?”一苇答:“我小,抱不动。”停停,又说:“等你长‘小’了,我再抱你,好不?”

看着那认真的甜嘴巴,不觉一笑,似乎自己真的就长“小”了一些。

事隔多年,再把这些文字给他看,儿子“呵呵”或“嘿嘿”地笑着,挠着脑袋,似乎不敢相信,他曾那样思考、说话,他自己也觉得新鲜有趣——这很像我们给他拍下的照片:它们记录着他的变化,见证着他的成长。不同的是,照片会在岁月中泛黄,文字却不会。记忆会被光阴冲淡,文字却不会。白纸黑字,最能留存岁月。

儿子就这样,在文字中成长着。甚至,他很早就体现出对语言的敏感。

他第一次公开发表文章时刚7岁,读三年级。那个寒假,老师布置作业,要他们写日记,他每天一篇,坚持着写了。开学前,检查作业,我为他的文字和表达感到惊讶,选了几篇,题为“七岁时的寒假日记”,胡乱投寄出去,没想到,居然在省里一家报纸上发表了。

至今还记得,其中一则是写他和同学打羽毛球,他说同学技艺高超,羽毛球在空中飞来飞去,用了一个词语“目迷五色”。我问他这代表何意,他说:“就是眼花缭乱的意思啊!”又问他为什么不用“眼花缭乱”,他说:“用的人太多了,没什么意思。”——他似乎已经感觉到,除准确表达外,语言还有形式的美感以及审美的意蕴。

遗憾的是,他的老师在批改作业时,把那词语换成了“眼花缭乱”,而那家报纸在发表的时候,也换成了眼花缭乱——后来,我曾多次跟老师们讲这个事,我期望他们能够注意引导和保护孩子的语感。有语感的孩子,会学得更轻松、更容易。而且,不只是语文。

让他揣着爱和期望开始

儿子读一年级时,刚5岁半——后来,朋友或同事,一听说他14岁半读高中、17岁就读大学,都说我们太狠心、太不负责,我只好一再苦着脸,解释说:“不是不想尽责,而是,实在找不到人带他,只好把他送进学校。”

这是真的。说实话,那段时间,我们也一直很纠结:孩子年龄实在太小,个儿也长得慢,纯粹的小不点儿一个,真的不忍心就这样让他去读书;但不读吧,儿子又想上学,而我们都要上班,教师的那点工资,显然请不起保姆,家中的父母长辈隔得远,实在没法再带他。所以,只好让他提前进学校去了。

准备好小书包后,他早早地睡了,我却怎么也睡不着。那个夜晚,我给他写了第一封信,直写到将近凌晨。我说了许多想对他说的话,包括我们的家庭、家境,我们对他的爱和期望,包括读书的意义、艰辛、方法,我甚至期望他能够良善慈悲,自尊自强,谦虚谨慎,刚毅大气,期望他能心存高远,志在恢弘——

“你从小就敏感、善良,自尊心又强,这很像你妈妈。也许不够‘男子汉’气概,但爸爸认为,这也是好的,值得珍视。敏感是你聪慧的表现,而善良,无论如何也算得上是一种美德。爸爸还记得,你三四岁看电影、电视时,就常被里面的情节感动得哭,而别的孩子,茫茫然地,一副啥也不懂的样子。你那泪眼红红的神情,曾让爸爸妈妈大为感动。能够被感动,同时又感动别人,这是一种幸福。爸爸一生,别无长物,唯觉心地慈悲、悯忍。爸爸以此常觉自豪,别人对爸爸,也总是格外尊敬。现在的世界,已够粗糙、够暴戾的了,‘无毒不丈夫’的人,还是少些为好;良善慈悲的,还是多些为妙。当然,这样也许会吃些亏,但能够吃亏,未尝不是一种美德。老话讲,‘吃得亏,才打得拢堆’。做人,若不涉及大是大非,没必要太斤斤计较。”

“人只有自尊,才能自强。以后读书,也许你会读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样的句子。爸爸很喜欢这句话。人只有自强不息,别人才会尊敬你。爸爸不希图你日后升官发财、大红大紫,但愿意你成为众人敬重的君子,而不是为人不齿的小人。但爸爸也得告诉你,自尊是一把双刃的利剑,弄不好会伤害自己。适当的自尊,能促你奋进向前,永不懈怠;但过分的自尊,也会让你刚愎自用,骄傲自满——这可是学习知识的最大敌人。你要永远记着,哪怕你已经懂得了,哪怕你已经取得了很不错的成绩,也不能妄自尊大、骄傲自满。学无止境,就是说,无论在什么时候,你所学到的,都远不是全部;你所达到的,也远不是顶点。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人外也还有人。你要谦虚,不能骄傲,更不能狂妄。”

尽管我知道,这些文字,当时他并不能读,更不能懂得,但我相信,他终究会读的,会懂的。而且,从一开始,就让他带着父母的爱和期望,对他的成长会有鞭策和激励的作用,让他明白我们的心思,也会让他更有动力。就像在信的末尾我所说的——

“对这些,你现在未必能全然懂得。懂了时,也许你会觉得我们要求过于苛严。但是一苇,无论如何,你都要相信,爸爸妈妈是爱你的,真正爱你,永远爱你。而这一切,仅仅因为,你是我们唯一的儿子,也是我们全部的未来。”

很快,这封信就在市里的报纸和刊物上先后发表,并引起不小的反响。据说,很多学校的老师,都把它读给学生听,学生听了很感动;很多家长,也把它给子女看,也很感动。儿子读二年级时,他的班主任也在全班读了这封信,他回来后,忙不迭地告诉我们,非常激动。我们转学后,他的新班主任老师又在全班读了,并勉励他要好好学习,他回来,特别开心。我出第一本散文集时,收录了那封信,他骄傲地告诉同学:“这是我爸爸写给我的!”

那时,他已经读六年级了。

从那以后,我还给他写过不少信,交流思想,表达感情。有时,当我们有分歧、有误解、有冲突时,他也给我们写信。因为这种交流方式,让我们更容易心平气和,更容易彼此理解。

无论如何要让他跟在身边

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是孤身一人到异乡——那个后来因地震而出名的边地小县城。我成家结婚在那里,生育儿子也在那里。我曾说:我最好的青春年华,都奉献在那里。

事实上,婚后那几年,包括孩子出生时,妻并不在县城,而是在100多里外的乡下,一个偏远的林区小镇——她在那里的伐木厂工作:由小学教师,到播音员,最后到厂工会办公室。她休完产假,要回去上班,孩子小,只好跟着她。这样的两地分居生活,不免让人牵肠挂肚。所以每到周末,我最重要的事就是,准备回家——大包小包地采买蔬菜水果。然后等车。心急如焚地等,却迟迟不见车的影子,心里不免干着急。那是一趟长途过路车,有时候,就不幸地错过了。再然后,就是如坐针毡般在车上挨时间。

所幸的是,这样的生活,只持续到孩子一岁半。妻所在的厂突然解体,她被安排到相隔遥远的另一家厂里。换句话说,我们一家三口,分居的距离会更加遥远——儿子怎么办?这是我们首先考虑的问题。无论如何,也要让他跟我们在一起,这是唯一的答案。

当时,我无法跟妻一起调走,所以让她和儿子留下来,是唯一的办法。为了这个“留”字,我跑上跑下,请求相关单位协调,居然完成了现在看来都不可思议的事情:我把妻弄到了县城边的一所小学教书——现在看来,这仍然是一件英明无比的事情。

当然,最高兴的是,儿子终于可以跟我们在一起了。家,也才终于成为完整的家。

小城里的生活,是宁静而幸福的。尽管物质并不丰裕,但精神世界比较敞阔。除教书外,我有比较多的闲暇,做我喜欢的事情,而且做得有眉有眼。周末时,一家三口骑着自行车去踏青、野炊、钓鱼,儿子玩得非常高兴。在那小城里,他度过了生命中最初的快乐时光。

但是孩子渐渐大了,要读书了,我们又要开始为他的读书大事操起心来。

那个小城偏远,教育比较滞后,教学质量不高,所以从孩子进学校开始,妻就要我去跑调动——“哪怕是为了孩子,你也必须动,要调到市里去!”看看周围,有头脸的,有钞票的,有门路的,都把孩子往市里学校送,像我们这什么也没有的,只好自己想办法。因此,我也开始跑,有一次没一次地跑——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终于跑动了:孩子二年级下学期时,我被现在的单位相中了。单位说,你先过来,明年解决你爱人的问题。

我答应了。但是没想到,等我回去办手续时,小城里的当权者说:要走可以,把你老婆娃儿都带走——我当然巴不得把他们都带走,可是我能把老婆往哪里放?那时已经是8月底了,我哪里能有工夫和能耐,再解决老婆的工作?

“反正我们不会安排她的工作!”当权者威胁说。

和妻商议,反复斟酌,最终,我们选择了一起走,哪怕妻不要工作,孩子也必须和我们在一起。当然,这是付出代价的:那边勉强答应为妻保留一年关系。“只有一年。”当权者说。

含泪离开那个我工作了9年的伤心之地,我们一家三口,到了现在的地方:孩子入读了就近的学校,妻做了一年的乡村代课教师,直到第二年,才正式调入。

现在看,这代价是值得的——无论如何,孩子一直跟我们在一起,尤其是在他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的重要时段,他到了更好的环境,也受到了更好的教育。

规则能让孩子明白责任和界限

我和妻,都是从农村出来的,不免受到乡村传统教育的影响。比如说,尽管我们不完全相信“不打不成器”、“黄荆条下出好人”之类,但在教育孩子时,也采用过申斥和惩诫。

孩子5岁多时,迷上了“奥特曼”,我们给他买了一个,他玩得很开心。没想到,过了两天,居然变成了两个。问他从哪里来的,他说是捡的,时间、地点都说得清清楚楚,我们也便信了——那时孩子都时兴玩那个,捡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当我们发现,他居然动了他的存钱罐,再问他,他依然说是捡的,我们立刻生气了。

那是孩子第一次挨打。那一次,打得很伤心——他伤心地哭,我伤心地痛。望着儿子那青紫的屁股,我跟他说:“打你,痛在你身上,却伤在我心里。”我告诉他:“一定要记住,以后你做了错事,可以只打一下,小孩子都可能犯错,打一下,以示惩罚,也有助于记住;但是你若撒谎,得打三下,因为撒谎,是极为恶劣的品质。”

孩子流着泪答应了。

孩子第二次挨打,也是因为撒谎。六年级时,有好几天,下午放学他回家总是很晚,问他原因,说是和同学一起做作业。临近毕业,作业多,很正常,跟同学一起做,似乎也没什么问题,所以我们不以为意。没想到,很快接到班主任的电话,说是儿子好几天没有交作业,也没去上课。然后又说,已经“审问”了别的同学,说他逃学了,跑游戏厅了。

这是多可怕的事啊,怎么了得?等他回来,再三问他,都说是和同学做作业,还说得有眉有眼的。我们便告诉他老师反映的情况,他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我气不打一处来,又请他饱餐了一顿“竹笋炒肉”,直将那一对小屁股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儿子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又撒了谎,所以非常服帖,嘴里直告饶说:“再也不了,再也不了。”

真还是“再也不了”。不过,挨打并非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是在初中。从初中开始,他住校,周末才回家。很难得回来,所以每次不到最后时刻,总不会主动说走。儿子那时喜欢玩游戏,他曾经说:“为了更好地玩游戏,所以我要更好地学习。”想想,他有学习的动力,也是好事,所以并不特别反对。更何况,他成绩一直还算不错,而且我们认为,像他那样适当地玩些游戏,既是放松,也还有益智的成分。

但是孩子毕竟是孩子,有时进入状态了,便很难出来。所以那一次,当他妈妈提醒他时间到了,该上学了时,他显得非常不耐烦,也非常不高兴,直冲他妈妈说:“不要你管!”

他妈妈一时心急,声调不免高起来:“我们不管你,哪个管你?”

儿子仍然坚持:“就是不要你管!”他觉得委屈,他妈妈也很郁闷,两个人越说越冲——我在楼上书房里,听得清清楚楚,没想到当我下去干涉时,一向还算尊重我的儿子,也冲我发起了火。这一下,我终于忍无可忍,冲过去就是几耳光。“你实在太不像话了,连你爸爸妈妈都不尊重!”我几乎是咆哮着,冲儿子怒吼,“你自己看看时间,还要不要读书?”停了停,我说:“要是真不想读,那就不要再去了!”

儿子绝对没想过我会那样愤怒,一时间惊呆了,愣在那里,抽噎着,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而他的脸,已经涨得透红——我知道,一方面是有些愧疚;另一方面,也与我的耳光有关:我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下手会那么重——他的脸,已经有些红肿了。

看时间差不多了,他收拾书包,流着泪准备出门。我站在门口,一时心软心酸心痛,也禁不住泪眼蒙胧,将他搂在怀里说:“对不起,儿子,我不该这么打你。”儿子哭得更伤心了,但是我说:“你自己想想,这样对你妈妈,你有没有错?”儿子伏在我肩头,更伤心地说:“爸爸,我也对不起你们!”我拍拍他的肩,要他好好去上学。

那一夜,天下起了雨,纷纭,绵密,碎乱。在雨声中,妻和我说起,下午她和儿子还讲到我,说他给了我很高的评价。他说我像卢梭,能充分信任、尊重,是优秀的儿童教育者——那一刻,我很有感触,所以又给儿子写了一封长长的信:《这一世的恩情注定绵长》。

在信中,我说到为什么打他,也说到本来不该打他,我说自己很后悔——从出手那一刻,就开始后悔。我说:“这不是第一次,但我希望是最后一次。”然后我告诉他——

“儿子,我想说的是,我们真的爱你。这种爱,当冥冥之中,你选择了做我们儿子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当然,那时你并未真的有所选择,但事实上,你成了我们的儿子。一个健康的你,优秀的你,聪明的你,这是上苍的恩赐。我们感激,当然也还将承担,因为你还要成长、读书,还要让我们牵挂,或多或少,也还要操心,但是我们无怨无悔。只是,我们也希望你能以爱回报,因为爱是相互的,就像人与人之间的理解、尊重一样。从爱父母开始,才可能爱其他;从理解父母开始,才可能理解其他;从尊重父母开始,才可能尊重其他。”

“当然,你也要知道,尽管当时我们很生气,说了些过头的话、做了些过激的举动,但爱之切,故言之也苛,爱你的心,始终不变。以前,我也有过你那样的举动,在我的父母面前。在气极、偏激的时候,我曾以为,他们不爱我。后来,随着年龄的渐长,才知道,父子间、母子间的爱,不是三天两天,一年半载。你才13岁,我们也还不到40岁。我们会有很长的路要相伴着走过;会有很多的事,要磕碰着面对;会有很多时光,要我们去迎接、去温暖。小的时候,你蹒跚学步,是我们牵着你的手走,等有一天,我们老态龙钟,还指望着你能牵着我们的手走。而这中间,还有漫长的岁月,无尽的风雨、冷暖、坎坷,我们还要互相陪伴、互相理解。儿子,无论如何,你一定要记住:这一世,我们之间的恩情,必将绵长;这一世,我们之间的牵绊,必将恒远。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你最亲近,也最疼爱你的人。”

“既然上天赐予你做了我们的儿子,既然命中注定我们是你的父母,既然我们还将在一起,陪伴着、牵挽着走一段长长的路,既然这一世的恩情注定绵长、恒远,儿子,希望我们能够互相理解、彼此珍惜。”

到下周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让他看信——后来,从他对他妈妈的态度上,我知道,他还是很有触动。尽管这样的方式,没能完全解决问题,但孩子毕竟是孩子,在他成长的过程中,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而他的成长,其实也就是与这样那样的问题作斗争的过程。

无论怎样的孩子,无论怎样的爱,都需要规则。适当的规则,能让孩子明白自己的责任和边界。没有这样的责任,他会觉得无所顾忌;没有这样的边界,他的成长会更加散漫。

支持孩子的选择

或许是因为聪慧,儿子一直比同龄人更有主见。我们也一直非常尊重他,尤其是在他懂事后。买房的时候,带他一起去看位置、看环境;装修的时候,也要听听他的意见,特别是他的房间;买家具的时候,要让他去看样式、选颜色——把他当成家庭的一员,平等对待,更能让他感觉到自己被尊重,也更能让他感觉到自己的意义和价值。

小学临毕业时,按事先的规划,我早早为他选了最好的公立初中,甚至托人把他放到最好的班里。所以事实上,他提前几个月就已经升学了。五一期间,我到郊县去讲课,他和妈妈四处闲逛,看各校的招生现场。到一所私立学校时,看到那么多人参加考试,“要不,你也去试一下?”他妈妈说。反正是考着玩的,儿子便答应了。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心态,他发挥得出奇的好——没过几天,接到电话,说他获得了那所学校的一等奖学金,负责招生的老师,更是多次打电话说,希望他能前去就读。

那所公立学校最大的问题是,班额太大,一个班70多人。那所私立学校的条件,我知道,质量也比较了解,但因为是私立,各方面的费用都不便宜,以我们的条件,供他还是有些压力。但是他们的小班化教学,对我们还是很有吸引力——很简单的道理,在小班里学习,他被关注的程度也会高些。

纠结很久,问他,他倒无所谓的样子:“随便你们。”事情便像没电的钟,停下来了。

暑假前夕,那所私立学校的老师再次打电话来,邀请他参加学校组织的夏令营——活动比较丰富,费用非常便宜。我知道,那不过是为成绩较好还在犹豫的学生准备的,是他们吸引优秀生源的一种策略。再一想,反正那暑假也很漫长,便竭力鼓动孩子去。

孩子去了,第一周回来,就嘶哑着嗓音,兴奋地给我们讲一周里的见闻、趣事,从话里感觉得出他的激动和兴奋。到夏令营结束,他回家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到那里去读书!”像是宣布决定,又像对天起誓——他说的那里,就是那所私立学校。

“真的?”我们问他,希望他的选择,是发自他的内心。我深信,只有发自内心的改变,才会是真的改变,也只有发自内心的决定,才会促进他自己的真正努力。

“当然。”儿子坚定地说,“无论如何,我只读那个学校!”短短10多天,儿子的态度发生了坚决的转变:“我保证好好地读!”

“那就好!”我说,“只要你真正愿意,剩下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了。”

所谓剩下的事情,也不过就是除开他挣的奖学金外,余下的“建校费”,我去找了他们的校长,他答应全部免了。然后儿子开学,就去那所学校报到了。

初中三年,他为自己的决定和选择,非常努力——尽管在三年里,儿子的成绩一直不冒尖,而且时有反复,成绩也有升有降。但是他的状态越来越好:初三时,“一诊”是班上前30名,“二诊”是前10名,三诊也是前10名,中考,一不小心就放了卫星——全市第四。这是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也是我们不曾期望过的。

有了这样的成绩,接下来的那个暑假,市里几所顶级高中,包括他初中时就读的那所私立学校,都不断给我们打电话,提出各种优惠条件,要让儿子去读。我们一直在犹豫,但儿子态度非常坚决:“我只读我们学校!”另外一所学校电话说,只要他愿意去读,什么条件都可以满足。我们征求他的意见,他说:“我想要我们学校的老师教我,行不行啊?”一句话传过去,那所学校还真挖走了他初中时就读学校的一位老师。

但儿子依然不为所动。我们也选择了支持——他的选择,自有他的道理,那么,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尊重他、支持他、鼓励他、引导他,就像在后来的三年高中里我们所做的那样:无限地相信他,其实就是无限地相信未来。

如果说,孩子在婴幼儿时,所谓的爱就是原谅和包容,那么,随着孩子长大,所谓的爱就是理解和尊重,平等对待,多交流,多商讨,对孩子的成长尤为重要。

梦想和对梦想的无限相信

进入高中,孩子读的是最好的理科实验班。班主任要求,每个学生进学校就应有一个明确的高考目标,而且要配上照片,陈列墙上,全班展示。

孩子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北大,不知道是否因为我说过那是我的梦——10多年前,他准备跨进学校前的那个夜晚,在给他的信中,我这样写道:“到北京大学去读书,就是爸爸最古老的一个梦。未名湖的波,博雅塔的影,投映在爸爸瘪瘪的梦里,已有许多年了。但许多年过去,梦却依然是瘪瘪的。不知你能否替爸爸圆了它?”

那封信,儿子读过很多次,或许真把这个梦放进了自己的梦里——以中考全市第四的实力,如果一切正常,通过三年的高中学习,他应该可以实现这个梦想——每次到班上去看望他,或开家长会,看到墙上儿子的照片,和照片下那四个大大的黑体字,心里都觉得暖暖的。

高二时,儿子的目标更加明确了,要读北大的考古系。这或许与他自幼爱看央视10频道的“探索与发现”有关。这不是我们所期望的,因为那实在太冷门了,与现实的生活相隔太远,但我们始终尊重他。而当他在高二暑假决定要参加北大组织的夏令营时,我想他再认真考虑考虑,于是问他:“你真的热爱考古吗?据我所知,那会非常辛苦,常年在外奔波,而且很难取得成绩和名利。如果那成为每天必须做的工作,你会怎样想?”

儿子弱弱地问:“你觉得我应该做什么?”

当我们赶到学校,问清情况后,便决定支持他——回家拿户口簿,陪他理发,照相,办身份证。一切忙完,妻回学校上班,我陪儿子到车站。“你觉得激动吗?”儿子说:“当然。”“但是还有两个月,所以现在,先把这事儿放一边,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专心学习。”我说。儿子懂事地点头,并跟我商议着,要抽时间补补考古方面的课。

10天夏令营,他因表现突出,被推荐参加北大的自主招生考试,并且顺利通过,获得考古专业的自主招生资格。而这个资格意味着享受“在当地录取线下降20分录取的优惠”。

那段时间,经常有朋友问及儿子的情况,说到这个专业,有赞同的,有反对的。尽管从心底里说,我并不情愿他读这个专业。但既然是他自己的选择,又是他自己喜欢的,我无条件地支持——专业的选择,其实也是人生的选择。我期望他一生中所做的,都是他自己喜欢的、愿意做的,哪怕他会因此而清苦、孤寂。

那段时间,妻总会说到儿子的不足,这还不行,那还不够。比如,觉得儿子不够努力,不够懂事,或者过于放任。我总是问她:“你在他这样的年龄呢?”

问她,其实也是问自己。而我不得不承认,儿子比我优秀。儿子7岁时写的作文,我到初中还写不出;儿子在初中表现出来的语言天赋,让我现在也还嫉妒。儿子读《周易》《圣经》,我不过是翻了翻,儿子让我给他买《脂砚斋评红楼梦》《三国志》,我想都没有想到。

孩子比我们都厉害,还要求他什么?这是我没有说出的话,也是我的真实想法。

当然我也知道,妻的意思是:儿子现在的生活,好过我们当年;生存环境,恶过我们当年;而就业压力,更是大过我们当年。他应该比我们更好些,这是自然。我也说过,期望他能有更好的前程,但这种好,应该以他的感受为依据,而不是世俗或我们的标准——适合他的,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

爱他,就是无限地相信他,无限地支持他。

慢慢等待孩子自己醒来

高二的时候,我们明显地感觉到,儿子的心不够静,成绩也不稳定。而从种种蛛丝马迹中,我们发现,他似乎对某个女生有好感。有两次,从他换洗下来的衣服里,我们还发现了关于他心迹的一些字条、一封信,或半首诗。妻很着急,问我们是否该找他谈谈。我笑着说:“有什么好谈的啊?这很正常,他这样年龄的孩子。”

的确是正常的。正常的人,都会有对异性的喜欢,尤其是到情窦初开的年龄。如果没有,反倒不正常。而那样朦胧的喜欢,是一种美好的东西,我们要呵护,而不是呵斥。事实上,我们很多人,在那样的年龄段,也都有过那样的感情。尽管后来看,那对于人生,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但那是成长岁月里必然的风景,也是成长过程中必然有的意义。看得淡然些,把一切交给时间,或许比急躁而盲目地干预更好一些。

着急的是儿子的班主任,他对儿子一直怀有期望,按他的说法:“你那儿子,应该是演员,在台上表演的;不该像现在这样,在台下看别人表演。”他叫我一定要去学校一趟,当然不是为孩子那朦胧的感情,而是为他的成绩。他说儿子有些浮躁,静不下来,更不能全心投入。我点头。他又说,应该给儿子更明确的目标和要求。我点头。然后去找儿子。

还没走进教室,儿子就笑嘻嘻地站在面前,小声叫了一声爸。儿子已经比我高多了,有了淡淡的茸胡子,嘴角边、脸上有稀疏的青春痘和浓浓的青春气。走廊上,阳光灿烂,儿子也满脸灿烂。看看他,拍拍他的肩,倚着走廊,说了些闲话,然后说到成绩,他说还不够好,但是会努力的。

我说我相信,然后叮嘱他:课外书不能再看,要全身心投入学习。“你不能习惯于考试总是失败。”说完,拍拍儿子的肩,“我走了。”然后,就走了。

我了解儿子,知道他还没有全身心地学习,所以并不催他、逼他。学习应该是快乐的,只要他快乐就好。他已经高二了,但再想,他也只是高二了。他的成长,有他自己的时间和进程。

等他回来,再跟他交流。说到班主任的意思,说到我们的想法。“不用着急的。”他说,“我急,你们就不用急;我不急,你们急也没用。”想想也是,所以不急。“不过”,我说,“我们还是得提醒你,无论如何,你也应该比以前更努力一些了。”我尽量说得轻松些。后来,在他的博客里,看到当天的日志,其中的一句话,触动了我。他说:“一个人真正的清醒,不是被别人喊醒,而是自己潜意识里提醒自己该醒了,于是就觉醒了。”

一直觉得,人来到这世上,都是混沌的、蒙昧的,而成长的过程,就是无边无际的苏醒过程,不断地觉悟、醒来,或者说,不断地觉醒。我说过:一个人不可能成为他自己都不愿意成为的人。换句话说,一个人要成长、发展,必然的前提,是他自己的愿意——基于醒悟,基于自觉,意识到自己的命定和必须。

那以后,他似乎真的醒了。到高三时,他说他找到了感觉,状态也慢慢上来了。跟班主任打电话,询问儿子的成绩时,班主任说:“你儿子近段时间不错,状态非常好!要继续保持,希望很大!”而在“三诊”结束后的日志里,他既总结了考试的得失,又表现出了难得的激情,用他的话说,心里“一阵汹涌澎湃”。

他的状态是好的,而只要状态好,我们也就放心了——状态比方法更重要。我一直这样认为。尽管最终,他的高考只能算是正常发挥,但我依然觉得很满足——以他那样轻松的学习状态,能够取得那样的成绩,已经非常好了。虽然与他梦想的北大以8分之差而错过,但他读的北航,也非常不错。更何况,在这个过程中,他是快乐的。有什么比过程更重要?生命的成长,甚至人生的经历,重要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

儿子现在的快乐、幸福,我能感觉到。他如果能一直这样快乐和幸福,就非常好了。人一辈子,最不容易的,就是这样的快乐和幸福。

好父母的教育密码十问

1.请用三个词概括你们的孩子。

答:聪明,从容,静定。

2.你们有无花费过一大笔钱在孩子的早期智力开发或特长培养上?若有,你们是如何选择开发项目或特长班的?若无,请说明原因。

答:没有。第一,彼时在僻远之地,条件不许可;第二,不愿意让孩子过早受累。

3.你们重视培养孩子的阅读习惯吗?请具体谈谈是如何培养的。

答:非常重视。早期家庭环境的熏陶至关重要。爱读书的家庭,会感染出爱读书的孩子。他的读书,比较像父亲,杂乱,初二时便读《圣经》,高中时读《周易》《三国志》之类。但能取舍,活学活用。

4.请说说你们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惩罚孩子的经历。

答:孩子5岁多时,迷上了“奥特曼”,我们给他买了一个,他玩得很开心。没想到,过了两天,居然变成了两个。问他从哪里来的,他说是捡的,时间、地点都说得清清楚楚,我们也便信了——那时孩子都时兴玩那个,捡也并不是不可能。但是当我们发现,他居然动了他的存钱罐,再问他,他依然说是捡的,我们立刻就生气了。

那是孩子第一次挨打。那一次,打得很伤心——他伤心地哭,我伤心地痛。望着儿子那青紫的屁股,我跟他说:“打你,痛在你身上,却伤在我心里。”我告诉他:“一定要记住,以后你做了错事,可以只打一下,小孩子都可能犯错,打一下,以示惩罚,也有助于记住;但是你若撒谎,得打三下,因为撒谎,是极为恶劣的品质!”孩子流着泪答应了。

5.你们平时禁止孩子看电视、上网吗,为什么?

答:不禁止,电视或网络,也是信息源之一。尤其是在现代社会。孩子曾经一心想读北大,便是受“探索与发现”的影响,尽管最终没能如愿,但那种愿望激励了他的学习。

6.你们是否经常利用“进餐时间”在餐桌上与孩子进行沟通?

答:是的。孩子自初中开始住校,只周六、周日回家。餐桌上的沟通,有助于彼此的了解和理解。

7.你们用什么招数让孩子安全度过叛逆的青春期?

答:在理解、尊重中加强引领。最重要的方式,是给他写信,哪怕他不回复。但是可以告知他,引起他的注意。事实上,这一方式取得了较好的效果。

8.孩子的花钱问题你们操过心吗?有无刻意培养孩子的节俭习惯?是否会与孩子沟通消费方式、理财等话题?

答:孩子很小时,便明示或暗示他,我们不是富裕家境,父母挣钱不易,需要节俭。孩子因此很俭省,甚至可以说,在金钱观念方面比较淡泊。这有利也有弊:利者,孩子能理解父母的艰辛,不乱花钱;弊者,孩子理财意识和能力较为缺乏。

9.孩子有无困扰过你们的早恋倾向?你们怎么处理?有无与孩子沟通过爱、婚姻和性等话题?

答:孩子有早恋的迹象,但我们觉得很正常。对美好的东西有向往,是他前进的动力。更何况,他自高中开始对女生有好感,说早也不算太早。与孩子交流,偶尔涉及爱、婚姻,几乎没有涉及性。总觉得,孩子迟早会明白的。有些事,过分强调,反倒会起坏作用。

10.你们希望孩子拥有一个怎样的未来?

答:快乐、幸福就行。最好,他能做他喜欢做的事,如果不行,会引导他喜欢他需要做的事。人的一生短暂,只求他快乐、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