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清做事一向仔细,万事都能了然于心并极早安排妥当。之前他便想过今天,却不想在心爱女子面前灰飞烟灭,便一早备好快马,急速赴往城外。天末隐去身形,使用法力暗中跟随。沈慕清骑马穿梭而过,比云白,赛风轻,带起一路风尘,却清峻得纤尘不染。
快马一声嘶鸣,驶到城外丛林间停下。沈慕清半伏在马背上喘息,已然体力不济。天末化出真身,立身远处静静瞧着。猜想天相中显示的天人定是那南宫荛,沈慕清由此也会离开。昔日见过的心魔且不论善恶,都不能与原主共存于世。随着原主的现身会化为云烟,破散烟灭。
他的心中忽然酸触不适,果然,沈慕清还是没能免去如此命运。
高头大马上男子已经花费仅存的气力跳下来,指手化来一把琴,席地坐好。指腹翩然走音,还是那支《九天玄舞》,月光下女子悠然舞动的身姿撞进眼瞳,唇角勾动间似是一声轻笑。修指在静暖的日光下透明了起来,捻出的音符悠扬伤悲,音绪由然心上,跳动如斯。不久,那琴音渐已羸弱消散。
天末睁大瞳孔,遥望前方抿紧唇齿。琴前男子绝色天人的翩然姿态已渐若透明,像被一团蒸腾紫雾罩紧,萦萦袅袅,宛如波涛水汽。阳光花白橙黄,肆无忌惮穿行过沈慕清的身体,如同一株青花在他的身体里生长壮大,开出白丝软花,争相斗艳。一眼望出去,看到大千世界,透过男子的身体,看到青风,白云,绿树,湖泊。眉眼轮廓淡而清浅,一双眼瞳却清析映出一个女子的绝色容颜,在他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瞳里似嗔似笑。天末以为,这是一个永远习惯性微笑着的男子,笑意淡雅清爽,世间大抵没有谁可以温润如斯。却没想过有一天,会在沈慕清的脸上看到滚滚滑落的清泪,那脸上分明就是笑着,好生灼眼的笑意。为何只觉悲伤至极,苍凉痛彻心扉……
因爱而生,终了,不过一场灰飞烟灭。
青山空空如也,只有阳光璀璨至极,照到草地的古琴上,布了层青灰一样。天末拾步走过,想要伸手拿起,却像被风吹散,转眼消失殆尽。修指怔怔顿在半空,眉头轻蹙,扯出奈何苦笑。
沈慕清就这样走了,而那个傻丫头还一切蒙在鼓中。这种事免不了要他告诉她,可是,又如何开得了口呢。
沈慕清爱风夭夭,不知那男子是否有勇气问过,实则风夭夭也是爱沈慕清的。且不论她是否爱魔界天尊,而他是天尊的一部分。只是沈慕清全身吐露的气息,也没有哪个女子可以抗拒得了。
捏来隐身快诀,速速飞回青脆城。美人斟已经开始,高台上两名女子摇曳着纤细小腰晃上来,笑容柔媚。
天末不欲理会,满心急切望向宾客席,人员已经落满。巡视之后在风夭夭身上烙定,望向高台的神色专注。身边一位空席,显然是沈慕清的。
款步走过去,在她身边的空位上坐下。
风夭夭侧首看她,一脸古怪涣散的笑意:“你去哪里看了?看上哪位姑娘了?听说最后几场的才叫美呢,而且……”
“夭夭……”天末没有笑,神色一本正经地打断她的话茬。拉起她的手腕就往外走,不理会手上传出的挣扎之意,胸中燃起一丝怒火,只想大声问她,你是真的没心没肺么?
一直走出人群,离高台远远的。周遭静下来,春风徐徐的河堤。水声欢快肆意,还有明媚轻快的鸟鸣。好一副春风知绚的山不图画。
天末一把甩开她的手,虚指她,那句“没心没肺”就要说出来,又艰难咽下。只问她:“沈慕清呢?你为什么就不问问沈慕清?”
风夭夭转过身不看他,作势望向水面波光,眼中盛满同样的华彩。语气故作轻松:“我为什么要问他,他每次要来要走就不会同别人说一声,我已经习惯了,自然不会在意。而且,之前他还在这里,一定是临时出去办事了,很快就会回来。”
天末咬牙切齿,声音沉顿:“沈慕清走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风夭夭倏然转身,一脸怒气蒸腾,眼中逼退什么又擒来什么,却是脸鄙夷恼怒:“这个沈幕清还是改不了先前的样子,我是不会挣钱不假,又懒又贪睡还嗜酒,惹来杀手也是常有的事,这样他便偷偷的走了么?我就料定他是回正平国了,过够了这样的日子,再吃不了这种苦,回去当他优雅自得的二皇子了。我还料定他会取妻,会生子,会相安一世。日后……不会再过这种四处漂泊游历的生活,不用日无定所,他会有人服侍,与心爱的女子一起作画吟诗,他是不会再回来了……”语声渐为哽咽,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脸颊砸下来,这原本是件好事,没有觉得悲伤,却痛遏心肺。
天末呆呆地看着他,先前的怒火,斥责湮灭嘴角,张了张嘴,全是于心不忍。一把拉过她,将她揽进怀里,轻轻道:“你说得没错,那的确是个没有义气的男人,他还是留恋荣华富贵,回正平国永远当他的二皇子了。他嫌弃你嗜酒,嫌弃你没有本事还一身的臭脾气,嫌弃你总是喝醉了酒让他背你回去……他既然回去了,便让他回去,就让他一辈子好好的当他的正平国二皇子,让他娶妻生子,让他荣华到老。我是富财主家的败家子,家有金山银山,纵使没有他,我又如何会亏待你……”
风夭夭一双眼瞳被泪水侵蚀迷茫,世界万物这一刻再看不清半点模样。却仿似看清,初相见,温文尔雅,倜傥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