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电话的丁小枫是真愁了,本来她是想告诉储红兵,杜鹏程那钱是要抓紧凑齐的,她之所以没打储红兵手机而打办公室座机,实则是不想让储红兵有别的想法,她是在公事公办。
然而,今天在电话里,她却听到了这么一出,她是想直接告诉储红兵,要还杜鹏程那一百万,但不知怎的她还是没说。现在,丁小枫坐在正午的阳光里,无法相信自己刚才是想了些什么?
小枫的心里乱糟糟的。是不是,还在心疼他?
呸!才不呢,一个背叛了你的男人,一个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了的男人,怎么还会去心疼他?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事情的真相,你已经背负的够多了,为什么还不告诉他?
最后,丁小枫给自己的解释是,现在跟储红兵说这事没用,他几十万都凑不起来,都让人上门下最后通牒了,那么一百万就更甭提了,现在就是砸碎他的骨头他也凑不起来。
那么这一百万该怎么办呢?
杜鹏程已经是个危险分子了,现在他提了,小枫也不想往下拖了,就想赶紧凑齐还给他,那么他们就两不欠了,那么她在他面前就不必再伪装演戏了,可是,钱呢,钱从哪里来?
心里一烦,手无意中一挥,处在屏保中的电脑“嘟”了一声,是呀,写呀,传记呀,一字一块钱,吴总那传记暂定十六万字,如果写到二十万字不就是二十万块么?对,写,即使一百万凑不到,但能凑到五十万,她就该是大大地吐一口气了。
小枫在想着办法,剩下的就从姚茉莉那儿借一点,再剩下的呢,小枫一下子想到了赵西迪,赵西迪不止一次地说过,有困难跟他说,小枫从没答应,但现在看来,真没办法的话,还真是得找他了。
唉,走一步说一步吧。
想着这些,小枫就把电脑敲开了,觉得自己要赶紧从储红兵出轨的痛苦中解脱出来,她得抓紧赚钱还债了。
晚上,储红兵请布丁两口子在“湘鄂情”吃饭,点了小米炖海参、剁椒鱼头、韭菜脆鹅肠、红烧猪手圈,外加一品养生汤,彩霞望着这些秀色可餐的菜品,抚着雪白的台布说:“哦,真好。”
那十万块彩霞当然是慷慨应允,但她没忘了替丁小枫教训储红兵:“储总,布丁刚给我说这事的时候,我可是反对借给你的,十万块是我们两口子的血汗钱,再一个我特别看不起那种……”想了半天,没想起合适的词,“就是那种……那种人,你知道吧?”
储红兵赔笑,“知道,知道。”
彩霞又说,“储总,我这人天生好打抱不平,你说你都四十多了,你说,你是不是有点不应该?”
储红兵刚想开口辩解几句,脚下却被布丁踢了一下,遂慌忙点头,“是,是,不应该不应该。”
“大姐在家带孩子容易吗,那天在这里……”彩霞说着便四处张望,然后指着一处位子,“对,那边,那个座,你陪着那妖精一家老小吃饭……也就是看在你跟我们家布丁老乡的分上,看在你平时也不是个坏人的分上,我才没……我就纳了闷了,把老婆孩子扔家里你咋能跟他们吃得下饭呢?”
储红兵被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没法往下接话,布丁打圆场:“彩霞,人家储哥知错了,知错就改就是好同志,再说,那女人也早被储哥打发走了,你就少说两句吧。”
彩霞脸上露出了笑容:“这还差不多,你这点上还算是让人佩服,要不,我说啥也不会把钱借给你的。”
储红兵慌忙点头。那一顿饭,储红兵吃出了好几身汗,吃得精疲力尽。
饭后,储红兵便驱车去了四惠。
下午,小许打电话来向他请示工作:“老板,做文化公司的客户过来看房,各方面也满意,只是……”
“只是什么?”储红兵一听有客户来,有点激动,要知道,有好长时间没有新客户了。
“客户看的是那间最大的房,五十平那个,咱们报价已经够低的了,月租只要六千,这地段,这条件,没有哪家能赶上咱家优惠了,可这位先生却只肯出五千,老板,这单不能签吧?”
储红兵听到操南方口音的男人在小许身边说话,“能签的能签的,我说你这个小哥呀,看着蛮灵光的,来,让我说。”接着那人的声音便清晰起来:“老板,是这样的,这房子我们看中了,我跟这小哥讨了半天价了,他说做不了主,要向老板请示,我说好,那就请示吧,我最烦磨叽,我先把我的想法说出来吧,你们不是一般押一付三么,这样怎么样?老板,月租五千,押一付四,我多预付你一个月的,怎么样,这样总该可以了吧?我看你这里房子闲着也还有好多,做生意就得灵活着点,我们处好了,我还会给你带客户的,我们朋友蛮多的。”
储红兵讨价还价,说这么大房子租五千确实心疼,附近没这么便宜的,但今天就想交个朋友,五千可以,但得押一付六。
那客户又磨叽了会儿,最后说成交,现在能否签合同?说他们现在的公司所在地已经马上到期了,他们想收拾一下马上搬这边。因为大客户,尤其是做公司的合同签起来比较麻烦,所以红兵一直都是坚持自己签的,两人说定晚上九点签合同。
一路上,储红兵一直忐忑着,不为别的,就怕碰上白烂漫。白烂漫搬到这边住以后,虽然没再招惹他,但红兵总是感到有些不安,也说不出为什么,但总是感到有些隐隐不安。
一切很顺利,他没遇到他怕见的那个人,他很快便与早已等候在办公室的客户签了合同,三万五千块也已到账。客人走后,红兵轻吁一口气,又查了查账目,嘱咐了几句要注意安全之类的话后,便想出门,但刚站起来,却推门进来一人。
来人是白烂漫。
白烂漫瘦了,只一眼储红兵便看出了她的变化。
小许很知趣,见白烂漫进来了,便说去巡视一圈,说完就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储红兵和白烂漫。白烂漫莞尔,“储哥,我看到你车了。”
储红兵:“哦。”
“储哥,你过来咋不告我一声?”
储红兵说:“哦,我过来签个合同,签完就走。”
白烂漫“哧”地一笑,“储哥,你看你吓得……”
储红兵道:“没……没吓。”
“还说没吓,你分明是害怕我……”白烂漫欲说还休。
储红兵也笑:“哪里会怕你?”
白烂漫:“你怕我吃了你。”
储红兵心想,坏了,白烂漫又来了,反正自己是铁定了心不再同她有任何纠葛的,只是说说话也无妨,便笑着接话道:“还吃了我,我这么大个人咋吃呀?”
“我呀,把你的肉一刀一刀割下来,一口一口嚼碎了吃。”说着,白烂漫的一只胳膊便拄在桌面上,盯牢储红兵的脸,盯了会儿,忽然说,“储哥呀,你咋瘦了呢?”
“没,没吧。”储红兵摸摸脸颊,心想,小许你个死人,咋还不进来呢?
“谁说没呀,你看你的脸蛋都塌塌了。”储红兵一吓,慌忙闪开,白烂漫的手停留在半空中,“还说不怕我,分明是怕我。储哥,你说实话,是不是因为想我才瘦的,是不是?你虽然不理我,可你心里也不好受是不是?”
储红兵不知道该怎么说,说重了吧,怕女孩子的自尊心受打击,说轻了吧,又有打情骂俏之嫌,这火候该怎么拿捏呀?
最后,储红兵索性实话实说,但是为了照顾女孩子的自尊心,在开场的时候还是先说了这么几句话:“小白呀,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不管怎么说,不管咱开始是抱着一种什么心态,可咱们在一起不也好几个月吗?多谢你在我孤独寂寞的时候陪着我,要说不舍还真有些不舍,可现实摆在这里,不舍也不行,所以说,只有分开,若再不分开,后果就很严重了,我女儿都那么大了,我们这个家是分不开的,再说对你也不好,你也这么大了,你也得嫁人是不是?”
储红兵的意思:一是不得不分;二是必须分;三是他们的家庭是坚如磐石的;四是小白你还得抓紧嫁人。
没待白烂漫说话,储红兵又接着往下说,说他之所以看着瘦了些,是因为这两天没睡好觉,没睡好觉,可不就显瘦了吗?
白烂漫听了储红兵的话,眼睛一亮,便问他为什么没睡好觉?
白烂漫始终一厢情愿地认为,眼前男人的消瘦是与自己有关的。
储红兵笑一下,便把鹏展物业给他下最后通牒的事说了,他说是为了这事,他才吃不下睡不好的。
“哦,是这样呀。”白烂漫略显遗憾,原来人家不是为了她,原来自己一直是在自作多情。
储红兵见白烂漫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不安,便想怎么着也该同这小白说声关心的话呀,便道:“小白呀,近来还好吧,同家里打过电话没?”
白烂漫说打过,说她妈反正就那样,过一天捱一天,她说她打算今年过年回家,好好陪陪妈妈。
见白烂漫神色黯然起来,储红兵慌忙安慰,说生老病死都是没有办法的事,要她想开些。
白烂漫答应道,“好,我知道。”
随后储红兵便打小许手机,要他回办公室,说自己要回鹏展去了。
储红兵走到楼梯口,感觉白烂漫还在后面看着他,有心想回头打个招呼,但又怕惹什么事端,便心下一横,“噔噔噔”向楼下跑去,下到二楼平台,只听上面白烂漫在叫他:“储哥,你等一等。”
储红兵一惊,想又有什么事呀?不会是这小白反悔了,又想纠缠自己吧?
储红兵不好装听不见,只好停下脚步等。很快,白烂漫便下到平台上,说:“储哥,我刚收了小二十万的货款,要不你先拿去用吧。”
储红兵听了忙摆手,“这可使不得,你那是货款呀……”
白烂漫说:“一个月你能倒过来吧?”
储红兵说:“能。”
白烂漫说,“那就没事,你先拿去救急,我先同厂里说货款暂时还没收上来,得等一个月才能收齐。”
储红兵一阵感动,这小白,该怎么说呢,真是一个好女孩,关系说断就跟人这么断了,人家也没哭没闹也没说三道四,也没讹钱,现在反过来还想帮自己……储红兵咧嘴笑了,这会儿是真心笑了,“小白,谢谢你啊,一个月后我一定连本带息归还。”
“什么息不息的,储哥你这不说远了么?”说完,白烂漫便娇嗔地看了他一眼,储红兵慌忙低下头。
随后,白烂漫便跑回楼上拿了银行卡,随储红兵到了外面一家柜员机上,把二十万划到了储红兵的卡里。钱划过去以后,储红兵想起一件事,“小白,我该给你打个借条呀。”白烂漫晃下手里的打印凭条,“不怕你不认账。”
开车回鹏展的路上,红兵想,本来是山穷水尽的事,可没想到又柳暗花明,今天收获可谓颇多,布丁的十万搞定,又签了大户,入账三万五,白烂漫又给解决了二十万,连同自己之前的二十来万,这样就差不多了,剩下那几万就好说了。
白烂漫看着储红兵的车消失在夜幕里,先是独自呆了会儿,她想,这个男人怕是已经被自己攥在手心里了,想着想着,在上楼的过程中,便笑出了声。
小枫向姐姐借钱,说是还杜鹏程那钱,又怕她多想了,便把储红兵遇到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丁小柏一听便蹦起来,“他是不是故意的啊?他这是向你故意哭穷的,我猜呀,他这是设套让你钻呢,你还信他的!”
小枫看姐姐的情绪这么激动,心里不免好笑,这姐姐想得还真远呀,停了会儿便说:“他应该不会这么龌龊的,这点我还是相信的。”
“应该?什么叫应该,应该的事多了去了,可他是咋做的?还不是背着你……”
小枫听了这话便低下了头,丁小柏也觉自己说走了嘴,便忙安慰:“我是说凡事都得留个心眼,现在你跟储红兵要离婚,不离最好,可真离了不是又出闹心事吗?”
小枫说:“你放心,我就是跟他真离了,我们在经济上也肯定不会有什么大分歧的,借钱归借钱,离婚归离婚,一码归一码,这并没有冲突的。”
丁小柏听了咂咂嘴唇,“你呀你,就是太天真了,人心隔肚皮,这人是会变的。再说了,你借杜鹏程的钱是为他生意借的,还也该是他来还的。”
小枫插嘴,“是呀,该他还,可现在他不是没钱嘛。”
丁小柏接话,“是,没钱,就算他说的是真的,可再借钱的事也该是他做的呀,为何三番五次要你来借呀?”
磨叽了半天,丁小枫算是听明白了,这钱丁小柏是不肯借的,她的意思是劝妹妹心眼不要这么实了,要给储红兵施加压力,要他自己想办法去,要借也该由他去借。
小枫表面上答应了姐姐,可出门后还是跑到了姚茉莉家。
此时的姚茉莉已经孕味十足,穿个背带裤,据说是防辐射服,脚穿平底鞋,小枫进她家的时候,她正在厨房里煲猪手黄豆汤,她说常喝这款汤孩子生下来皮肤好。小枫同她在厨房里玩笑了几句,然后便来到客厅沙发上坐下。
一落座小枫便开门见山:“茉莉,借我点钱。”
“多少?”
“越多越好。”
姚茉莉听了一愣:“打劫还是咋的?”
“哪有。”小枫嗔她一声,随后便把情况说了一遍,她说这些情况的时候感到很害羞,她怕姚茉莉也同丁小柏一样,认为她傻,或是认为她表面上虽然嚷嚷着要同储红兵离婚,但实际上只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
但姚茉莉没这样认为,她很痛快地说手底下有十万,再多她可能帮不了了,因为她刚刚定了一个房子。姚茉莉说,“单位集体团购,比开发商的便宜呢。”
“再便宜也得花钱吧。”小枫在杞人忧天,“你说你都几套了,你那套大复式不还空着?”
姚茉莉给小枫递过一杯热奶,“哧”地一笑,“姑奶奶,你傻吧,那房是我的婚前财产,与郭银川没半毛钱关系,那是我的私人空间,哪天我不高兴了,我也有个去处不是?”
小枫放眼望望姚茉莉现在住的房子:“这房住着也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