祺佳欲哭无泪。她觉得这个男人这段时间变了,直觉告诉她,自从在马路上看到那个叫丁小枫的女人后,赵西迪就开始变了。这个结论,是祺佳经过了上百次的推理得出的,她想,那个女人或许是赵西迪的旧情人,可是那个女人是从江城来的呀,赵西迪不会把情人发展到江城吧?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中年男人为了保护自己,心思会更加缜密,手段会更加高明。不对不对,当时的情况是,在她要下车找那车主理论时,赵西迪还劝过她,“何必呢,反正有保险。”但她没听他的,还是怒气冲冲地下车理论去了,这样,正好,他们就此便接上了头。
这么说,她便是为他们牵线搭桥的罪魁祸首了……祺佳后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第二天晚饭后,小枫送下小北,然后开车直上北外环,在外环上兜了半圈又折回来,七点半,准时将车开到“紫林轩”门前的车位上。七点三十五,小枫穿着一套“玖姿”的洋红春装款款地下车了。
这身行头,是姚茉莉陪她在商场买的。
上午,小枫给姚茉莉打了电话,要她来家里吃饭,饭后再一起逛商场。姚茉莉说她和郭银川正在“过桥缘”吃米线,问她要不要过去吃?听姚茉莉说同郭银川在一起,小枫感到由衷的高兴。
前段时间,姚茉莉又刚刚死过一回——她再次被涮,涮她的不是别人,还是那该死的米家其。那小子上次跑来同姚茉莉疯了两天就返回省城了,开始的时候一天几通电话,诉说着他对她比天高比海深的爱情,把姚茉莉幸福得又颠颠跑来对小枫说:“亲爱的,我咋觉得我跟杜拉斯有得一拼呢。”小枫骂她,“你还没死够呀?被那小子害得还轻呀!”
而姚茉莉却眯着细长的眼睛说:“亲爱的,你不知道小米有多棒呢,‘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句老话,说的不只是男人呢。”丁小枫听后气不打一处来:“行,姚茉莉你行,你就等着做鬼去吧。”姚茉莉还是那副贱兮兮的花痴样:“我愿意。”结果是,没过几天就哭啼啼地找来了,原来是一连几天打那米家其手机不通,姚茉莉急不过,就往他单位打电话,这才知道人家原来是携着新婚妻子去马尔大夫度蜜月去了。
“小米怎么会结婚呢?我不信……呜呜……”姚茉莉整个人要瘫掉了,“他,他说过除了我他谁也不爱的,怎么会?小枫,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你醒醒吧。”小枫拍拍姚茉莉的脸蛋,递过一杯温好的牛奶,“那小子是在玩你呢,你别再执迷不悟了,赶紧跟郭银川好好相处吧。”
小枫知道,姚茉莉同郭银川的那条线一直没扯断——那次相亲过后,尽管姚茉莉万般不情愿,但在她妈的高压政策下,还是跟郭银川又不咸不淡地见了几次。
小枫深知,治疗情伤的唯一办法就是抓紧开展下一段恋情,便找来郭银川的电话打过去:“老郭呀,茉莉这几天心情不好呢,啊,多关心关心呀。”
“可是,她好像不乐意跟我说话呢。”
小枫怔了怔,道:“不乐意?不会吧?茉莉对你蛮有好感的呢,她跟我说过的。”
郭银川在那头打着“哈哈”连连称是,小枫不禁暗喜,想这郭银川是被自己的一番话蒙住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小枫没顾得上过问他俩的事,今天电话里得知两人发展态势良好,当然高兴。
当小枫穿一身洋红的裙装从试衣间里出来,姚茉莉盯着她半天没吭声。小枫有点紧张,问道,“怎么样?”姚茉莉围着她转了一圈,摇头叹息道:“啧啧,可惜了的。”见好朋友这副表情,小枫心里凉了半截,心想原来这种颜色并不是一个喜欢就能穿出来的,还有个年龄相称的问题。她想罢便往试衣间里走,却被姚茉莉一把扯住,把她拽到衣镜前,并附她耳边小声说:“我是说这么一个天生尤物,身边没男人可不就可惜了的。”
紫林轩里小桥流水,曲径通幽,环境幽雅别致,屋顶上方是一色的小红灯笼,头上顶着素花小帕子的服务员一直把她引到一间茶室门前,门上挂着竹帘,门侧有只粉白的灯笼,上写“听泉”二字。
小枫心里惴惴的,直到进到了这间茶室,才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真是同赵西迪在约会了。赵西迪穿了一件墨绿的T恤,小枫纳闷,眼前的男人咋就穿啥啥好看呢?赵西迪微笑道:“喝什么?铁观音?还是普洱?”
小枫说:“铁观音吧。”
赵西迪对站在门边侍立的服务员说:“去,把我上次的‘铁观音’拿来。”
很快,服务员就拿着一个别致的茶盒过来,赵西迪熟练地做着繁杂的程序,把个小枫看得眼花缭乱。他们边喝边聊,时间放得很长,当然,现在赵西迪有了机会问小枫辞职的真正原因了。
小枫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说了:
事情起源于“三八”节的大连旅游,某晚旅行社安排看二人转演出,小枫觉得头有点不舒服就没去,一个人在房间看了会儿电视,觉得好些了,就想下楼去买点水果,结果在电梯口碰上了带队的副校长朱大同,朱校长问她去干吗?小枫实话实说,朱校长说丁老师,你也别去买水果了,跟我去见一老乡去吧。朱校长费尽周折刚刚联系上了一位小学同学,那同学早年在旅顺当兵,后来就留在了大连,知道他们明早就走,说什么也要见一面,尽尽地主之谊。
丁小枫是成熟女性,不想耍那些小女孩的作派,去就去呗,反正难受劲也过了,待着也无聊。
那同学亲得不得了,又是叙旧又是喝茶,喝完茶又去K歌。结果是,那晚,看演出的回来了,丁小枫和朱校长还没回来。
从大连回来,丁小枫与朱大同的绯闻就疯传了,那时候丁小枫还不知道。三月末的一天,朱大同把她叫进了办公室,像所有体恤民情的上司一样,忧心忡忡地问她这段时间有没有听到些闲话?
小枫心虚了,因为她裤兜里正揣着一辞职报告,是储红兵发给她的,有一天下午没课,储红兵来信息说给她发了一电子情书,要她进邮箱看看。小枫一看,果然有一封邮件,标题是“致我亲爱的老婆”,等看过内容,才知道是一封以她的口气写成的辞职报告。
春节的时候,储红兵从一朋友嘴里知道了天津有蓝印户口政策,然后他就着了迷,要把正在海州读书的女儿小北办到天津上学,理由是和海州比,天津的高考分数低好多,再说,这几年他也真是过够了夫妻两地的日子,也指望着通过这一招把丁小枫说动了,早日辞了工作来北京定居。他无限憧憬地说,“老婆,你说那样多好,咱俩在北京照顾着生意,想小北了,就坐城际快车去看她,半小时就到了,跟南屋北屋似的,以后小北再考个北京的好大学,那我们一家人不就真成了北京人了吗?”
可丁小枫却迟迟没表态。一是担心小北不同意转学,二是虽然她早就过够了两地分聚的日子,但毕竟工作了有小二十年了,真要辞职,心里还真有些小悲情,再一个就是她始终对北京不感冒,车那么多人那么多,想想都头疼。
小枫见了辞职报告,觉得好笑,又见办公室里没人,就打印下来随手塞进裤兜里。这会儿见朱校长如此表情,想会不会是那天邮箱地址没退干净,被平时爱八卦的人发现了端倪?
想到这里,丁小枫便对朱大同莞尔一笑,“嗐,都是瞎传,可不敢有那种想法,真那么做的话不是不计后果了吗?”
“什么呀,言重了吧?”朱大同说着话就站起来,并绕过办公桌,直直地杵到小枫面前,“小枫呀,我倒觉得……我一直挺喜欢你的,你看你老公又不在身边……”
“朱校长,你!”小枫踩了地雷似的向后跳了两步。
“你看你别急嘛,都有个过程,没什么嘛,别不承认,你对我也是有好感的是不是?”朱大同又上前一步,笑嘻嘻地说。
丁小枫都气糊涂了,手无意间便触到了口袋里的那张纸,好,一不做二不休,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从口袋里掏出辞职报告,“啪”地便拍在了桌上:“朱校长,请你自重!”
丁小枫像个慷慨赴死的革命者一样走出了校长办公室。
江城才多大个地儿呀,没几天的工夫,好多人便都知道了江城技校的丁小枫老师辞职这件事了,并且还演绎出了两个版本:其一说储红兵在北京包养了小三,做正房的这是破釜沉舟去誓死捍卫自己的地位;其二把丁小枫说成是勇斗色狼的烈女,说她的上司对她觊觎已久,某一天她忍无可忍连抽了上司三个大嘴巴,然后愤而辞职。
说到这些演绎的时候,丁小枫笑得不能自抑,赵西迪又问:“那后来女儿怎么没往天津办呀?”
小枫笑:“她不同意这时候转学。”
赵西迪也笑,“现在的孩子们呀,厉害着呢。”
赵西迪也向小枫谈了他的婚姻,他说自己和前妻贺美丽是同窗,两人一同分配到海州,一个在艺术馆做专业画家,一个在学院里做老师,一个擅长国画,一个专功油画,中西合璧,相得益彰,在海州书画界,他们俩的爱情一度被传为神话。赵西迪想自己跟贺美丽或许就会这么地老天荒下去,可是谁又承想贺美丽会跟他们学校里那个胸毛有一寸长的洋外教搞到一起呢?地老天荒的爱情神话成了美丽的泡影。
听到这里,小枫问:“应该是两年前的事情吧?”
赵西迪苦笑一下:“好在都已过去了。”
小枫想起了祺佳,便想开个玩笑,遂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那小祺长得又年轻又漂亮,算是让你找着了。”
赵西迪笑:“还好。”
“你跟小祺大概什么时候办喜事?我可来喝喜酒的呀。”
赵西迪笑道:“还没定呢,到时肯定通知你。”
古筝《高山流水》的音乐在他们的耳际荡漾着。赵西迪的语气、神情、动作、眼神,甚至还有语速,都令小枫感到舒服愉悦,两人一聊便两个多小时。
整个晚上,没有人打扰,很安静,
小枫安静地笑。她的卷发薄薄地打了一层弹力素,斜斜的刘海俏俏地贴在前额上,赵西迪有了伸过手去抚一把的冲动。当然赵西迪不可能真那么做,但是他的眼神已经把她通体抚过了。这个女人,你说不出她哪一点漂亮,但她身体里却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这种气质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于是赵西迪就用一种看似漫不经心的眼光把小枫从上到下一点一点抚过,包括她玲珑的五官,白皙的脖颈,高耸的胸部,到她紧紧并在一起的小巧圆滑的膝盖,还有那说不出的韵味,都一并抚过了。
将近十点,小枫走出了紫林轩的大门。微风习习,空气中迷漫着一种花香的味道,小枫有好久没有闻到空气中的花香了,这种味道令她有一种沉醉的感觉。
赵西迪还在后面埋单,小枫便踱到一棵丁香树的树影里等,刚刚站定,就听身后的木门“吱扭”一声响,她以为是赵西迪出来了,便回头张望,但撞入她眼帘的却是另一个男人。
实际上从木门里出来的是三个人,钱正奎走在前面,紧跟着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寸头,粗壮,透着精干,最后出场的则是一位长发美女,小枫一眼便看出,正是那天在岳湖同姐夫吃饭的女人。
三人出来后说了几句话,便见粗壮男人打了个“OK”手势,并径直朝车位上的一辆越野走去,而钱正奎则随长发女人向小枫这边走来……钱正奎走了几步便停住了脚步,小枫松了口气,可接下来的事情却差点没把她吓晕,原来是停她身侧的一辆“雪弗兰”突然闪烁起来,小枫慌忙顾头不顾尾地背过身去……
等她再次转回身来的时候,雪弗兰、长发女人以及钱正奎都已不见了,只有赵西迪微笑着站她面前:“怎么躲这儿来了?”
小枫心底仍在惴惴着,赵西迪捕捉到了她的异常,便问:“怎么了?”小枫说没怎么,赵西迪见她穿着足有七寸的高跟鞋,笑了,说道:“上车吧,我送你回家。”小枫指指自己停车的地方,又笑说:“谢谢你的茶。”说罢便要转身,但胳膊却被人扯住了,赵西迪轻轻一拽,小枫脚下一晃,便滑入了他的怀中,也只是一瞬,甚至丁小枫还没有来得及挣扎,赵西迪便放开了她。
车开出好久,小枫还在感受着前胸的温度。
虽是一瞬,但赵西迪还是在胳臂间加了力道,那一刻,小枫竟然有一种眩晕的感觉。哦,春风沉醉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