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谁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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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康正在床上躺下,再次回忆园子的死状。悲伤与不甘又在心中复苏,可他不能再任情绪继续发展,否则就会失去冷静的判断力。然而想要控制内心的情绪,还需要一些时间。

面对上司时,康正说妹妹死于自杀。但他真正的想法并非如此。

此刻的康正坚信妹妹绝非自杀身亡,而是被人杀害的。他掌握着一些证据。虽然这些证据全都是细微的提示,只有他这个哥哥才能看出端倪,但它们隐含的讯息却非常强烈。

“我被人出卖了。”

园子最后的那些话再次在康正耳边回响。究竟是谁出卖了她?园子受到那么大的打击,对方应该是园子最信任的人。究竟是什么人呢?

果然……

应该是个男的吧?康正心想。

在电话里,园子与康正无话不谈,但在异性关系方面,她几乎从未跟康正提起过。康正觉得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就没有特意开口问过。但他一直隐隐觉得妹妹似乎已经找到某个特定的对象了。园子的话里时常会影射那个人。她这么做或许也是想让康正领会这一点。

园子是被那男人出卖了。这可能性很大。一场痴情却换来了最坏的结果,世人早已对此司空见惯。

不管怎样,当务之急就是要查明对方究竟是谁。

康正从夹克口袋里掏出那张折起的纸,就是之前用冰箱贴固定在园子家冰箱门上的那张。纸上只写了电话号码,但其中两个号码让康正觉得蹊跷。

J 03-3687-××××

Kayoko 03-5542-××××

依照康正的推理,J或许就是园子前男友姓名发音的第一个字母。想要证实推断是否正确,最便捷的办法就是打电话问问,但康正觉得眼下时机还不成熟。在打电话之前,他还是先暗中调查了解一下为好。

至于调查的突破口,康正猜测,下边这个叫Kayoko的人或许会起作用。

之前,在警察问起园子生前是否有什么相熟的朋友时,康正回答说没有。但他脑中其实出现了一个名字。

那个人就叫Kayoko。再说得准确些,就是弓场佳世子。

此人是园子还在名古屋念高中时就结识的密友。后来,她们一起考上了东京的女子大学,甚至还曾一起住过。康正听园子说过,在她们都步入社会之后,虽然所属的公司不同,但来往从未间断。园子经常说,佳世子就是“除了哥哥之外,唯一一个能让她敞开心扉的人”。康正推测,如果找这个女人问一问,或许能打听到园子的近况。她甚至可能知道园子最近在和谁交往。

康正看了看钟。事不宜迟,他打算立刻给弓场佳世子打电话。

但转念一想,他的心中又涌起了另外的疑念。与此同时,他也回想起园子的话。

“除了哥哥你,我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了。”

若按照字面意思来理解,那她就连弓场佳世子这个密友也无法信任了吗?出卖她的人可未必就是个男人。

但怎么可能呢?

康正没见过弓场佳世子,但通过园子的描述,康正大致能想象出她是个怎样的人。她性格开朗活泼,也很聪明,与杀人凶手的形象完全不符。

更重要的是,她根本就没理由杀园子。

想到这里,床头柜上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铃声如此之大,吓得康正从床上一跃而起。

“有个姓加贺的人给您打电话。”

“啊,接进来吧。”康正有些紧张。他想起在山边的部下里似乎有个姓加贺的人,就是那个翻找购物小票的。

“喂?”电话里传来男人的声音。就是那人。

“我是和泉。”

“很抱歉,这么晚了还打搅您。我是练马警察局的加贺,之前和您见过面。”对方口齿伶俐,感觉像个演员。

“不,辛苦你们了。”

“很抱歉,或许您已经很累了,但我们有些事想向您请教,不知您现在方便吗?”

对方的用语听起来很慎重,但让人感觉到一种难以抗拒的力量。康正不由得握紧话筒。

“没关系。呃,不知你们想问什么?”

“问题还不少。详情等见面再说吧。”

“是吗……”既然如此,为什么刚才在园子房间时不问呢?康正心想。“那我就在房间里等你吧。”

“如果您觉得这样更方便,倒也没什么。但您住的那家旅馆顶楼有家酒吧,您愿意到那里去谈吗?”

“好吧。你什么时候到?”

“我马上就到。其实我已经在路上了。您住的旅馆就在眼前。”

看来加贺是在车上打的电话。

“那我这就过去。”

“抱歉,拜托您了。”

放下话筒,走出房间前,康正把散落在床上的东西收进包里。万一酒吧已经关门,说不定加贺还会来这里。

3

酒吧还在营业。玻璃窗边有一排小圆桌。服务生带着康正走进酒吧,来到与店门相隔三张桌子的座位旁。那里可以看到店门口的动静。

康正点了杯加冰的野火鸡威士忌,没坐多久,就见一个身穿黑色夹克的高大男人走进酒吧,正是康正见过的那个警察。他用特有的敏锐目光环视一圈,看到康正之后,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真是抱歉。”他向康正低头致意。

“没什么。”康正指了指对面的位子。但在坐下前,警察先递上了名片。

“在现场时太忙乱,忘了自我介绍,真是失礼了。”

警察名叫加贺恭一郎,职衔是巡查部长。

听过对方的自我介绍,康正不由得有些吃惊。这个名字他也曾有所耳闻。他边想边再次端详对方。那张下巴削尖、轮廓分明的面庞不住地刺激他内心的记忆,却又无法清晰地回忆起来。他本以为曾在哪里见过此人,但仔细想想,自己与东京的警察之间应该没有任何交集。

“在您离开现场之后,我又想起了两三件事,想找您当面确认一下。”加贺说。

“好的。请坐。”

“失礼了。”直到这时,加贺才坐下来。服务生过来问他要点什么,他只说了一句“乌龙茶”。

“你是开车来的吧?”康正问道。

“是的。我还是头一次在这种地方喝乌龙茶呢。”说着,加贺露出回想起什么事的表情,“对了,和泉先生,您是交通科的吧?”

“对,我负责交通指导。”

“那您还得兼管事故处理啊。这工作可不轻松。”

“彼此彼此。”

“我倒是没在交通科待过,但我父亲曾做过这工作。”

“令尊也是警察?”

“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加贺笑着说,“当年我就看他整日一副忙得不可开交的模样。但和现在相比,那时的事故根本不算什么。”

“爱知县的交通事故尤其多。”说着,康正开始在脑中描绘起加贺父亲的模样。

加贺点点头。“那咱们就来谈谈案件吧。”

“好的。”

“首先是有关药的事情。”

“药?”

“就是安眠药。”加贺掏出笔记本。正在这时,服务生端来了加冰的威士忌。见康正没有动杯子,加贺接着说:“边喝边聊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康正端起酒杯,用舌尖舔了舔。一种特有的刺激从嘴里传遍全身。“你说的安眠药是怎么回事?”

“令妹住处的桌上放着两个装安眠药的空药袋。不是餐桌,而是卧室里那张小桌子。您留意到没有?”

“留意到了。确实有。”

“两个药袋上都有令妹的指纹。”

“哦……”

这必定是凶手精心布下的局。

“令妹生前是否经常服用安眠药?”

“没听她说经常吃。但家里应该会准备一些。”

“您是说她并不经常,只是偶尔会吃,还是说她最近没有,但以前服用过?”

“我是说她偶尔会吃。她有些神经质,比如出门旅行时常常失眠。所以她让认识的医生给她开了一些。我个人不大赞成她这么做。”

“她认识的医生?”

“是名古屋的。那医生和先父交情不错。”

“您知道那位医生的姓名和所在医院吗?”

“知道。”康正一一说出,并说不知道那医生的电话号码,加贺表示他们会设法去查。

乌龙茶端了上来。加贺暂时停止提问,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

“如此说来,令妹的失眠症状并不严重?”

“嗯。当然,她心里藏着足以令她自杀的苦恼,想必曾为那些事失眠过。”

加贺点点头,记录了几笔。

“关于她的自杀方式,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什么意思?”

“怎么说呢,作为年轻女性,她选择的这种自杀方法很巧妙。首先,触电身亡的死法很少见。而且她还在胸前和背后连上电线,让电流从体内穿过,这一点也值得注意。从电流的通路来看,这是最有效的触电自杀的办法。同时,她还用计时器设定了电流流过的时间,服用安眠药让自己熟睡。这样就能毫无痛苦。如果不是以前在哪里听到、看到过,一般人应该想不出这样的办法。”

康正也明白加贺想说什么。他对妹妹采用的自杀方式并不感到太意外,但这一点的确很关键。

“念高中时,曾有个同学用这种方法自杀。”

听到康正的回答,加贺稍显吃惊。他挺直了脊背。“高中时?谁?”

“我妹妹。说得再准确些,应该是她临近毕业时发生的事。”

当时自杀的是一个和园子同班的男生。据园子说,她和那男生之间“一年顶多就说两三句话”,不是很熟。但这毕竟是起不小的案子,媒体也大肆渲染,所以当时园子周围的人似乎没少议论此事。经由园子的转述,康正也得知了一些相关情况。

如果用一句话来简单概括那个男生的死,就是“在当今这个只注重学历的社会,一石激起千层浪”。那个男生在家里留下遗书,说他从一年前起就下定决心,要在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自杀。

“感觉他让人很难接近。”这就是园子对那男生的评价。

当时那个男生的自杀方法如今重现。正因如此,康正才会在看到计时器和电线的瞬间,就立刻明白妹妹是用那种方法自杀的。

“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所以才……”加贺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

“我妹妹也说过,那种方法能让人在睡梦中不知不觉地死去,也就不会感到害怕了。”

“所以她就记住了。”

“嗯。”

康正一边回答一边开始思考。如此说来,杀园子的凶手应该知道园子喜欢这种自杀方式。弓场佳世子和园子毕业于同一所高中,肯定也知道那件案子,甚至可能还跟园子谈论过。当然,有嫌疑的并不只有弓场佳世子。园子说不定也在和前男友聊天时聊起过此事。

“您以前是否见过那个计时器?那东西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加贺问道。

“大概是用来控制电热毯的。”康正答道。

“电热毯?”

“我妹妹生性怕冷,到了冬天,一旦缺了被炉桌和电热毯,她就无法睡觉。但那些取暖用具刚开始用时倒是感觉挺暖和挺舒服的,可时间一长就会发烫,热得让人睡不着。”

“我明白。”

“所以我妹妹经常用计时器。这样即便人睡着了,电热毯也会自己断电。这样一来,就不会被热醒了。”

“是这样啊。”加贺点点头,又记下几笔,“的确,令妹的床上确实铺着电热毯。”

“对吧?”

“但没通电。”

“啊,是吗?”

康正倒也真没确认过这一点。

“说得更准确点,是根本无法通电。接到计时器上的电线就是电热毯用的电源线。令妹把它拆下拿来自杀了。”

这一点康正此前也没有留意到。那些电线塑料外皮的渣子浮现在他眼前。

“大概是没能找到更合适的电线吧。”

“嗯。如此一来,令妹最后一次睡眠就是在冰冷的被窝里度过的了。”加贺的用词颇有文学色彩。

“吃过安眠药,就算有点冷,应该也还是能睡着。”

“在目前看来,这种想法应该没错。”

在目前看来……

这句话不禁让康正感觉有些奇怪。他抬头看了看加贺。但加贺自己或许都没有意识到这句话隐含的深意,依旧盯着手里的记事本。

“令妹她……”加贺继续问道,“对酒精是否过敏?经常喝酒吗?”

“喜欢喝,但酒量不大。”康正抿了口酒。杯子里的冰块哗啦作响。

“令妹最后喝下的似乎是白葡萄酒。她床边桌上的酒杯里盛着葡萄酒。”

“这种做法很符合她平日的习惯。在所有酒中,她最喜欢的就是葡萄酒,也知道不少酒的牌子。”

但她不喜欢吃西餐。康正想起妹妹曾经说过,她最喜欢一边吃和食一边品葡萄酒。

“真是这样吗?您说她酒量不大,但她是否曾经独自一人喝光一瓶葡萄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