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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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刚接完电话兴高采烈回来的如柔说:“老公,爸托人给你找到了工作,从财政所开车。”

刚抹完炉子正躺在床上休息的小硕一下子坐起来,兴奋地问:“是嘛。”

“是,只是这工作是临时的,而且工资也不高,才四百。不过,总比在家里发愁强呀。星期一就叫你去上班。”她走近他,摸着他的头发,“老公,你的头发该剪了,都这么长了,像个年轻的小老头。”

“那明天我去推推头。”

“老公,你也没什么好的衣服,要不然,明天也给你买身衣服。也上班了,而且还是从财政所,我不愿意我的老公穿得不如别人。”也不知怎么的,这些话说完,她的眼里盈满了泪,只是没掉下来。

他怜爱地摸着她的脸说:“穿那么好干啥?又不是去当新郎。”见她娇嗔地要打自己,忙抓住她的手,戏谑说:“把我打扮得那么好,你不怕别人把你老公抢走?”

“哎哟,把自己抬举得老高,胡子拉茬的。”

“好呀,你嫌我胡子拉茬的。”说着,拥紧她就用下巴上的胡子去扎她。

看着浑身上下也算焕然一新的丈夫,如柔搂住了他的脖子。“老公,你今天真帅!不过,你可千万别花心哟。”

他俏皮地说:“家花不如野花香。”见她要生气,忙拍了拍她的脸蛋,认真地说,“如柔,在我心里,你是世界上最好最美的女人,我只爱你一个。”说着,深情地吻了她一口。

她抚摸着他的脸,他的脖颈,郑重地把昨夜想了一宿的话说了出来:“老公,为人处事,接人待物,以及说话方面,你都要和别人学着点儿。再有,无论什么事,你都不要和别人斤斤计较,哪怕自己吃亏,更不要和别人打架。还有,还有,多结交朋友,以诚相待,多一个朋友会多一条路的。而且,你还要记住,这也是最重要的,你的工作来之不易,你要好好地工作。”

笑着听她说完的他又问:“领导,还有什么指示?没有,那我就走了。”说着,向外走去。

“开车的时候,千万要小心!”她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

如柔也终于工作了,那是一家私人电子公司。公司是两层楼,装修得很是富丽堂皇,人一进去,为之一爽。他们的工作车间在二楼,车间很大,摆放着两条长长的流水线。穿着工作服的工人们正一道工序一道工序地做着电表。电表在流水线上整齐地流动着,流到最后被装进了蓝色的周转箱内。这几天,他们的主任,一个个头不高,黑黑的,被经理叫作“老颜、老严”的,她还以为有三四十岁了呢,后来才知道仅不过23岁,只是长得有些老成的男人叫她先转着看看。看着那一把把电动改锥把一个个螺丝拧紧,看着那一把把电烙铁把一个个小的零件焊接上……后来,主任把她安排到了第一道工序——加防水圈。具体工作是把防水圈套在端子的底部,再把加上防水圈的端子牢固地加到底盖里,然后,把它放在流水线上,让它流到下一道工序。虽然不累,但需要速度,而且还要搬端子,搬底盖,打开,再一点儿一点地拿到生产线上。好在两个人,倒也不算累。于是,每天下来,她都感到充实。尤其是回到家后,在做饭的时候打开录音机放自己录制的课文磁带;吃完饭后,就打开书桌上的那盏台灯,攻读《现代汉语》和《文学概论》。她感觉到了活着的价值:不在于收获的喜悦,而在于付出后的充实,而且她看见了路在自己的脚下延伸、延伸……

晚上,如柔放着录音机洗衣服的时候,从母亲那回来的小硕蹲在她身边说:“我奶还说忒想我爸了。”

“唉,哪有父母不想儿子的。”

“哼,她可不想我爸,要想我爸,至于弄这份上?”

她懒得搭理他,便心烦得关掉了录音机。也不知怎么的,她老是想起奶奶婆,想起她那听到自己开门的声音而忙扭过身走进去的背影:她瘦小的身子,穿着一身深色的衣服,戴着一个黑帽,以及额角边拂过的几缕白发。她也老是想起她的那双眼神,公公的眼神就与她像极了。“亲情!”她的心中不觉又痛了一下。

轻轻悄悄地,秋穿着那身轻盈的裙装,袅娜地来了,不时地吹一曲笛啸,对那轻舞的垂柳;也不时地洒一路雨花,滋润土地那干涸的肌肤。

花,多是败花,也有冷静执着,傲然挺立的秋菊。

雁阵,一字形的,大字形的,在秋日里高高低低地徘徊,似荡着一个波浪形的舞姿舞着难舍的别离。

遗落满地的是片片金黄,被秋风剪裁成一个飘逸的情怀,那可是对明年新绿深深的期盼?

晚上,如柔看见进家的丈夫有丝不悦,忙关掉了录音机,问:“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径自闷闷不乐地躺在了炕上。

当她做熟饭,叫他吃饭的时候,他也没动。她走进屋去,拨了拨他的脚,问:“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了不顺心的事儿?是和同事闹别扭了吗?还是……”

“你别再烦我了。”他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

她一下子委屈得含了泪,走回饭桌前,默默地食之无味地吃着饭,吃了几口,又默默地把饭桌收拾了。当她正准备去书房时,他叫住了她。

“如柔,我有话要对你说。”

她坐在炕沿上,委屈地看着他。

他坐起来,一下子搂住了她,说:“我都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不愿你受到一点儿委屈,你知道吗?”

似乎一下子就感动了,而这份感动驱散了那份委屈,她拍拍他瘦的后背,问:“到底怎么了?”

他松开了她,也坐正了,说:“秋杰租的那间房子,房主要卖掉,这不,秋杰搬了出来,又一时找不到房子住,就住在了我妈他们。唉!”

她一下子笑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如果是你,你还让他住马路上去?”

他又靠在了被垛上。“唉,如柔,不是这么回事儿,那房子,那房子,唉!”

“房子怎么了?”

“今天我和我爸去给房子办房本,咱们住的这房子写的是我的户主,我爸他们住得那房子,唉,因为我爸是集体户口,我妈的身份证还丢了,那房子的户主写得是小茵。”

“老公,你明明知道我是不在乎这些的。”她竟然还在笑着。

“如柔,户主是谁,房子可就是谁的了,秋杰本来就没房子,那,那房子还不归他们?当时我让我爸写我的名字,连我姑奶都非得让写我的名字,我爸却非得写小茵的名字。你说让哪生气吗?”

“老公,我根本就不在乎什么财产。”她抬头看了看房子,说:“有这两间房子就足够了。”

“细一想,其实我也并不是想要他们什么财产,只是我觉得我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他们理所当然地应该给我,将来也是我理所当然地给他们养老送终。当初我爷我奶曾想将来把他们住的那几间房子给我二叔,我爸我妈就非常不满意,这不,他们也这么办?唉!”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如柔,可我总觉得你会委屈的。”

“我不在乎,我只在乎自己是不是有能力生活得更好。如果我们不能自食其力,靠谁都会坐吃山空的;而如果我们能自食其力,白手起家,那我们又何必去靠别人,要知道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钱本就是身外之物。”

“不管怎么说,可是我总觉得不公平,心理上不平衡。如果他们写的是我的户主,如果他们将来没有了,我也就这么一个妹妹,我送给她也是心甘情愿的。现在这样,怎么说我都很难接受。”

她也突然沉默了,她觉得公婆如此做必然有他们这么做的理由。肯定的一点就是他这个儿子、她这个儿媳在他们心目中并不好,至少不如女儿好。人们都说女儿是父母贴心的小棉袄,那么儿子呢?在父母心目中,儿子又是什么?真的是白眼狼吗?

八月十五的晚上,从婆家过完节回来的如柔不自觉地站在窗前望着夜空。“八月十五月儿圆”,可今晚并没有月,深邃的夜空中仅有几颗稀疏的星,闪着的也是冷冷的眼。“每逢佳节倍思亲”,此刻,自己的父母一定边吃着月饼边念叨着自己。那么她,她呢?那个额角边拂着几缕白发,满脸核桃皮似的老人是否也在思念着她的儿子,她曾经怀胎十月,养育成人的儿子?而她的儿子,是否,哪怕只在今晚也想到了她?可今晚竟没有月,深邃的夜空中仅有几颗稀疏的星,闪着的也是冷冷的眼。

王一风的家里,在丰盛的饭桌上,大家谈笑风生。唯有秀琴,吃了两口饭,退了出来。自儿子搬走后,她始终处于一种既想又恨的情感中。而最近来,那份恨竟也变成了一份思念。于是,她不时地反省自己:如果自己住的这几间房子的房主写的不是宏明,如果过年时给如柔看钱,如果如柔坐月子时去看看,如果……也许儿子就不会搬走。这样细细想来,她突然觉得是自己错了,这么多年来,自己为什么一直处于一种恨意之中呢?纵使桂兰错了,纵使小硕错了,可他们毕竟都是自己的孩子呀!自己为什么不肯原谅他们,不肯宽容他们呢?一种深深的愧疚感使她愈发思念她的儿子,那毕竟是她的儿子呀!她流下了两行热泪。

宏敏看出了母亲的心事,说:“妈,要不然,我去叫我大哥。”

秀琴摇摇头,她知道她的儿子是不会来的,尽管他的心本来是滚烫滚烫的,可毕竟在恨意的冬天里封冻了那么多年,是不会轻易融化的,倒不如就只这样地想他,想他……

工作车间内,由于一个人的辞职,第一道工序上的另一个人被调到了别处,这样,第一道工序就剩下了如柔自己,拉底盖箱子,拉端子箱子,再往外拿出来,再加防水圈,还得要速度。她忙得不可开交,好在主任有时帮她拉拉箱子,拿出端子。尽管这样,一天下来,她也是很累,肩膀疼,胳臂疼,但她也知道这样她挣得也多。于是,她一直没有向主任申请调换工作或者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