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一阵狂风突然刮来的“非典”,一时间搞得人心慌慌,谈“非典”色变:街上的行人少了,而且多一半戴了大口罩。人们对生命的珍爱以及对家庭的重任,使他们不敢去公共场所,不敢和别人交谈。当然,除了不得不做的事情。
如柔下班回来跑了好几家医院买消毒水都没有买到,最后在不报什么希望的一家小诊所却买到了,尽管价钱翻了几番,她还是一咬牙买回了最后的两瓶。欣喜的她就好像买回了全家人的生命。回到家她对婆婆说:“妈,这是消毒水,你拿回家去,要想着每天都要消毒,还要勤开窗户,勤通风,还要晒晒被、枕头什么的。”
春的气息并没有因“非典”的存在而减弱,它依旧漫延在蓝天大地中,让人振奋,让人充满希望。
幼儿园里,一个醒目的小黑板上贴出了紧急通告:为了抗击非典,我校分早、中、晚三次进行大消毒,望各位家长照常接送孩子。
各个教室内,分别发了消毒水、体温表,一旦发现发烧的孩子,立即送往学校医务室。
这一天上午,如柔突然接到了丈夫打往学校的电话:“什么?文凯发烧了,在人民医院?哦,我这就去请假。”她匆忙地请了假,又匆忙地来到医院二楼的儿科门诊。
桂兰一见到儿媳,忙急急地解释:“我早上看着孩子的时候,就发现他有些流鼻涕,后来就发现他脸挺红,量量体温,38.9°,我就害怕了,忙打电话给小硕。”
她抱过孩子,说:“妈,没事儿的,我这两天感冒,可能是我传上他了。”
这时,医生对小硕说:“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可能是单纯性的扁桃体发炎,不过,由于他发烧了,还得拍一下片子,你下去交费去吧。”
她走上前急切地说:“医生,孩子还这么小,我们大人都没有发烧,他不可能是非典,这个片子能不能不拍。”
“不能,这是医院的规定。”
“那,那拍这个片子不会对孩子有什么影响吧?”
“不会的。”医生面无表情地说。
拍片子结果出来,肺部正常。于是,医生给开了一大堆治疗感冒、发炎的儿童药。
回到家中,桂兰说:“如柔,你说你们都上班,我连个孩子都给你们看不好,我?”
她一面给孩子喂药,一面说:“妈,没人会怪你的,我这两天感冒了,我想一定是我传给他了。没事儿的,过两天他就会好的。”
“可是,你说你们都这么大了,才有了这么一个孩子,你还挺娇孩子的,我,我还真怕给你们看不好。”
“妈,你怎么总这么说呢,你是孩子的亲奶奶,孩子有事儿了,你比我们还心疼呢。”
桂兰沉默了一会儿又说:“还是小硕说得对,你说你一个月才三百块钱,都不够孩子治个头痛脑热的。这一次上医院就花了一百多。再说,现在又闹非典,我看,你真的,还是在家好好地看孩子吧。”
看着孩子那又流下的鼻涕,她犹豫了。
如柔辞去了工作,用领回来的一百块钱给婆婆买了条裤子,买了块挂钟。于是,又恢复了以往那种忙忙碌碌的平凡又平凡的日子。而这时,非典闹得更加沸沸扬扬。各个村庄、街道基本都戒严了。而那一阵子,家家户户都在囤粮。这不,小硕也一下子就买回了四袋大米。
这天晚上,小硕接到了父亲从班上打来的电话:“小硕,东子‘五一’结婚,你,你们得表示表示吧。”
“他这时候结婚,非典闹得这么厉害?”
“啊,说是不大办,亲戚朋友凑几张桌。”
“爸,其实,其实我们没必要花吧。一个是你同事的儿子,我们还花啥?”
“你,你?”宏远不知道该说什么。
“爸,如果你愿意我们花,我们也只能花一百。你说我增保叔的闺女结婚,我们才花了一百,如果我们花多了,也不像呀。再说现在闹非典呢,我们也没法儿去,你就先给我们垫上一百吧。”
如柔知道东子是徐建雄的儿子,在她结婚的时候,她曾看见过,和小硕同龄。听说他和他的女朋友谈恋爱谈了整整七年,想到这下他们终于结婚了,她不禁为他们感到高兴。
小硕放下电话,百思不得其解地说:“你说我怎么发现你爸妈总是怕咱们花钱,真有事儿了也不用咱们花,给咱们垫上,咱们给他们了,他们也不要。你说我爸妈怎么就生怕咱们不花钱,还怕花得少呢?”
第二天,如柔突然听见大铁门开了,探着头一看,发现是很长时间没来的婆婆。
桂兰进了屋,问:“门怎么锁上了?我还以为你们娘俩不在家呢。”
“小硕不让我们娘俩出去,每天早上他上班去,就把我们娘俩锁屋里。”
“这样也好。”
“妈,你们那儿不是戒严了吗?”
“是戒严了。有一个老头在那个小胡同口每天都把守着,我是跟他磨破了嘴皮子才快跑出来的。”桂兰看了看睡着了的小孙子,又问:“他发烧好了吗?”
“倒是不发烧了,但还是总流鼻涕,给他吃了一个多星期的药也不管用,这两天我也不给他药吃了。”
桂兰坐在了炕上,说:“如柔,东子五一结婚,我听你爸说,小硕还不愿意花,你说你们不花像?建雄有事了都找你们不找我们。”
记得有一次建雄和一位朋友来这里办事,因为公公刚买了房子,也没安电话,只好给小硕打了手机。小硕把他们领到了自己的家里。那时,都中午十二点多了,她便从小卖部买来了饭菜,招待了他们。她知道婆婆说的是这件事,她没言语,继续听她说。
“你说,要不是因为小硕,我们早就和他们断了,都好几年没有来往了。”
“妈,你说你儿子订亲、结婚,人家都来了,赶人家儿子结婚,你就跟人家断了?就是真断了,你也得把欠人家的债还上呀?”
桂兰不禁有些恼羞成怒,说:“我这不就还他们呢嘛?我们给他们三百,听你爸说,小硕让我们先垫上一百,我跟你爸一商量,想给你们垫二百。你说你建雄叔是个混混,说不定小硕哪会儿就会用到他,多个朋友也多条路嘛。”
她不想再说什么,看着她那张饱经沧桑的脸和那一身多少年就不时兴了的旧衣服,她知道,她是节俭的,从牙缝中都节俭。她的这多半辈子,过得都是苦日子,做儿女的,有什么理由谴责他们呢?俗语说,父债子还嘛。想到这里,她起身下炕,从柜子里拿出了钱,说:“妈,小硕订亲,人家给了二百,结婚,人家又给了三百,这么多年了,咱们不能让人家吃亏。我们掏三百吧。”
“非典”的那场狂风终于刮过去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桂兰在儿子家吃着饭说:“如柔,小茵怀孕了。”
“这我知道,都快两个月了吧。”
“可是她上班的时候不小心跌了一跤,孩子掉了。”
“那小茵现在在医院里吗?”一惊的她问。
“从医院里回来了,开了些药,在家呢。”
吃完饭,见她收拾完了,桂兰又说:“如柔,我们家的米没有了,你爸想买去,我心猜你们还有四袋米呢,你们吃得也少,小硕中午也不在家吃,也怕你们吃不了,我想从你们这弄一袋去,我给你们钱。”
“你从我们弄袋米,还用得着给我们钱?”
“你们也是买来的嗨。”说着,桂兰掏出了一百块钱,“我这儿也没零钱,就这一百块钱,你找开吧。”
“妈,你快装起来吧,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不得笑话我们呀。”
“笑话啥,你快找开吧,你要是不找开,那我还得给你上小卖部换开去。”
“妈,快行了嗨。要不然,你就把这一百块钱都给我。”她开着玩笑说。
“行,都给你们吧,就当给我孙子买吃的了。”
“真的?”
“真的。”
她开怀地笑了起来,说:“这我要是真的装了起来,你还不对别人说‘从儿媳妇儿那买了一袋米,花了一百块钱呀’。妈,你快装起来吧。”
“那我就装起来了。啊。”桂兰把钱装好,又说:“那你就帮我把那袋米弄车子上吧。”
如柔从市场上买了四斤大虾和八条大鲫鱼,来到了小茵家,把东西放在外屋,走了进去,问小茵:“这两天好点儿了吗?”
“好多了。”小茵笑笑,本来斜躺着的她坐了起来。
她看了看那正在看电视的秋杰,说:“秋杰,我买了几条鱼,你去打落打落,放冰箱吧。”
秋杰“嗯”了一声,走了出去。
“坐月子看电视对眼睛不好。”说着,她就拿起遥控把电视关了,坐在沙发上,又说:“你说你,有身孕的人了也不会照顾自己。”
小茵苦笑一声,说:“那天晚上,我有点儿拉肚子,跑了好几趟厕所,本来是挺小心的,可还是跌了一跤。”
“不过你也别觉得伤心,还年青呢,过两三个月就又可以要了。”
“伤心?”小茵笑了,“这有什么可伤心的?我还觉得挺美呢。生平第一次有人这么关心我,照顾我,什么也不用干,还净吃好的。”
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是一个母亲,那是一个本来用不了几个月就可以来到这个世界的小生命。她不禁又想起了几年前自己那个尚未谋面的儿子,不禁感叹,人与人是不一样的。
她们俩又天马行空地闲聊了会儿,她起身要走。
见她要走,小茵才说:“嫂子,有件事儿想和你商量。”
“说吧。”
“秋杰想买辆摩托车,我手头上钱还不够。”
“那你差多少?”
“差两三千吧。”
“我手头上就有两千。还是闹非典时,你哥他们单位发了一千,加上你哥新近又开的这次工资。这样吧,我跟你哥说一声,明天我就给你拿过来。”
她走后,秋杰带着一手的鱼腥走进来笑着说:“你这个人可真是心术不正,咱们不是有钱嘛。借的好花呀。”
“去你妈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