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茵过完了满月就搬到母亲那去了,也可以说,搬到她自己买的楼房那去了。
似乎从那时起,宏远又开始一步也不登儿子的家门口了。只是每当看到这个小外甥时,他也会想起那个自出生后几乎天天可以看到的小孙子,甚至从他的脸上也可以看见孙子的脸:一样的稚嫩,一样的光滑。他几次想去看他,但儿媳的那句话深深地刺痛了他。他觉得他付出了那么多,在儿媳的眼中,却还是不好,又何必用自己的付出去换人家的冷言呢?何况自己老了,自己受伤的心再也做不出那样的付出了!孙子,又是什么呢?就像女儿所言,孙子也只不过是孙子的母亲所调教出来的一个可以对付爷爷奶奶的工具!何况他的爱又有了新的方向。他的爱应该去滋润一个同样渴望爱的源泉的小生命。
而如柔在想:曾经那么喜欢孙子的他就真的不想孙子了吗?自己真是错了吗?自己只不过把小茵的错说了出来,这就错了吗?即使真错了,那他就算为了儿子,为了孙子,也应该来呀?人心就是这样脆弱,这样难以弥补吗?难道儿子就是第二个王硕吗?注定要在一个没有亲情的家庭中长大,变成一个没有亲情的冷血动物吗?她多么希望儿子能茁壮成长,在一个充满亲情温暖的呵护中。
而小硕看着儿子那张稚嫩的小脸,也在想:自己要让父亲永远看不到他的孙子,要让他的心受到折磨!他为了他的女儿,就可以让他的孙子享受不到爷爷的爱了,他是多么残忍!他不禁又有点恨了,难道就让他们的孙子真的成为第二个他吗?他们难道就不明白自己的心在这样一个无爱的大家庭中是怎样的痛苦而又无法挣扎出来吗?
楼房的钥匙交下来了,小硕开始忙着装修楼房了。这时已是阴历十一月,天气转冷了。因他又要上班,所以在楼房镶地板砖的时候,都是如柔带着文凯来监工。好在小家伙在没有供暖的楼房里玩得倒也挺开心的,一会儿看看这儿,一会儿摸摸那儿;有时,拎着小塑料桶装沙子玩,有时,看着镶地板砖的如何镶砖……只是每到晚上回家的时候,一天没有睡觉的他总是在车座上睡着了。于是,如柔只好给他穿戴得好多好多,每天晚上推着他回家去。
秀丽心疼外甥了,在一天早上打电话给如柔说:“你打个电话给你公公,让他看着孩子也好,让他上楼房那儿去也好,反正你别再带着文凯天天跑楼房那儿了。大冬天的,把孩子冻出个好歹来,怎么办呀?你们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倔强的她说:“我不打!他爱来不来,反正那是他孙子。再说,人家说现在没空儿,班上正学电脑呢。我就不信,他班上成天地学电脑?以前,我们娘俩上咱们家去,我公公还打个电话问问呢,现在咋就一步不登了呢?再说他现在也不是不知道我们装修,他那次往这院倒动家具,我跟他说了。他爱来不来,反正我是不打!”
气急的秀丽说:“你这要是在我旁边时的,我非打你不可,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我就是跟他说说他闺女,他就值得一步不登了?他还惦着让我怎么的?羽绒服给他买,羊绒裤给他买,手机也给他了,吃的喝的,甚至连他的袜子、手套都给他买,我对他哪点儿不好呀?因为那个手机,我爸还直跟我生气!这么多年了,我都没有给我爸买过什么东西……”她委屈地哭了,“再说就是我对他不好,他不还有儿子、孙子呢吗?他就一步不登了?”
秀丽又缓和了一些说:“如柔,你说你现在不用他,他老了,你不管他中啊?”
“不中!人家养活儿子了嘛。”
“那不就结了嘛。他现在年轻力壮的,你现在不用他,啥时候用他呀?”
“反正他不来,我是不叫他!”
“你就这么倔吧,你说我还给你亏吃?你不叫他,不也就是你自己受累,孩子挨冻吗?”
“妈,你不用心疼孩子,他冻不着,我给他裹得严严实实的,连口罩都给他戴着呢。妈,没别的事儿了,我就放下电话了。我还要带着孩子上楼上去呢。”
听着电话那头“嘟嘟”的声音,秀丽也只好放下了电话。过了一会儿,她又拨通了小硕的手机号码:“喂,小硕。”
“啊。”
“你说孩子天天跟着他妈往楼上跑,天天晚上睡车子上,你咋不招呼招呼你爸呀,让他给——”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了电话那头“嘟嘟”的声音。她还以为是断线了呢,又一连拨了三遍。手机通是通了,可就是没人接电话。她叹了一口气,只好放下了电话。
非常不愿意别人插手自己家的事情的小硕很没有礼貌地放下岳母的电话,又因为非常气愤父亲的所作所为,失去理智的他就给父亲拨了一个电话,可他发现拨打的电话竟然是空号,又拨打了一次,还是空号,他意识到是父亲换号了。更加生气的他想起小茵的手机号码,就给她拨了出去。当清楚地听到那头小茵的问话声时,他问:“爸在家呢吗?”
“在呢。”
“你说给爸,问问他还有没有我这个儿子!”他蛮横地说完,就放下了电话。
正在刷碗的宏远听小茵一说,忙拿过了手机,给儿子拨了过去,也带着十分地火气说:“小硕,你刚才说啥着?”
“我问你还有没有我这个儿子?”
“你说有吗?”
“有,你怎么不往我跟前走呀!就因为如柔跟你说说小茵,你就不来了呀?你说过12天,哪都说给了,就不说给如柔,换了哪,哪不生气呀?现在你连孙子都不管看了呀!你有外甥了,就没孙子了吧?”
“你还有理了?小外甥过12天,人家哪都说,哥哥挺有本事的,这事儿他们还不给操持了呀。我都不敢跟别人说呀,你们连来都不惦着来呀!”
“是我们不惦着来,还是你们没说给我们呀?烟我也给他们准备了,菜也准备给他们买去了。”
“小茵那天也给你们家打电话着,你们家没人接。”
“如柔天天去,就等着那天告诉她呀?别人也都是那天才告诉的?再说,她是真打电话着呀?”听着父亲如此偏向着妹妹,小硕几乎更无法自控,便脱口而出,“你说给小茵,我跟她断了!”
“你跟她断了?我问你,你们是一个妈养活的吗?”
“是。”
“那你怎么跟她断了呀?”
“你跟你兄弟姐妹不也是断了吗?”
气愤至极的宏远沉默了一小会儿说:“你跟她断了,你跟我呢?”
小硕长舒了一口气,他实在没有料到父亲会说出这句话,但话已至此,他也只能顺势说出那言不由衷地话来:“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宏远没料到他——他的儿子竟然这么说,便也语气一硬,说:“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说吧。”
双方几乎都能听到对方不畅的呼吸声。
小硕又说:“你说我们正装修呢,孩子天天跟来,天天晚上回去睡车子上。你有外甥了,就一点儿也不心疼孙子了呀!”
“装修你们为啥不早说给我?”
“还惦着多早呀?如柔前好几天不就说给你们了吗?”
“是说给我了,不也没有让我看着装修去吗?”
小硕又长舒了一口气,说:“那好,你就看着办吧。”说完,关了手机。
知道了事情原委的如柔在想:如果说奶奶婆、婆婆、婶婆婆她们之间的矛盾不知道根源究竟是什么,那么自己和小茵、公公之间矛盾的根源又究竟是什么呢?是每个人之间不能够互相理解,还是每个人的想法与做法都有自己自私的一面呢?都说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确实都如此吗?因为芝麻一点儿大的事情,就可以反目成仇?亲父子也不例外吗?她想,也许最终的结果并非如此,但这一幕,已足够伤心的了。对他,对他,也对她。受伤的心是应该用爱来抚平,用爱来弥补的,而伤了的心却不肯再付出一丝爱了,都在等着对方先付出,等着自己的心先被温暖之后,才会再付出。就这样等着等着,究竟谁会先付出呢!他们都是那么冷酷,看来只有自己先付出了。
也不知怎么的,不管心里对公公有多大的怨,此刻见到他,心里还是泛起了女儿的那股柔情,也夹杂着一股心酸,但却不知到底该说什么好。环视了一下四周,见里里外外都堆满了各种衣物,她问:“你们在这屋住,屋里冷吗?”
“前两天在这屋又安了两组暖气,也不冷。”宏远的脸上倒也看得见隐约的笑容。
漫谈之中似乎再也回不到从前的那种感觉了。有些压抑,有些不能言的痛苦。
末了,如柔似乎酝酿了极大的勇气说:“爸,你要是有空儿,就上楼房那看看去吧。过两天就要装修木活了。”
宏远沉默了一会儿,“嗯”了一声。
临回来时,如柔又在隔壁那屋看了看小茵娘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