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这句充满极端不信任之言,徐以显脸上立刻流露出一丝冷笑,紧盯着索朗格,冷声说:“大西皇帝事务繁忙,没有时间接待索先生。”
张宗元嘴角挂着冷笑,附和道:“徐军师是大西皇帝的全权代表,位高权重,完全有权力处置大西和大清的合作事宜,请索先生谈条件吧。”
这句说到了徐以显的心坎上,他很满意地看了一眼张宗元,微微点点头,而后,又紧盯着索朗格,沉声说:“请索先生谈谈两朝合作事宜,我也好斟酌斟酌。”
此刻,索朗格正处于进退为难之境,他看看徐以显,又望望张宗元,暗道,根据多尔衮的密令,此事属于大清王朝的高度机密,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片刻,他轻声问道:“能否请两位大人带我去一趟皇宫,见一见大西皇帝?”
徐以显腾地站起来,朗声说:“本军师还有要紧之事,不再奉陪。”又看着张宗元,冷笑着说:“请张大人陪索先生说话。”说完,便抬脚向外走去。
这大大出乎索朗格的预料,他赶紧说:“请徐军师留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张宗元心中明白,此乃徐以显的佯作之态,以退为进,便冲索朗格厉声说:“索先生,我可没有这谈判的权力。徐军师走了,你也请回去向多尔衮复命吧。”
索朗格看着已经走到门口的徐以显,不再犹豫,大声说:“徐军师,请留步,我就和你谈两朝合作事宜。”
徐以显暗中欣喜,但脸上依旧一副爱理不爱理的神色,转过身,冷冷地说:“索先生不远千里,来到我大西朝,我就洗耳恭听先生之言。”
次日,当徐以显把大清朝和大西朝合作攻打大顺朝的有关事宜,详详细细地禀奏于张献忠时,这位大西王朝的皇帝沉吟了一会儿,才说:“上次,吴廷玉就跟老子说起此事,被我狠狠地骂了一顿。”
徐以显紧盯着张献忠粗犷的脸,小心翼翼地说:“皇上,如今形势变了,我们应该转换观念,不能再抱着老皇历不放。只要能够占据天下,就应该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
张献忠瞥了徐以显一眼,说:“跟这些腥膻之辈合作,老子总觉得心里别扭,不舒服。”
徐以显嘿嘿一笑,说:“自古成大事者,讲究六个字,这就是脸厚心黑手辣,不放过任何一个成功的机会。”
张献忠哈哈大笑数声,不无揶揄地说:“你老徐还挺有经验的,居然总结出这六字真言。”
徐以显认真地说:“纵观历史,那些建立王朝的人,远的如刘邦,近的像朱元璋,无一不是脸厚心黑手辣之人。”
少顷,张献忠紧盯着徐以显,问道:“老子问你,照你这样说,就应该跟满鞑子合作了?”
“应该。”徐以显点点头,肯定地说,“如今,李自成已经成了大西王朝的敌人,而多尔衮却成了我们的朋友,和大清暂且联手,打败李自成王玉杰等人,到时候,再调转枪口,打跑这些腥膻之辈,那时,天下就是皇上你的了。”
张献忠沉思一会儿,问道:“按照满鞑子的要求,要和老子平分李自成王玉杰的地盘,这条件是不是有点儿苛刻?”
徐以显轻轻笑着说:“先答应他,只是哄多尔衮出兵,至于打败李自成王玉杰之后,平分不平分地盘,还不是皇上你说了算?”
张献忠也笑着说:“还是你老徐办法多,精明,这一回,就按照你说的做,哄哄满鞑子,到时候,老子再跟他们算秋后老账。”
徐以显略显兴奋地说:“这些年来,满鞑子数次南下,掠夺了不少中原财富,到了那个时候,就让他们全部吐出来。”
说完此话,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放声大笑起来,解恨的大笑声瞬间充满了大殿,惊得远处站立的几个太监不由自主地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数天之后,大清睿亲王多尔衮也接到了索朗格的回音,他极其认真地看了数遍密信,而后,将其递给身边的郑亲王济尔哈朗,冷笑着说:“这张献忠要我们先出兵,想的挺美。”
自顺治登基之后,两人虽为地位平等的辅政大臣,但济尔哈朗远非多尔衮的对手,不时受到其排挤打压,时间一长,济尔哈朗就瞧出了其中的端倪,不愿再跟势力日益强大的多尔衮面对面地争斗下去。
同时,肃亲王豪格也暗中指示他,不要和多尔衮闹得太僵,以免两败俱伤,于国不利,暂且静观其变,由其折腾,等待机会。
何况,济尔哈朗也清楚自己的身份,虽为清太祖努尔哈赤时期共柄国政的八大和硕贝勒之一,也是清太宗皇太极时代的四大亲王之一,又是顺治朝的辅政大臣,但自己是努尔哈赤的侄子,由于父兄被诛杀的缘故,根本不能与多尔衮相提并论,也根本无力与之相抗衡。
于是,久历宦海风波的济尔哈朗不想成为多尔衮的猎物,不想再次步父兄之悲惨后程,就迅速改变策略,一切朝政大事,皆由多尔衮做主,自己只是附和而已。
这样,久而久之,大清王朝的一切朝政大事,皆取决于睿亲王多尔衮之口之手,郑亲王甚至顺治皇上,都成了政治傀儡摆设品。
此刻,济尔哈朗看完密信,也冷笑着说:“张献忠闹腾明朝已有十几年,也学会了使诈,想借大清之手,消灭李自成王玉杰。”
少顷,多尔衮愤愤地说:“去年,本王指示范学士,给李自成张献忠等人写了一封信,想联合他们,一起推翻明朝,可是,他们没有回信,让本王很失望。”
济尔哈朗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说心里话,对李自成张献忠等人在大事上的麻木短视,他很是瞧不起,但事情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多尔衮再次提起此事,不知意欲何为?
这时,范文程轻轻咳嗽一声,指着密信说:“王爷,以臣看来,我们应该抓紧时间,赶紧出兵胡杨台,先打败王玉杰,占领胡杨台这块战略要地。”
多尔衮点点头,冷声说:“张献忠想借刀杀人,利用我们,本王就趁势来个顺水推舟,占领胡杨台,直捣李自成的老巢西安。”
片刻,又问道:“郑亲王,这胡杨台地势险恶,王玉杰又有白经庚这等高人辅佐,依你看,该派何人领兵前去?”
济尔哈朗略一思索,说:“胡杨台连接陕西甘肃山西等地,特别是与蒙古接壤,战略价值非常高,要想拿下此地,非得派一员能征惯战独当一面之将不可。”
多尔衮冷冷一笑,暗道,胡杨台的战略地位,太祖太宗就很清楚,也非常重视,十几年前就暗中秘密布置人手,以乌兰山客栈作掩护,侦查明朝各类情报,此事还用的你说?
济尔哈朗也许误解了多尔衮的冷笑,抑或不想理会其,继续说:“以我看来,应该派豫亲王前去,比较合适。”
多尔衮紧盯着对方,摇摇头,十分肯定地朗声说:“豫亲王多铎另有重任,暂时不能离开盛京。”
济尔哈朗一时没有明白多尔衮的话中之话,片刻,又说:“既然豫亲王有事,就派鳌拜去。鳌拜乃大清王朝第一勇士,久历沙场,经验颇多,不惧生死,我看派他去比较合适。”
从两人方才的问答中,范文程已经听出了许多端倪,见多尔衮只是冷笑不说话,担心事情闹僵,便轻声说:“李自成已经东征北京,朝中亲王大将等人不宜外派,以臣的看法,不如派恭顺王孔有德前去。”
听到这里,多尔衮眼睛顿时一亮,紧声问道:“说说理由。”
济尔哈朗也不由得点点头,暗挑大指,这范文程真乃诸葛亮再生,眼光极为高明。
范文程不卑不亢侃侃而说:“其一,孔有德自太宗时期归顺以来,已有十来年时间,对我朝忠心不二,屡立战功。其二,据臣所知,这孔有德和白经庚相识,两人又曾为明朝官员,大可利用这层旧识关系,借机劝降白经庚。”
说这些话的时候,范文程隐藏了自己当年赶赴北京参加科举考试,结识白经庚的过程,不过后来,科举失利,这才返回辽东,一气之下,投奔了努尔哈赤。
“好,好好。”多尔衮仰天哈哈大笑起来,连声说,“范学士不愧为大清王朝第一谋士,这等计谋,以本王看来,完全可以和《三国演义》中的诸葛亮相媲美。”
从清太祖努尔哈赤时期开始,在大清朝野,不论皇室贵族还是平民百姓,很多人都非常喜欢元末明初中原小说家罗贯中创作的《三国演义》,尤其是军事将领,大多将其作为学习兵法战策行军布阵的参考书,随身携带,当然,多尔衮济尔哈朗也不例外。
五天之后,根据大清皇上顺治的诏令,恭顺王孔有德以及怀顺王耿仲明,各自带领本部人马,顶盔掼甲,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精神抖擞地踏上了前往胡杨台的大路。
这孔有德耿仲明原为大明东江总兵毛文龙的部将,凶悍勇猛不惧死,深得毛文龙赏识,被其授予游击之军职,协助其镇守皮岛,不时骚扰攻击满清后方,给清军造成一定的威胁,使其不能放手放心与大明一搏。
崇祯四年即公元1631年八月,在一个大雪天,因一件极其微小的事情,悍然发动吴桥兵变。两年之后,在明军的穷追猛打之下,孔有德耿仲明等人率领部分辽东将士,渡海投奔大清王朝,受到清太宗皇太极的隆重欢迎。
皇太极率领诸贝勒出德盛门十里,来到浑河岸边,为其设宴洗尘接风,并亲手举金卮酌酒饮之,言语间极尽赞美之辞,酒后,又赏赐蟒袍貂裘撒袋鞍马等贵重物品,极尽笼络之情。
望着漫天飞雪,端坐在战马上的孔有德感慨万千,思想联翩,重重地吐出一口浓痰,清清喉咙,问身边的耿仲明道:“兄弟,你还记得十三年前的那场大雪吗?”
“怎能不记得?”身材瘦小的耿仲明笑着说,“如果不是那场大雪,我们也不可能背叛崇祯,反叛大明王朝,当然啦,也就不会有今天大清的恭顺王怀顺王两位王爷了。”
孔有德举手拍打身上的雪花,片刻,瓮声瓮气地说:“毛大帅如果活着,你我肯定不会反叛明朝,只可惜,他被袁崇焕矫诏杀死,死的太冤枉了。”
一提起大明王朝东江总兵左都督毛文龙,孔有德的脸上立刻布满了一层浓重的阴沉之色,眉宇间还隐隐约约闪现出激愤的杀气。
自其父在辽东铁岭地区领导反抗建州满清欺凌的斗争失败,被努尔哈赤枭首示众之后,孔有德就不得不流亡于辽东各地,在此期间,结识了耿仲明尚可喜等人,由于三人一起在矿山从事搬运重活,又胆大凶悍,被众人称为“山东三矿徒”。
在其从军生涯中,毛文龙是待他最好的人,也是其发自内心最为敬服的人,眼看着自己最崇拜的人被无辜杀死,站在台阶下的游击官孔有德,只能打脱牙和血,吞咽在肚子里,而不敢吭一声。
那种难受痛苦的程度,比起其父被建虏枭首示众的痛苦,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但至今回想起来,犹如就发生在昨天,历历在目,心头滴血。
闻听这句伤心痛苦悲愤之言,耿仲明咬紧牙关,仰望彤云密布的天空,恨恨地骂道:“天杀的袁崇焕,后来被崇祯刑以凌迟,被百姓啖肉饮血,若毛大帅九泉有知,可以瞑目了。”
孔有德也狠狠地说:“如果没有崇祯的默许,袁崇焕敢杀毛大帅?以我看来,毛大帅之死,崇祯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哥哥说的很有道理。”耿仲明看着雄赳赳气昂昂大步前进的队伍,大声说,“这次去胡杨台,一定要杀他个人仰马翻血流成河,为毛大帅报仇雪恨。”
孔有德眼中闪烁着复仇的凶狠烈焰,紧盯着前方大雪纷飞中的漫漫山路,暗道,根据大学士范文程的嘱咐,除了白经庚一家之外,其余的人包括那个自封为秦王的王玉杰,老子一个都不留,统统杀死,杀他个鸡犬不留,血溅胡杨台,为屈死的毛大帅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