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伪军头目李海山,奉日本人之命到黄花川收缴民团枪支,抓捕孙永勤等抗日份子。折腾了一天,人没抓到,枪支也没收缴上来。一怒之下抓走了十几个民团的人,带回车河口警察所。
车河口警察所,全称当是“兴隆办事处车河口警察分驻所”。属兴隆办事处警务科的下派机构,有所长一人和二十几个警察。
李海山是兴隆办事处警务科直属“讨伐队”队长,到车河口警察所算是“大神”进小庙。所以,李海山带着手下弟兄们进了警察所,面上跟所长拍肩搭背的称兄道弟,可在举止投足之中,却处处流露出十足的钦差大人派头。
所长自然懂得官场规矩,对李海山一口一个“队长”的叫着,毕恭毕敬。先让伙房生火做饭喂饱李海山手下百余号伪军的肚子,然后又从镇上饭庄传来一桌酒菜,殷勤款待李海山和歪嘴、斜眼等人。
李海山因这趟差事办得不顺,心里犯赌。加上狗颠肚子跑了一天,疲劳过度。几杯酒下肚,便觉头昏脑胀,浑身乏力。一坛“板城烧锅”没喝到一半,便支持不住了。连饭都没顾得上吃,便躺在警察所办公室里间的热炕头上,跟死狗似的睡着了。
李海山其人,脑袋大,脖子粗,再加上一个膘肥肉厚的“腐败”肚子,躺在那里,就像一头腊月根儿下待宰的肥猪。
李海山其状如猪,鼾声如猪。震得房山子直颤,墙皮掉土。就在李海山鼾声大作的时候,车河口的大街上响起了一阵枪声。
枪声一响,李海山的鼾声戛然而止。就见他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说:“哪里打枪……”
和他睡在一条炕上的警察所所长,被他如雷贯耳的鼾声折磨了半宿,这会刚刚睡着。朦胧中被李海山这么一咋呼。激灵一下坐了起来:“咋啦?李队长。”
“有情况,你听,有枪声……”
这时,所长也听到了从大街上传来的枪声。他连衣服都没顾上穿,连忙下炕趿拉着鞋开开门,把脑袋探出去喊道:“什么情况?”
这时,就见门岗上的一个警察急急忙忙跑过来说:“报告所长,大街上有人打枪。”
“这我都听到了,我是问是什么人在打枪,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这个……不清楚,不过……”
“不过什么?你快说呀。”
“听枪声是从南街“大成兴”那个方向传过来的,是不是土匪来砸响窑的?”
听到这里,所长不由打了个冷战:“那你赶紧带几个人过去看看……妈的,冻死我了。快去呀,有啥事赶紧回来报告。”
“是!所长。”
那个警察打了个立正,便急匆匆的到院里喊起几个警察,出了警察所。
这时,李海山已穿好衣服从里屋走出来,站在警察所的办公室问所长:“咋回事?”
“没啥大事,等我进屋穿上衣服再跟您汇报……哎呀,我的妈呀,真冷呀……”
所长说着话掩上门,哆哆嗦嗦的进里屋穿上衣服,这才出来说:“放心吧李队长,我估计没啥大事。八成是土匪来砸响窑的。”
“砸响窑?砸谁的响窑?”
“听这枪声是从南街传来的,弄不好是大成兴商号要遭殃了。”
李海山“哦”了声,坐在了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所长赶紧沏了一杯茶端过来说:“李队长先喝杯热茶暖和暖和。我已经派人过去了,一会就能有准信。”
李海山端起茶杯,掀起杯盖,吹了吹漂浮的茶叶沫,“吸溜”了两口说:“甭管是砸谁的响窑,只要不是来打警察所的就行。”
“还反了他的呢?他土匪再嚣张,也不敢来动咱的警察所呀。”
“话是这么说,可我们还是小心点为好……”
李海山和所长正在办公室说话,就听得大门口吵嚷了一阵后,有人急匆匆的奔办公室走来。
“他们回来了。”所长看了李海山一眼,赶紧过去开门。可他刚到门边,就见一个满脸是血的警察撞进门来。
所长吃了一惊:“你这是咋啦?”
“了不得了,所长。”
“咋回事?”
“大成兴让人给包围了。”
“是什么人?能有多少?”
“不知道。冲那阵势,少说也得有五六十号,而且枪法贼准。没等我们靠近,就全吃了他们的枪子儿……”
“好了,你赶紧去把脑袋包包。”
“是!所长。”那个满脸是血的警察打了个立正,转身出了办公室。
所长回屋拿了枪,对李海山说:“我得带人过去看看,失陪了,李队长。”
“办差要紧,你赶紧去吧。”
“好,那警察所就交给李队长了。受累!”
所长冲李海山抱了一下拳,便出了办公室,叫上警察所的所有警察,急急忙忙的奔南街大成兴而去。
等警察所所长带着警察走后,李海山越想越觉着今夜这事有点蹊跷。心说,咋会这么巧呢?我白天从黄花川抓了人住到这车河口,夜里就有土匪来这里砸响窑。就算是土匪来砸响窑,一个大成兴能有几个护院几杆枪,还至于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不会是孙永勤耍的什么鬼把戏,想趁乱……想到这里,他不由打了一个激灵。赶紧走出办公室,站在檐下台阶上喊道:“集合——紧急集合——”
伪军们早被大街上的枪声惊醒了,一听队长喊集合,便赶紧穿衣下炕,拿着枪跑到院子里。
这时,歪嘴和斜眼先后跑到李海山跟前问:“队长,有啥情况?”
李海山白了他俩一眼到:“还啥情况?没听到枪响?我问你们,咱们白天抓来的那些个人关哪了?”
歪嘴赶紧上前献着殷勤说:“我让人把他们绑在马棚了。你放心吧,有四个弟兄轮班看着呢……”
“我不放心!去,歪嘴。你再加派二十个人,把马棚给我围起来。你亲自在那给我盯着,出了事,我要你的脑袋。赶紧去。”
“是!队长。”歪嘴打了个立正,便带着二十个伪军去了马棚。
李海山又对斜眼说:“你带二十个人,守住大门和四周围墙。发现情况,立刻鸣枪示警。”
“是!队长。”
斜眼立刻叫出二十个人,分配四个人去了大门口,剩余十六人分别爬到四周墙头上警戒。
李海山刚刚安排妥当,就见所长狼狈不堪的跑进大门,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李……李队长,我……实在是顶……顶不住了……”
见此情景,李海山吃了一惊:“咋回事?你这是咋啦?”
所长说:“这伙人太厉害了,枪法贼准,已撂倒我好几个弟兄了,照这样下去,非把我这二十几个人都给报销了不可。你快派人去帮帮我吧,李队长……”
李海山看着所长打起了沉疑。顺着台阶走了一阵溜溜说:“对不起,老弟。我不能帮你。”
“怎们?”所长一脸疑惑的望着李海山说:“难道李队长会看着小弟见死不救?”
“不是我见死不救,老弟。我觉着这事有点蹊跷。”
“蹊跷?”
“对,蹊跷。我觉着这伙人不是来砸响窑的。”
“那是来干啥的?”
“弄不好是冲着我白天抓的那些人来的。”
“你是说这伙人孙永勤他们?”
“很有可能?”
“真要是孙永勤的人,他们为啥不直接来打警察所,干嘛去打大成兴呀?”
“自古兵不厌诈,我怀疑这是孙永勤使的声东击西之计,想调虎离山。”
“调虎离山?”
“对,调虎离山。他孙永勤打大成兴,无非是想把我们调离警察所,然后他好乘虚而入,把人救走。”
“高!”所长不由对李海山竖起大拇指说:“李队长料事如神,兄弟佩服。只是接下来我该咋办?还请李队长点拨一二……”
李海山沉吟道:“你赶紧去告诉你的人,别往前靠,只管猫着放枪,虚张声势就行。我想用不了天亮,这伙人必撤。”
“那大成兴可就难保啦?”
“那总比让人把警察所给端了强吧……”
话说至此,就听大门口一声枪响。李海山和所长不由一愣,同时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李海山和所长一时愣在那里,缓不过神来。这时,斜眼从大门口匆匆跑了过来。
不等斜眼开口说话,李海山劈头就问:“谁开的枪?有啥情况?”
“是我开的枪。”斜眼说:“门外来了个骑马的,大吵大闹的让开大门放他进来,我怕其中有诈,只好开枪示警。”
“哦?”李海山看着所长问:“会是什么人,敢这半夜三更的硬闯警察所。”
所长问斜眼:“是个啥样的人?骑的是什么样的马?”
斜眼挠着脑袋说:“也就四五十岁的样子,穿的挺阔气的。对了,是个秃头。骑的是一匹枣红马。”
所长看了李海山一眼说:“我知道是谁了?”
“谁?”
“如果我猜不错的话,一定是大成兴的东家岳荫臣搬救兵来了。”
这时,就听大门外有人喊道:“别开枪,别开枪,我是岳荫臣,找你们所长有急事呀……”
一听门外的人果真是大成兴的东家岳荫臣,所长赶紧过去吩咐开门把人放了进来。
岳荫臣进门后,冲所长喊了一声“所长老弟”,便一下跪了下去。
所长闹了个愣怔,赶紧伸手去搀岳荫臣:“岳东家,你这是咋啦?快快,快起来说话。”
“所长老弟,你快发兵救救我吧……”
“岳东家,你不必如此。我一听到枪声,就让弟兄们过去了。哪还会等你跑来求救呀……”
“弟兄们去了?”
“去了,我把全警察所的人都派过去了。你听,这不正在你的大成兴打着呢吗?”
岳荫臣竖起耳朵一听,就听到南街那边正响着密集的枪声。就见他一脸惊恐的看着所长说:“咋的,你是说我的大成兴也出事了?”
所长不解的看着岳荫臣说:“怎么?大成兴的事你不知道呀?那你急急忙忙的跑来……”
“我是从大彭杖子跑回来,求你出兵去救煤矿城……”
“怎么?煤矿城也出事了?”
“出大事了。孙永勤的民众军把煤矿城给包围了,他们一边开枪还一边喊话。说什么要‘炸平煤矿城,惩办大汉奸’。他们这是想灭我岳荫臣呀……”
所长一听大彭杖子的煤矿城出了事,不由暗吃一惊。因岳荫臣的煤矿城有他的干股,也就是现如今的权利股。一旦要真被孙永勤给炸平,将直接关乎他的切身利益。所以,不待岳荫臣再说下去,便赶紧俯下身去,在岳荫臣耳边悄声说道:“岳东家,眼下我的人都到你的大成兴去了,实在是分不出人来。要想救煤矿城,只能另求他人。”
“哪去求谁?”
“兴隆办事处的李海山李队长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我去兴隆街办事,还和他一桌子喝过酒呢。”
“他今天去黄花川办差,正好住在这里。”
“那太好了,这样煤矿城就有救了。那你快带我去见他。救兵如救火,迟了这煤矿城就完了。”
“你先别急。”所长悄声告诉岳荫臣,要想让李海山出兵,恐怕有点难度。此事得如此这般行事方可。
“中,中。就按老弟说的办。”
待岳荫臣点头应允,所长这才把他领到李海山面前。不等所长介绍引荐,岳荫臣便“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拖着哭腔到:“李队长 ,救命呀……”
李海山故作惊讶的一低头说:“呀——这不是岳东家吗?这是咋地啦?快起来说话。”
岳荫臣听李海山这么一说,索性坐到地上,跟老娘儿们哭丧似的,打脸撞头的嚎啕大哭起来:“这孙永勤是想要我的命呀……李队长你可得给我做主呀……”
李海山被岳荫臣这么一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便看着所长说:“岳东家这是咋的啦?”
“别提了,真实祸不单行呀。”所长这才借机把孙永勤的民众军攻打大彭杖子煤矿城,岳荫臣跑来搬救兵的事说给李海山。
听所长这么一说,李海山心里明白了:这岳荫臣是在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子,逼他出兵呀。刚才他看所长在那面跟岳荫臣鬼鬼祟祟的嘀咕了什么。说不定是他给岳荫臣支的招。想到这里,李海山故作为难的看着所长说:“老弟,你看这事该咋办?”
“咳!难。刚才我也跟岳东家说了,警察所的人已经都去保护大成兴了,根本分不出人手来。而李队长更是重任在肩,分不得心……”
所长刚说到这,本来已经住声的岳荫臣,猛地一下抱住李海山的大腿又哭嚎起来:“哎呀……李队长,你无论如何也得救救煤矿城呀……要是煤矿城有个闪失,我可没法交代呀……”
“好啦,我说岳东家。你就是再着急,也不能这样逼我们呀。你总得容李队长好好权衡一下吧。”
经所长这么一说,岳荫臣这才放开李海山的大腿,不再哭闹。
所长趁势跟李海山说:“李队长,请借一步说话。”
说话间,所长抻了一下李海山的衣角,便匆匆去了警察所办公室。
李海山见所长神秘兮兮的,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只好跟着他进了屋:“我说老弟你这是干啥呢?神神秘秘的。”
所长说:“我是想问问李队长对这事到底打算怎么处置。”
李海山说:“按说呢,这防匪治安,保境安民,本是你我的分内之事。可刚才我也说了,我担心这是孙永勤的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计……”
“就算如此,那大成兴可以不管,可这煤矿城,李队长你不能不救。”
“哦?”李海山冲所长诡秘一笑:“不会是老弟你跟那煤矿城有啥瓜葛吧……”
听李海山这么一说,所长赶紧过去关了门说:“当着真人不说假话,实不相瞒,兄弟我确实在岳荫臣的煤矿城里有个小股。可那不过是九牛一毛。再者说,为了我的一己之私,兄弟也不可能让李队长担如此风险。”
“那你为啥说这煤矿城我不能不救呢?”
这时,就见所长爬到李海山的耳边压低嗓子说:“因为咱兴隆办事处的处长在煤矿城里有暗股。”
“这真的假的?”
“这是岳荫臣一次喝多了酒不留神说出来的,听他那意思,好像跟他的煤矿城有瓜葛的还不止是咱们处长这个层次。至于这里面的水到底有多深,也不是兄弟我这个层面能知道的。其实这个,李队长比兄弟我清楚。我不过是给李队长提个醒。如果真让孙永勤把煤矿城给毁了,而上面又知道岳荫臣来我们这求救没能把救兵搬去。到时就算我们手里有抓来的那十几个人,恐怕也于事无补。孰轻孰重,这官场上的事,我想李队长比兄弟清楚……”
“听老弟这么一说,这事我还真得好好权衡权衡。”
“那就请李队长早做决断,正像岳荫臣所说,这救兵如救火……”
“好,那我就听老弟的,马上去大彭杖子解煤矿城之围。不过老弟你可得告诉岳荫臣,我这可是冒了大风险的……”
“李队长只管放心,兄弟我一定把话给递过去。再说,那岳荫臣也是在黑白两道上混的,不会不懂规矩。”
“好,那我可就把白天从黄花川抓来的那十几个人交给老弟了。我再把歪嘴他们那二十个几个人给你留下。老弟你可得给我守好了,我还指望用这十几个人当诱饵,钓孙永勤那条大鱼呢。”
“李队长你就放心去吧。孙永勤要想从警察所把人劫走,除非让你老弟的脑袋搬家。”
听警察所所长发过毒誓,李海山又到马棚嘱咐了歪嘴等人一通。这才带上伪军,跟着岳荫臣去了大彭杖子煤矿城。
李海山带着伪军走后,车河口警察所就剩下歪嘴等二十几个伪军看押着从黄花川抓来的那十几个人。
所长独自一人,走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形影相吊,心里感到阵阵发虚。尤其是一想到刚才在李海山面前发的那个毒誓,就觉着后脖颈子“嗖嗖”直冒凉风。
要说这吃咸盐的嘴,可不能瞎说;毒誓也不可随便乱发。人往往是许愿说好话不灵,而发毒誓说丧话必能应验。要不咋有“乌鸦嘴”一说呢。你就留心体验去吧,但凡那些遭遇横祸或意外夭亡之人,提前大都会有所征兆。一般情形是在不经意间说出“断头话”。啥叫“断头话”?今天车河口警察所所长最后在李海山面前说的“要想……除非……脑袋搬家”,这就叫“断头话”。至于能不能得到验证,骑驴看账本——咱只能走着瞧。
7
在李海山带着伪军去了大彭杖子煤矿城后,不到半个时辰,车河口的枪声便停了下来。
没了枪声的车河口小镇,显得是那么寂静。静得令人耳朵发惊——总觉得还似仍有枪声隐隐约约的在耳边回荡,让人感到心惊肉跳,惴惴不安。尤其是车河口警察所所长,一听枪声停了下来,便在心里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因为他心里清楚,警察所的那二十几个警察,根本不是孙永勤的对手。枪声停止,只能意味着两种可能。一是孙永勤已经抄了大成兴,满载而归,离开了大成兴;二是孙永勤抄了大成兴,并报销了他的二十几个警察,眼下正奔警察所而来。而他最为担心也是最有可能的,就是这第二种可能。因为在警察所有李海山从黄花川抓来的那十几个人,而凭孙永勤的为人,他绝不会弃而不管。
就在警察所长胡思乱想之时,就听得大门外一阵喧哗。他不由暗吃一惊,连忙用手摸摸自己的脑袋。心说,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还没容他缓过神来,在门上站岗的歪嘴,竟然打开大门,把人给放了进来。
他不由在心里骂了句:狗操的歪嘴,真是眼斜嘴歪心不正。竟然一枪没放,便开门纳降了。盛怒之下,他举起手枪,瞄准歪嘴那长了反骨的后脑勺。心说,我非在自己的脑袋搬家之前,先打你个“万朵桃花开”。
可就在刚要搂动扳机之时,却发现是自己错怪了歪嘴。原来歪嘴开门放进来的是被五花大绑的孙永勤,而后面跟着的是十几个荷枪实弹的警察。
见此情景,警察所长兴奋地直抽自己的嘴巴。心说,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咋就没想到这事还会有第三种可能呢……可他刚想到这,就听一声枪响,跟着就见歪嘴应声倒地,被人打了个脑浆迸裂,万朵桃花开。他不由打了个冷战,心说不好,其中有诈……可等他明白过来,为时已晚——就见孙永勤猛地抖掉身上绳索,从身后抽出大刀,一个箭步跨到他的面前,随手一抹,便取了他的项上人头。就在脑袋搬家,离开脖子的当口,他不由狠狠地骂了一句:“狗操的李海山,我没事跟你发那个毒誓干啥……”
他也许还想再说点什么,可脑袋已经掉在了地上,光是张嘴,却咋也发不出声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孙永勤等人,把李海山留下的那二十几个伪军,一个一个的给解决掉了。有的是跟歪嘴似的——万朵桃花开,有的则跟自己一样,被取了项上人头。
不到一袋烟的工夫,孙永勤便端掉了车河口伪警察所,顺利救出了被李海山抓来的十几个人。
孙永勤看着身穿警服的赵四川、王殿臣等人说:“别说,四川老弟这一招还果然好使。不愧是29军出来的,有勇有谋。”
“这算啥谋呀,雕虫小技。”赵四川边说边脱身上的警服:“要说谋呀,咱还真得佩服咱的军师孙道长。要不是他的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咱能这么轻而易举的端掉警察所,把人救出来?”
这时王殿臣也甩了警服说:“那是,要不咋说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呢。”
随之,人们纷纷脱去身上的警狗子皮,打扫战场。
孙永勤的民众军,夜袭车河口,首战告捷。击毙警察伪军四十九人,缴获长短枪支五十二支,子弹一百余发;将汉奸岳荫臣的“大成兴”所有财物,全部分给镇上穷苦百姓,实践了民众军“均富济贫”的宗旨。在车河川一带引起了强烈反响。
黎明时分,孙永勤、赵四川、王殿臣和孙永勤的弟弟“老四”等黄花川民团的五十多人,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大彭杖子。
大彭杖子,是一个五里深的大山沟。由沟口进去不到三里,就是岳荫臣的煤矿城。煤矿城里,有两个偏洞,一个竖井,日出原煤上百吨。地方政府要员和警察署等要害部门头目都在里面有暗股。有此背景,并有二十几杆大枪护矿。使得煤矿城的大股东岳荫臣,在方圆百里之内呼风唤雨,称霸一方。
今天夜里,民众军依照军师三宵道士的声东击西之计,由路通沟民团团总赵林和关元友,带领“赵家七雄”和“张氏三杰”等民团的五十多人,来打煤矿城。
本来,民众军五十多号人马,要对付护矿的二十几条大枪,不算太难。铆铆劲,拿下煤矿城也不是没有可能。可关元友对军师的意图心领神会,知道打煤矿城目的无非就是要调出住在车河口警察所的伪军。所以,在攻打煤矿城时,只是虚张声势的佯攻。甚至故意留出缺口,让岳荫臣跑出去到车河口警察所搬救兵。直等岳荫臣带着李海山的伪军赶过来后,他们这才动真格的,大打出手。
李海山的伪军从车河口到大彭杖子,奔波了二十多华里的路程,已是疲劳之师。可民众军却是以逸待劳,又占据了大沟两侧的有力地形。只待李海山的伪军进得沟来,民众军便一齐猛烈开火,直打得这群伪军哭爹喊娘,抱头鼠窜。多亏煤矿城里开枪接应,才使岳荫臣和李海山的伪军顺着大沟,跑进了煤矿城。
李海山的伪军挨了民众军的一阵迎头痛击后,便龟缩在煤矿城里,只是趴在墙头上往外放枪;而民众军已达到调虎离山的目的,也就不再靠近煤矿城。只站在原地向煤矿城射击,以等待孙永勤前来会合。双方就这么跟“炮击金门”似的敲打着。
直到黎明时分,孙永勤带着人马赶到大膨杖子,和赵林、关元友会合后,便想迅速从沟口撤出转移。
不想就在这时,日伪援军闻讯赶来,把他们堵在了里面。
日伪援军的到来,与煤矿城里李海山的伪军,遥相呼应,呈前后夹击之势。使孙永勤的民众军腹背受敌,陷入被动。
赵四川、王殿臣曾为29军军人,具有战斗经验。迅速跑上一侧山峰,抢占制高点。随后孙永勤、关元友、赵林等人,也带着民众军,顺山坡往山梁上跑去。
这时,堵在沟口的日为援军和煤矿城里李海山的伪军同时开了火。子弹呼啸着向山坡上射来,在民众军的耳边“啾啾”作响。亏的是当时天还没算大亮,再加距离较远,子弹没能伤到民众军。可等孙永勤等人跑上山梁时才发现,日为援军不单堵住了沟口,还有一队人马已经从山梁背后包抄了过来。
孙永勤、关元友、赵林等人先到的山梁,先发制人,立即向包抄上来的日伪军开枪射击。随后跟上来的民众军马上摆开阵势,一齐向日军开火。
日伪军本来是想悄悄摸上山梁,与堵在沟口的日伪军和煤矿城里李海山的伪军,三面夹击,把孙永勤的民众军压制在沟底,予以歼灭。不想迟了一步,让孙永勤抢占了先机。
等孙永勤的民众军从上面开火后,日伪军当即就地卧倒,开枪还击。可其属于仰攻,地形不利。与居高临下的民众军交火,明显处于劣势。打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被民众军的火力给压了下来。孙永勤本想乘势冲杀下去,带领民众军突围出去。不料这时李海山的伪军已经出了煤矿城,从背后杀了上来。与此同时,堵在沟口的日伪军也正从外面的山头往上运动,和赵四川、王殿臣交上了火。
见此情形,孙永勤赶紧让赵林、关元友带人去阻击李海山的伪军。又分出张氏三杰(张福奎、张福城、张福山三兄弟)等人去和赵四川、王殿臣对付沟口的日伪援军。
如此兵分三处,凭借有力地形,迅速控制住了局势。
赵林、关元友处,经过一阵激战,打得李海山伪军节节败退;赵四川、王殿臣和赶过来的“张氏三杰”等人,采取的是守株待兔、枪打出头鸟的战术。这里的地势坡陡面窄,山下的日伪军只能分成小股,轮番往上进攻。赵四川他们也不急于开火,就那么跟猎人等鞍似的端枪等着。单等走在前面的敌人爬上来一露头,只需二拇指轻轻一动,便让敌人一枪毙命。几个点射过去,弹无虚发,把走在前面的几个日伪军打了个脑浆迸裂,万朵桃花开。使跟在后面的敌人再也不敢贸然行进,出头送死;而山梁上的孙永勤处,时刻密切注视着山下敌人的动向。一有反扑迹象,民众军便立即开火。不给敌人以可乘之机。
这时天已大亮,孙永勤看清光他正面山下的这伙日伪军就有一百多人。他暗自盘算了一下,加上堵在沟口的日伪军和身后李海山的伪军,少说也得有二三百人。而他的民众军也就一百多人。兵力上明显处于劣势。一旦敌人发起猛攻,三面合围,非把民众军给包了饺子不可。
想到这里,孙永勤便让他弟弟“老四”去通知赵林和赵四川两处,赶紧撤回来,以便寻机突围。
趁这空当,孙永勤靠在一块山石背后,掏出烟袋装了一锅子旱烟,用火镰打火点着。边抽烟,边琢磨突围的事情。可他的烟点着刚抽了两三口,就听一声清脆的抢声传来。他赶忙扔下烟袋,抄起盒子枪翻身爬到背靠的山石上四下观察。就见他的弟弟“老四”站在不远处喊了一声“三哥”,身子晃了两下,便倒了下去。
孙永勤心说不好,便一个箭步窜了过去。
就见“老四”手捂着胸口躺在地上,殷红的鲜血顺着指缝流了出来。
孙永勤俯下身去,把“老四”抱在怀里焦急地喊道“老四……老四……”
这时,就见“老四”吃力地抬手往一侧指着说:“三哥……日本人……”
孙永勤侧目头一看,就见不远处的山梁上,有几个日本兵,正端着枪往这边摸了过来。
孙永勤顿时明白了,原来是“老四”通知赵林和赵四川两处撤退返回途中,发现了偷偷摸上来的日本兵,为急着跑过来送信暴露了行踪,被日本兵开枪击中。
看着刚才还蹦乱跳的兄弟,转眼间便倒在了日本兵的枪口下,孙永勤不由心里一颤。他随手把枪一甩, “啪”“啪”两下,便撂倒了两个日本兵。
随后赶过来的赵林、赵四川两处的人一起开火,把那几个摸上来偷袭的日本兵给打成了筛子。可也就在这个时候,山下枪声骤起,日伪军从三面向山梁上的民众军发起了猛烈进攻。孙永勤把躺在怀里的兄弟“老四”交给匆匆赶过来的沈诗云,立即带领民众军将士奋起抗击。
经过一场激战,终于把三面进攻的日伪军给压了下去。孙永勤赶紧来到“老四”跟前,就见他这时已是奄奄一息。
孙永勤眼里含着泪水,看着沈诗云说:“沈大夫,你得救我兄弟呀,要不回去我咋跟我妈交代呀……”
可沈诗云只是无奈的摇摇头,便用手捂着脸扭过身去,蹲在那里抽泣起来。
等赵林、关元友、赵四川等人聚拢过来的时候,“老四”静静地躺在孙永勤的怀里,已经没有了气息。
战争是残酷的,一粒花生米般大小的子弹,就会夺去一个鲜活的生命。所以,我诅咒战争。尤其是古代那种面对面的砍杀,把人杀了还不算,还要每杀一个人,就把人头割下来挂在腰里。为啥呢?因为打完仗当官的要按带回的人头个数论功行赏。你说该有多残忍。可战争就是战争,你发慈悲不砍他脑袋,他就会砍下你的脑袋,挂在腰里回去请功领赏。据说当代作家周大新曾跟二月河私下里谈过关于战争这个话题。周大新想把地球上的各国首脑召集到一块说说,劝大伙都别打仗了。干脆把军费拿出来,办福利事业。可二月河说,这事办起来恐怕有点难度。他化用了赵本山的一句话说“这事,恐怕联合国阿南都管不了,咱写小说的也就别张罗了。”
我扯这个闲篇,不是不敬重战场上英勇杀敌的英雄,只是实在不愿看到战争涂炭生灵。我想有朝一日,当社会发展到一个相当高级的阶段,人类肯定会自动放弃战争,珍惜所有生命。不过,这当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眼下,我们还是接着说孙永勤的民众军吧。
话说孙永勤的民众军,就地掩埋了中弹牺牲的战友后,立即组织突围。终于冲出了日伪军的包围圈。
可日伪军仗着人多示众,一路追击,死死咬住孙永勤的民众军不放。在此危机关头,孙永勤猛然想起了三宵道士给他的那个锦囊。
欲知三宵道士的那个锦囊里到底装了什么,孙永勤的民众军又能否凭借这个锦囊而脱离险境。请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