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赤旸城门口停下,李思佳疲惫地下了船船就自行沉入河里。城门竟然自己打开了,记得上次进城还被拦住了,李思佳的手拂过腰间才发现多了个东西,低头一看是块圆形的木牌,一圈朴素的云纹中间是个奇怪的符号,大概是临走时吉烜别上的好保她畅通无阻吧。顾不得路上各种或好奇或不解的目光,李思佳一路狂奔到人事府站大门口就是一嗓子:“杨洛书!救命!”
一道黑影拔地而起,立在门口的一级阶梯中央,是一个身着官服的人,面无表情地说:“杨府官公务在身,出府未归,姑娘请回。”说完又以光速缩回地下,李思佳没看见地上有洞啊,这么关键的时候杨洛书他竟然给我设置自动回复!
有目标在心里就不能中途跑歪了,既然两点之间直线最短,李思佳干脆直接拉了个路上的妖怪问:“玄武族的府邸在哪里?”
那妖怪嫌弃的拨开李思佳的手,李思佳赶紧补上一句:“请你告诉我,我真的急需帮助!谢谢!”其实那妖怪不是不愿意告诉她,只是突然被这么个几乎蓬头垢面的女人拉住,实在唐突了他的眼睛,于是不做回答,只是伸出一指在空气中绕着李思佳的一只手画了个圈,李思佳立马感觉到食指一紧,原来指上被缠上一圈红线,线头笔直指向一个方向,而且还带着巨大的力量扯着她往前走,她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就被红线拉走了。
红线的线头就像方向标,指着目的地的方向,李思佳被拉扯着半跑半走,跌跌撞撞大半天红线才消停一点,慢了下来,李思佳一只手就一直僵直的被迫悬在空中,像立体版箭头一样指着前方,姿势无比英勇。她就奇怪,一个指路的小法术为什么要用这么喜庆的红线,要是两个被施法的人撞上线缠一起了怎么办?那不成红线结姻缘了?
自娱自乐着走倒也不是那么累,只是这怎么走着走着就走到荒无人烟的地方了?奇花异草密布,丛丛簇拥孤独的行人,穿过青山脚下的低地,红线直指李思佳眼前的湖,大湖泱泱,蒸腾出变幻诡谲的水雾,飘荡在水面直接靛色天空,水雾漂移中露出黄澄澄的瓦片,似乎隐藏了巨大的建筑群在里面,李思佳上前几步探了探头,脚下的是土地,可前边的的确是湖水啊!不是绿玻璃!她又不能踏踏实实的从湖面上走过去!
又退后打量着眼前的迷雾,一只手还是举在胸前,被红线固执的拉扯着,幸好力度不大,不然她就得淹死在这儿了,李思佳用另一只手锤了锤酸痛的臂膀,灰心时却惊喜的看到有人影从雾中出来,轻盈似飞鸟的人影逐渐清晰,从雾中飘飞出来还未上岸李思佳就认出是谁,她自己也有些奇怪,不过几面之缘,她竟然对他的身形相貌如此熟悉,来人正是青龙族三公子——青不惑。
青不惑正站在她对面,她手上的红线就那么直直的指着他,带着轻微的力度拉扯着她往那个方向又迈了两步。青不惑站在一步之遥的对面,微微勾起嘴角问她:“怎么回来了?”
他怎么这样问?难道他一直记得自己被派遣到清除者队伍里去了吗?
李思佳还在想该怎么接话,他又说:“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礼貌的口气不知不觉中让李思佳起伏的情绪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同样有礼貌的回答到:“嗯,他们被困在城中,送我出来求助,我想见玄武族的长老,你能帮忙吗?”
“跟我来吧。”
青不惑做了个请的手势,李思佳手上的红线就变成粉末飘散了,手臂松弛下来酸痛不已,李思佳一边揉着手臂一边跟上了青不惑。
李思佳只道是运气好,遇上贵人了,殊不知实情会更让她惊喜,青不惑身为青龙族三长老之子,当然不会主动说自己早就预料到她会来此求助,早早就在这儿等着她了,更不会说人事府李思佳偷听后他就对她印象深刻,穹龙殿上被审时,他就想帮她,只不过情况不允许,如今有机会便尽力相助,至于原因,一是因为她能解封印的血勾起了他的兴趣,还有一部分模模糊糊的心绪,他无暇想清,也不想去进一步探索这一部分原因。
青不惑一踏上湖面水就结冰,水雾也跟着散开,李思佳跟在后面踏上冰面,他走过的地方都结成了冰,一条冰雪之路直通玄武族府邸大门,由于水烟朦胧,李思佳只能看见府邸的门和一部分围墙,头顶悬着的牌匾上的字她当然一个也看不懂,更吸引她的是一道水幕从天而降,包裹着这座建筑,从外面看到的都是水幕后扭曲的景物,她抬头看向天空想知道这水从哪里来,青不惑已在水帘那边等着她了,她便跟了上去。
“有钱人家”的深门大院自然清幽美丽,只是李思佳没心情欣赏,焦急地问青不惑:“他们会帮我吗?那些长老们。”
“你放心,我带你去见的是大长老的次子玄梧隅,我与他私交甚好,想必他能帮你找到你想找的人。”
“你会读心?怎么知道我要找人?”
“到这里来的大多是为此事。”青不惑推开挡在他们面前的低矮院门,淡笑着从旁引路,李思佳只觉得这一路转弯实在太多了,迷宫似的,殊不知玄武一族司掌妖界卜筮教化一职,全凭对阴阳八卦、星象占卜的精通立族,其府邸自然不简单,她若能腾空而起破除迷障就能看见这玄武族二公子的院落就是以阴阳八卦之象布的局,所以曲曲折折,状似迷宫。所谓曲径通幽,越向深处行去越觉此处清幽无比,实为隔世桃源。
玄梧隅所在的地方三面阁楼,一面为门,那三座楼高低不同,但都很高,且为锥状,站在楼顶仿佛伸手便可摘星辰,李思佳好奇地打量着,青不惑道:“这三座都是观星楼,只有玄武族选定的三位继承人才能登楼观星,梧隅就是其中之一,他定能帮你。”这话让李思佳更放心了,只见院中空地上立着一位身着藏青色袍子、身形挺拔清峻的青年,想必是玄梧隅了,可惜是背影,他背对着来客,左手负于背后,右手执着一截断枝在地上虚画着什么,李思佳一看能救命的在眼前,不管不顾的就要上前请他帮忙,步子还未迈出就被青不惑执着腕子拉了回来,她不解的看着后者,青不惑沉声道:“别莽撞,前面他布下了阵,先等一下。”语气中一丝丝责怪之意好似兄长对幼妹的关心训斥,李思佳心神一荡,退了回来。
等了片刻,那二公子才回身迎客,李思佳心道玄梧隅好大架子,青龙族是四大家族之首,玄武族怎么着也得退让三分,青龙族半个当家的青三公子在这儿候着,他却真让人家等了这么半天。玄梧隅撤了阵法,转身上前对青不惑微微拜了个揖,道:“抱歉,久等了。不知你去而复返是为何事?”
嘴里说着这道歉的话,清冷的脸上却没有表情,他本就生得疏眉朗目,薄唇俏鼻,清泠泠的模样,配上这没有起伏的语调,李思佳觉得他应该叫“无欲”而非“梧隅”。
“这位李姑娘想找一个人,便来借你族‘万妖录’一用。”
玄梧隅淡淡扫了李思佳一眼,开口道:“既然是你带来的人,我自然要帮忙,跟我来吧。”说罢他领着青不惑和李思佳走出这院落,又一阵弯弯扭扭,走了些路程,他们到了玄武族的祠堂,玄武族对祭祀一事一向看重,因此祠堂规模较大,四面都是供着牌位的灵堂,形成一个大天井,天井中间是一洼碧水,形状并不规则,联想起整个建筑群都在水上,李思佳猜想这就是在地上挖了个洞,屋底的水便露出来了。
回廊边有一座石台,上有一莲花盛开状的石盘,盘中是祭奠用的香,玄梧隅取出几支,吹了口气香便燃起来,他秉香三拜,嘴里逸出几句听不清的咒语,水中突然就有了动静,好像有什么要从水中升出来,李思佳屏息凝神等着,原来是一块黑色巨石,水从石上流尽后玄梧隅将手中的香插在石前早就设好的铜鼎中,石身上开始有暗金的字在攒动,一行一行穿梭着,玄梧隅问:“你要找谁?”
“他叫万长生,是人类。”
片刻间,玄梧隅已伸出两指在那些金色的文字中挑出三个,李思佳只在匆忙间看到是“万长生”三个字,转瞬那些字就被灵巧的十指系成了蝴蝶的形状,蝴蝶有灵性似的扑扇着翅膀围着一人两妖翩翩飞舞,李思佳新奇的看着蝴蝶,玄梧隅却已施法让“万妖录”回到水中,叮嘱道:“跟着它,它会带你找到万长生,切莫跟丢了。”
李思佳终于展露笑容,连连道谢:“非常谢谢你的帮助!日后有机会一定报答。”
青不惑道了句“多谢”便送李思佳出城,不算长的道路上李思佳好奇宝宝一般问了许多:“‘万妖录’中怎么有人的名字呢?那个法术好有趣,是不是学会了咒语就能自己查看了?”
青不惑好笑的摇了摇头:“哪有那么简单?查看‘万妖录’的法术消耗巨大,若不是灵力上乘是无法催动的,正是考虑到体力消耗的问题,玄武族才制了那些包含灵力的燃香,借用燃香才好让施法者轻松一些。至于人、妖之别,在‘万妖录’中是不存在的,只要入了妖界,上面就会有名字。”
“这样啊……”
“你怎的这么多问题?找人要紧,赶紧去吧。”
不知不觉已行至城门,那蝴蝶还施施然飞在身边,青不惑暗含笑意的双眼看向李思佳,递给她一枚碧玉扳指,道:“小心行事,清除者的事我本不能多插手,但你遇上麻烦可来找我,知道吗?”
半是玩笑半是关心地摸了摸李思佳乱蓬蓬的头发,青不惑送李思佳上了渡船便回城了,倒是李思佳因为对方自然的动作小小红了下脸,将这归结为“也许是兄长式的关爱”后,她才士气满满的出发。
轻盈的蝴蝶一直在船头盘旋着,渡船跟随蝴蝶指引的方向快速行驶,李思佳将青不惑送给自己的碧玉扳指放在掌心细细摩挲,浮雕的龙纹精巧非常,通透莹润的玉手感上乘,她虽不是赏玉行家却也知这枚扳指的珍贵,将其戴上左手大拇指后李思佳发现扳指有些大了,与大拇指间空出了缝隙,但片刻间玉扳指就缩小了似的,紧紧套上手指,与主人合为一体。
船一停下李思佳就跃下船头,蝴蝶带她来的是离赤旸城不远的一座城,看城门上巨大的虎头暗纹便知这是杀伐之神白虎一族管辖的区域。城内人声鼎沸,黄蓝两色锦旗飘扬,时能听闻呐喊喝彩的声音,与死气沉沉的半妖攻破的城池差别甚远,拥挤的街道上身材健硕的妖怪比比皆是,李思佳被淹没在其中,几次都差点跟丢了在头顶飞着的蝴蝶。原本妖界的成员见到这种金色丝线编成的蝴蝶就知道是玄武族的“万妖录”里飞出来的,会自觉让路,但今天城内正举办盛事,大家都急着参赛去,谁也无暇顾及这只小蝴蝶和小个子的李思佳,李思佳已经被挤得不成人样儿了,却还在蝴蝶的带领下越走越远,直插妖怪密集之处,最后,被眼前高大的擂台挡住了路,停了下来,抬头一望,却见擂台上两只体型庞大的妖怪在厮杀,神态可怖,怒发冲冠,她被唬得往后退了几步,撞上了别的妖怪,连连道歉后她赶紧问道:“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那妖怪随口答到:“白虎族举办的角力赛!你个小丫头片子来作甚?”
原来是妖怪的近身肉搏赛,万长生怎么会在这里呢?这些在场的妖怪大多有两个人那么大块头,他一个人类怎么可能参加这种比赛呢?
却看那蝴蝶又飞远了,李思佳赶忙追上,看到蝴蝶在一个块头尤为巨大的妖怪身边停住了,在原处盘旋而飞,看清那妖怪身边的人后,她简直忍不住要大笑三声,在妖群中更为凸显的瘦小身材让她判定这男人一定就是万长生,他踮着脚在大块头妖怪耳边说着什么,一身骗尽江湖的算命先生装扮加上一双精明的小眼,给人的感觉就俩字——忽悠,听他讲话的妖怪竟然也真的在不停点着头,走近了李思佳方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这比赛三年才一次,机会难得是吧?”
“是啊。”
“赢了的话奖品丰厚吧?”
“这还用你说!”
“我的药可是远近闻名,一用就灵,这你知道吧?”
“这个、我知道。”
“最后一瓶‘大力神丹’,六个铜贝卖给你怎么样?包你吃了力大无穷,一举夺冠!”
“这、这可不行,吃药犯规。”
“我的神药你还不知道吗?保准他们查不出来。”
李思佳冷汗狂流,隐隐约约想到了赵大叔和范大叔演的一个小品,这人,也是深谙忽悠之道啊!不过她现在可没时间欣赏他忽悠妖怪,三两步跑过去大声喊道:“万先生!我可找到你了!”
万长生似被她吓了一跳,还张着嘴保持着说话的样子,转身对着李思佳就斥道:“哪儿来的野丫头妨碍我做生意?”随着他转身,他身上斜挎的破布包上挂的瓶瓶罐罐跟着叮当作响,李思佳也不气恼,装腔作势的开口:“万先生,我家中老母亲患了重病,我听闻有您这样一位神医便千里迢迢来寻您,我母亲说了,如果您治好了她的病,就将家中万贯财产全部赠与您!”
万贯财产?
万长生眼里瞬间精光四射,不过片刻又沉下脸,那金光闪闪的信蝶他可不是不认识,有能力让玄武族开启“万妖录”来找他,这小姑娘必不简单,就怕招惹上什么麻烦啊。
“你喊我万先生?我可不姓万。”
李思佳挠挠头:“你不是万长生?”
“万长生”这个名号也算响当当一个招牌,周围的妖怪听到了,放着台上精彩的比赛在一边,全都看向李思佳这里,万长生的脸色立马变了,青一阵白一阵活像便秘,他从不在一处定居,常年流窜于妖界,用了不知多少化名,就是为了不让别人找到他要他做这做那,这次竟然被一个人类女孩指明身份,再呆在这儿恐怕又要多生事端,于是当下就掏出一张符纸来,拉过李思佳大喊一声:“遁!”两人便齐齐消失于妖群中间。
李思佳感觉像在地洞里一般,什么也看不见,万长生拉着她的手也松开了,一时间慌乱起来便伸出手四处乱摸,“嘭”的一声手上传来痛感,好像打到了什么东西,李思佳收回手便听见万长生的声音:“哎哟!我的鼻子!”
“原来你在啊。”李思佳不无得意的说,又摸着黑攥住了他的衣角怕他丢下自己跑了,万长生没好气的声音又传过来了:“你个倒霉的丫头,找我干什么?”
“说了找你治病啊。”
“你的鬼话你以为我会信吗?”
李思佳嗤了一声不再说话,万长生好像在找什么,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李思佳就看见那只伴随了她一路的蝴蝶不知从什么地方飞出来了,蝴蝶身上淡淡的金光在这种环境下显得很亮,她这才看到万长生手中的木盒,他放回木盒,就着光在破布包里又找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符,李思佳问:“你抓了我的蝴蝶干什么?把我带到这种地方来肯定不怀好意!”
“闭嘴!还不是因为带着你,一张遁地符都不够用了,你以为我愿意在这个地洞里?”
说罢他便又一次用纸符施了法,李思佳闭上眼再一睁开便看见充足的光线了,此时两人身处城外渡船之上,原来刚刚他施的法半路熄了火,两人在地下呆了片刻才出来,这么不靠谱的半吊子,真的有什么神奇的本领吗?于是李思佳禁不住问了一句:“你真的是万长生吗?”
万长生正挫败的坐在船上,整理本就脏乱的衣服,不理她,反倒是蝴蝶扑扇着飞到万长生额前,变成了它原本的样子——也就是“万长生”三个字,贴在了他的额头上,好一会才消散,李思佳看着万长生额头上贴着自己的名字,哈哈大笑起来,完全无视了他越来越臭的脸色。
“臭丫头,别笑了!”
李思佳略带歉意的停下来,想到自己有事相求,放软了语气:“万先生,我是真的有事要请你帮忙。”
“什么事?”
虽然语气不大好,李思佳还是很庆幸这个万长生是个脾气挺好的人,不然早就把她扔在地洞里不带她出来了,于是笑道:“我的同伴们在半妖控制的城里困住了,希望您能帮忙让一个妖怪复活,好让我们铲除那只螣蛇妖。”
“我可没那个本事让妖怪死而复生。”
“你就别撒谎了,我知道你能。”
“你一个初来乍到的小丫头懂什么?你可知道船下这条河叫什么?”
李思佳摇了摇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突然问这个。
“这条河叫‘月蚀’,死去的妖怪的最后一点精魄都会聚集在这条河里,与其说是河,不如说是海,独立于人类世界的妖界便是在这片海山建立起来的,没有月蚀河就什么都没有,作为妖界的根基,这河里任何一个妖怪的精魄都不可能被召唤回来重生。月盈月亏自有规律,生死也有规律,不可更改。”
“可是、可是领队的说你能做到……”
万长生发表完一番富有哲理的长篇大论,还沉浸在哲人的角色里,不为所动,李思佳接着问道:“你帮是不帮?”
万长生不语。
想到无浊还在城里等着她,想到他清澈无尘的双眼,李思佳急了起来,逼近到万长生面前,厉声问道:“你到底帮不帮?”
万长生依旧不语。
李思佳气极,抽出藏在衣服里的短匕首放在万长生脖颈上,眼里含着泪,道:“不帮的话我就杀了你!”
她哪里敢杀人,不过是被逼急了,万长生也知道她不敢杀人,不过会不会误伤就很难说了,他一边身子往后倒一边说:“也不是不能帮,只不过……”他正想着该用什么借口搪塞,却被李思佳手上一抹翠色吸引了目光,精致的九龙纹浮雕碧玉扳指可难得一见,妖界里景物虽一派古香古色,也不过是仿古之作,保其传统不失,实际上妖怪们的思想却不是停留在古代,早已开化许多,不过龙纹在人界随处可见,在妖界却依旧不能轻易使用,须得是青龙族的妖怪才能用,这枚扳指定是青龙族有身份的世子送给她的,须臾间,他便改变了注意,接着说道:“只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这枚玉扳指是谁送你的?”
李思佳收了匕首,心想告诉他实情也能起到震慑的作用,便说了实话:“是青龙族的三公子送的。”
万长生面有喜色,抚掌大笑:“哈哈,正好,我帮你!我早就有心见一见龙族的下一任族长,事成后还需你代为引荐。”
听起来并非难事,李思佳毫不犹豫便答应了,突然她又问道:“你刚刚还说生死的规律不可逆转,那你怎么帮我?”
“死了当然不能活过来,不过倘若世间还有妖怪或是人对死者有牵挂,死者对人世间也尚有留恋,凭着这最后一点相思就能造出完全一样的傀儡,这就是‘死而复生’的秘术!”
“呀!你个大骗子!”
再弱小的人类憋足了气力大吼一声也是可怖的,在众妖眼里此时的李思佳比梼杌还面目狰狞,无浊被吓得一愣一愣的,怯怯的扯了扯李思佳:“姐姐,怎么了?”
“万长生你个大骗子,什么‘死而复生’的秘术?都进了城你才说需要他的遗物?上哪儿给你找去?又不是在赤旸城!”李思佳全然不管自己是个女人的事实,一手叉腰一手直指万长生骂道,无浊小声的询问根本入不了她的耳,吉烜难得说了句风趣的话:“姑娘你再喊结界就被你震塌了。”
李思佳愤愤不平的住了嘴,结果妖群里还真有妖怪在这关口上“哈哈”大笑了起来,豪爽无比,叫骂声停了,低头受训的万长生才猛然想起他已经七十有余了,这丫头二十都不到,竟然对他口出不敬,顿时找到了信心:“乳臭未干的臭丫头,再如此不敬,我可不帮你们了!”
李思佳站都没站起来,就斜着眼看向站起来的万长生,上下扫视了他一遍,头顶歪歪斜斜的发髻,连个木簪都没有,只用破布条儿扎起来,一身褴褛,连鞋子都是露出脚趾的简陋草鞋,此刻正拄着他招摇撞骗用的招牌布旗“财大气粗”地瞧着自己,她深深觉得,跟这样一个人计较她的确错了,于是没好气的笑了:“说吧,你需要什么?”
没料到臭丫头这么快就“妥协”,万长生抖了抖满是补丁的衣袖,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树木凸出地面的根茎上,掰起手指:“一定需有一个他生前喜爱之物或经常带在身边的东西,衣服得有一套,鞋子得有一双,最好还有冠帽……”
“行了行了,你差不多一点!”
被李思佳粗暴的打断后,万长生干瞪着眼珠也没再说什么,倒是吉烜恭恭敬敬答到:“万先生所说的,我们定当尽力而为,还要多谢万先生施以援手。”
“这还差不多!”
“我素知在座各位之中不乏年长者,若有知道半蛇妖与玄武族世子事由的,还请告知,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也不会强求,但念及这里尚有被牵连的人以及十几条兄弟的命,还请如实相告!”
吉烜的一番话沉稳威严,既有作为队长的压迫感,却又不乏几分真情,片刻后果然有一身形不甚高大的清除者站出来了:“我知道的不多,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那半妖名叫紫焰石,她的丈夫是当时玄武族最为出色的一位世子,名叫玄明辰,我们旁支的亲族与本家相隔甚远却也知道这位公子,得本族长老赐名‘明辰’,当他为光耀本族的熠熠星辰,那半妖对明辰公子情根深种,好不容易得偿所愿,嫁入玄武族,却在新婚当晚被发现身份……”
“新婚当晚?不是事后发现的吗?”
“并非事后,的确是当晚被发现的,明辰公子向来谨守祖训,恭聆长辈之言,尽管对她有情还是决意杀之,但却被那半妖害死了。”
“怎么死的?尸体呢?”
“阴火穿心,因此连尸身都保不住了,只化成一颗阴阳珠,被那半妖抢走了。”
“唉,原来是个老处女,怪不得脾气这样怪。”
李思佳叹完,却发现周围许多道复杂的目光投过来,她不好意思的佯装咳嗽了两声,试图掩过尴尬,还是无人发声,因此她胡乱又说了两句:“这个紫焰石对这个玄、咳,公子一定还有余情未了,嗯,一定是这样,说不定她有遗物。”
之前很是嫌弃她的叫环山的妖怪说到:“你如何知道?”
“呃……嗯……”踌躇了一阵,李思佳冲口而出:“反正如果我是她,真恨那个男人,莫说是带走那颗阴阳珠了,当场踩碎才对!”
有清除者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万长生嗤笑:“哟,这时候倒像个女人了!哈哈!”
连平时不苟言笑的吉烜都面带笑意,一时间李思佳觉得更窘迫了,狠狠跺了下脚,她还穿着从人界带来的小皮靴,鞋跟正好踩上万长生的脚趾,万长生顿时惨叫一声,一边“嗷嗷”叫着一边抱着脚跳,大伙儿都被他滑稽的神态逗笑了,无浊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让李思佳觉得格外好看。
然而笑声过后,是一个过于严肃的话题,以致缄默再一次悄然蔓延开。
“我想她确实可能保留着明辰公子的遗物,那晚除了阴阳珠……整个新房都……不翼而飞。”
之前说话的那个清除者补充了一句,他是玄武族旁支的妖怪,所说的不会有假,如此,他们还要冒险一探“蛇窝”,最好能找到让玄明辰“复活”的药引子。时间紧迫,吉烜作为队长只能直言:“既然那里有明辰公子的遗物,我们必然要去走一遭了。”
“队长,且慢!”
忽听得一声低喝,一直在领队的身边的那妖怪却出声阻止了,那妖怪赤红面皮,双眼大如铜铃,眼珠转了几转,道:“贸然前去,不妥。”
倒是环山帮吉烜应了:“横公有良计?”
“队长,我们当兵分两路,一路引那妖女出巢拖延时间,一路去找遗物。”
吉烜对横公说的似乎深以为是,便沉着下令:“大家稍事准备,环山、琅玡、斩星、洪元,你们去找明辰公子的遗物,剩下的随我一起,准备与那半妖恶斗一场,至于万先生、李姑娘和令弟,在此结界内歇息吧。”
“是!”
大家应过声之后,唯有李思佳愤懑不已,他这不是明摆着瞧不起人吗?万长生乐得轻松,左右现在用不上他,他等着便是,躺在地上啃果子去了,无浊却不似平常安静的随着李思佳,蹙着眉好像在想什么,挣扎了半晌才大着胆子朝吉烜问:“我也想去,行吗?”
声音不大,却饱含着某种莫名的情绪,无浊水光潋滟的双眼里透着光,在场的人和妖怪都被这个一直不怎么出声的少年弄得一愣,李思佳摸了摸他的额头:“烧坏脑子了?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让我去吧!我也想、想给大家……帮忙,我可以去找遗物……”
他的话还没说完李思佳就惊讶的按住了他的肩膀,生怕他蹦起来了,因为激动而泛着淡红的脸、坚持的眼神无一不昭示着他的决心,李思佳已到嘴边的话突然变了,这一瞬间她也有些理解无浊心里想的,男孩子本就好强一些,且不论这一点,危难中的团队的确不容任何一员拖了后腿,尽管吉烜他们现在不可能马上接纳自己和无浊,但无浊和她一样,大概也想获得认可,于是无法干脆的拒绝无浊,只能意义不明的吐出两个字:“无浊……”
吉烜如炬的目光紧锁着无浊,仿佛受不了这种压迫感似的,无浊又说:“我是半妖……”语气中带着某种必然的伤感,但马上又信誓旦旦的说:“她不会杀我。”
许久后,吉烜点了点头。
无浊朝着李思佳笑,她却笑不出来,好半晌大家都快出发了她才惊呼:“我也要去,我和无浊一起!”
“随你。”
吉烜忙着部署,无暇劝阻李思佳,才不过两三日的光景,他对这人类丫头的脾性也略知一二,反正劝不住,便随她去。
见万长生还懒洋洋的躺在地上啃果子,李思佳踢了他一下:“你一个人在这儿多无聊,和我们一起去吧。”
“我只负责让玄明辰复活,不负责上前线啊。”
“诶那个三公子……”
“我去!”
万长生一个鱼跃跳了起来,吉烜带着十几名清除者去将紫焰石引开,她们一行七个去找“药引子”,离开结界后这一处结界便自行消失了。又来到那日身陷阵法的庑殿前,他们却还得在外蹲守着,等吉烜的号令才能进去。其实他们并不知道紫焰石的藏身之处在哪里,只是主观臆测是这座略有恢弘之势的大殿,当然也不是毫无根据的猜测,毕竟那日他们已经见识过了,整个广场下的基石都可以作为阵眼,足以说明这里灵力高度集中,城中只此一处。
低空中传来一声轻轻的低吼,李思佳抬眼一看,发现有朵奇怪的“云”飘过来了,不仅飘在那么低的地方,而且还长着一对兔子的尖耳朵,声音就是从“云”中发出的,同行的琅玡说:“是队长的吼妖,走吧,该出发了!”
可以走了?李思佳锤了锤蹲麻了的腿,拉起无浊的衣袖,道:“待会儿别单独行动。”
“嗯,姐姐要小心。”
两人相视一笑后,李思佳拽着不情愿地万长生跟上了环山、琅玡他们的步子。进入大殿比想象中容易得多,只需破了门上施了法的铜锁即可,朱门初启,便是一阵阴风铺面,空旷的大殿内似乎闻得到灰尘的味道,入目之物,仅寥寥几根朱红梁柱和一座墓碑。
这墓碑上一个字也没有,玄黑的大理石质感沉重,矗立在殿中,碑前没有香烛果盘,碑后没有坟头,甚是奇怪,洪元欲上前查看,被琅玡拦下:“慢,有妖邪之气!”
话音才落,从墓碑后飞出无数物体刺向李思佳一行,带着刺肤的厉风,速度太快,以致在李思佳眼里只是一条条黑影子,然而目力超人的妖怪和半妖却看得清楚——这是被畜养起来的小螣蛇,只供主人驱使,不会长大也不会自己修炼成人形,黑背白腹,双目圆凸,触之冰凉,可口吐阴火,斩成数截也不会死,只有折断其七寸处背后生的双翼才能制服。四个清除者身手极快,徒手也能折断疾速飞行中的小螣蛇的翅膀,李思佳下意识后退了好几步,躲在了后面,无浊尽管不能像清除者一般,却也能身手挡开这些烦人的小东西,站在最旁边的万长生趁着清除者挡下第一批小腾蛇,不紧不慢的搓着手掌,再打开双手时手心多了一捧泛着点点荧光的黄色粉末,他站到正对墓碑的中间去,喝道:“都退后!”
一边两名清除者迅速后退,万长生当空吹了一口气,手中的粉末就化成一簇簇明艳的火焰洒向疾舞的螣蛇,只听“嘭”一声,遇上药末的螣蛇尽数失力落在地上,那些药末看似火焰的样子,落在地上后却又化成一滩滩无色的水,整个过程不过几分钟,地上就躺着一堆蛇的尸体,李思佳看得目瞪口呆,差点没拍掌叫好,这简直跟变魔术似的!
洪元抱拳赞道:“万先生果然名不虚传!”
“嘿嘿,小菜一碟!”
这时无浊却独自越过一堆螣蛇的尸体,双手放在墓碑上,俯身侧耳,将耳朵贴在墓碑正中,片刻便转身说:“后面有半妖。”
斩星也跟过去:“后面?”
“对,有味道……还有声音。”
墓碑后面?什么都没有啊,李思佳绕到碑后看了看,的确空无一物,但无浊绝不会撒谎,更不会装神弄鬼。洪元三两步上前,双掌撑上石碑:“我来试试。”洪元身材粗壮,双掌又厚实又大,看起来确有移山之力,他一边推那墓碑,万长生一边在四周转了转,确认碑上并无法术。
“哧——”
碑帽下面无字的那一块被推开了,成了一道方形的小门,里面渗出一点点微光,环山、琅玡在前,李思佳、无浊和万长生紧跟其后,斩星、洪元在后,顺次进了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