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好像一下子嘎然而止,四周的空气中仿佛漂浮着一股子浓郁的血腥味,我下意识的缩了缩肩,不由得想到离开四院前,那个站在四楼窗前的旗袍女子。
隔了太远的距离,我根本看不见她的脸,却总觉得她那时是笑着的。
“殷博士,你别吓缕缕了。”金四喜出口打破沉静,扭头对着我笑,“殷博士吓唬你,哪里就是一个小姑娘就能杀了那么多人啊。”
“不是么?”我狐疑的问,侧目看着殷泣,发现他正微微向后仰着身子,后背抵着回廊里的梁柱,露出一幅慵懒的表情,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果然是吓唬我的吧!
我心里窝了一股火儿,狠狠剜了他一眼,扭头对金四喜说,“那三十几个人的死,也是假的?”
金四喜故作潇洒的拨了拨被雨水打湿的短发,笑得很有些鸡贼,“那倒不是,人确实是死了三十二个,也确实包括了同庆王府,不过人到不是被人杀死的。”
“什么意思?”我有些不懂,金四喜四下瞧了瞧,说道,“都是自私死的。有上吊的,有割腕的,还有自己抹脖子的。就门口那块牌匾看见没?那血就是同庆王爷自己抹脖子时飞溅上去的。”他描述得绘声绘色,说到精彩的地方时,整个人手舞足蹈的仿佛亲身经历过一样。
集体自杀?
我有些不敢置信,瞪着眼睛看向一旁的殷泣。
没得到回应,廊外的雨却渐渐停息了,整个大宅子仿佛被洗礼了一番,处处散发着一股子说不出道不明的气息。并非清新怡然,而是一种从骨子里冷到血脉里的那种深冷。
殷泣已经直起身子,把伞丢到金四喜怀里,继续寻着回廊往内宅深处的最后一层院落——五进院里走。
穿过长廊,五进院赫然映入眼帘,却是和前面几进的院子大相径庭。
偌大的院子里只有一座小楼,三层阁楼,二楼有一个类似阳台的小平台,平台上支着两张梨花木的椅子和一张圆桌,许是几经风霜,木头上的漆已掉色,偶尔一阵风吹来,木椅摇曳,发出吱吱噶噶的声响,即便是白天,也依旧让人有种凄凉之感。
一楼的门楼上挂着牌匾,红底金字的写着“竹轩阁”三个大字。
殷泣脚步突然一顿,人就立在正门口,手里的罗盘极速的转了几圈,最后终于安静下来,指针对着正门的方向轻轻抖动了几下,如同风年残烛的老人。
我不由得跟着停了脚步,离殷泣只有两步的距离,侧头的时候正好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平静,冷漠,甚至带着一点几乎不易被人察觉的讥讽。是的,讥讽,从我见到他第一面起,他给人的感觉就是冷漠中带着讥讽,这种讥讽有别于人类正常的情绪,别问我为什么,如果你也曾经历过这些,或许也会明白。
严格来说,用我的体认来解释的话,更像是一种高等生物在看低等生物的无奈。
是的,无奈,而非真正意义上的看不起或是鄙夷,他只是在冷漠的旁观着别人的生死别离,仿佛自己一直置身事外。
这真是种糟糕的感觉,不是么?
“怎么了?”我忍不住开口问,一旁的金四喜已经挽起袖子,准备大干一番的模样。
殷泣回头看了我们一眼,突然“噗嗤”一声乐了,低沉浑厚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大宅里,怎么听怎么觉得渗人。
这人有毛病,还病得不轻。我在心里暗附,脸上讪讪的说道,“你笑什么?带我们来这里,不会就是看这大宅子,讲个吓人的陈年旧事吧!”
他没说话,但我完全可以感觉得到他眼神中射出来的两道冷光,不由得缩了下脖子,连忙躲到金四喜身后。
“别忘了我是你的老板,你是我的助理。曹助理。”他慢条斯理的说,伸手在眉心轻轻按了一下,径自往楼里走。
我感觉自己在这一瞬间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整个人都不好了。
“缕缕,你认命吧,换个角度想想,殷博士有才有貌又有本事,跟着他能学到好多东西,要不是我是男的,我死皮赖脸的也要跟着他的。”金四喜拍着胸脯保证,可我分明看到他眼中的幸灾乐祸,潜意词分明就是;这么龟毛又难搞的男人,本少爷无福消受,还好有你在前面顶着。
“金四喜。”殷泣迈步进了阁楼,突然回头看了眼金四喜。
“啊?”
“过来。”殷泣朝他招了招手,金四喜屁颠颠的跑过去,人刚跑到殷泣面前,就被殷泣一把揪住领子,右手结了一个“卍”字结,狠狠拍在他脑门上。
“殷博士,我……”
冷风从身后呼啸着,雨后的空气中带着一股子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殷泣拍了拍手,闪身退到我身边,似乎颇为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
“他,他怎么了?”我有点不敢置信的看着正跟吃了大力丸似的,疯了似的往阁楼里冲的金四喜,头皮一阵阵发麻,也第一次体认到,我身边的这个人完全是个没有人性的混蛋啊!
“还不就是你看到的样子,或者,你想换他试试?”
这世界上永远有一种人,即便你如何憎恨厌恶他,可到头来,你还得指望他。
“他,会有危险么?”我指了指阁楼里黑洞洞的门,金四喜早已经冲了进去。
殷泣微微低头,皱眉看了我一眼,“你觉得呢?”
我觉得很不好。
“应该不会有危险吧,他毕竟是巡捕。”好歹腰间还挎着个王八壳子呢。
“你说是就是吧!”他咧嘴一笑,笑意却未达眼角,看得我浑身发冷,恨不得转身逃出这诡异的院子,离这人远远的,最好永不相见。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等我回过神儿的时候,才猛然意识到,我竟然把整个阁楼正面的两层瓦砾细细数了一遍,不多不少,正好一千零一片。
殷泣老神在在的看着手里的罗盘,指针还在微微颤抖,但已经不如初时那般强烈。
我偷偷瞄了眼那罗盘,只觉得罗盘上的纹路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黑色的浮雕似龙飞龙,张牙舞爪的两只缠斗在一起。中间表盘上刻着八卦阴阳鱼,乾坤八肯,一根幽蓝色的指针在轻微的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