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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就像是一个碾压过时间的巨轮,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总有一天都会成为过去,你留不住,也抓不牢。
子母镜能穿梭过去未来的传说,我依旧只当它是一个传说。
刊登殷泣专栏的那期报纸卖的特别的好,只是可能不是因为那片神神叨叨的伪生物研究专栏。上海滩最大的黑帮老大娶了第三十一房小妾,这远远比殷泣的研究更有八卦的吸引力。
我偷偷收藏了那天的报纸,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把它和殷泣那份手稿锁在抽屉里,偶尔也会拿出来看看,想起陈伶,想起凤九娘,然后满脑子疑惑的恨不能冲到殷泣家,问他一个究竟。
张教授交给我的那个任务没能完成,因为受伤的原因,那个专栏稿子最后还是由另一个同学写了,反响不错,之后又陆续写了几篇,因为家庭背景的因素,被各大报纸吹捧成了百年难得一遇的才女。
“看什么呢?”琴清凑过来,笑眯眯的凑走我手里的报纸,“我看看。”
“上海师范才女柳如眉。哎我说,不就是写了几篇风花雪月的稿子么?怎么就成了大才女了。”说话的是个扎着两只麻花辫的姑娘,叫苏式,她身子有些纤细,面皮白净,说话的时候,嘴角总会微微的翘起,我爸说,这样的面相叫笑面,是天生的福相。不过她颧骨高,眉骨微微有些窄,天庭虽然饱满,但居中有浅浅的一条沟壑,眉角也有一颗殷红的小泪痣,命相不好,易克身边人,今年是有一场祸事,避的过自然是好的,避不过怕是有生命之忧。
说这话的时候,是我刚入校的那会儿,我爸送我来办理入学手续,在校长办公室里见到过她。那天她穿着水蓝色的校服,面如桃花,特别的好看。我们走对头,她抱着一摞子厚厚的书册,差点和我撞在一起。
我爸当时就在旁边,伸手扶了她一把,回家后,闲谈一样跟我分析了一二,还要我离她远一点,免得祸及我。
我那时候最瞧不上曹家人的这些术法八卦,不以为意,却没想开学后,两个人竟然阴错阳差的坐了同桌。
我最初早就把这事儿给忘了,直到前些时候经历了那么多事儿,今天想起来,不由得脊背一阵阵发寒。
琴清把报纸翻了翻,瘪了瘪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家家里人有本事,柳如眉爸爸是政府要员,整个上海滩谁还不得溜须着?”
苏式一边笑,一边书桌里拿出一只油纸包,淡淡的香甜气息扑面而来。“喂,你这是什么?”琴清吸了吸鼻子,一把抢过来。
“栗子糕。”我笑眯眯的看着打开的油纸包,朝苏式笑了笑,伸手捻起一块。
栗子的香气在口腔里弥漫,香甜软糯,口齿留香,“是松鹤楼的味儿。”
“喂。你们别抢我东西啊。”苏式哀嚎一声,扑过来一把抢走琴清手里的栗子糕,整个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嘟囔,好像一只肥硕的仓鼠。
琴清乐得直拍桌子,我是坐在苏式旁边的,侧头看着她的时候,正好可以看到她蠕动的喉结,很快,很,怎么说呢?我就是觉得她这种吃饭很饥饿,就好像好几天没吃东西一样。
“你早饭没吃?”我狐疑的问,苏式抬头看了我一眼,蠕动的嘴唇微微张了张,“吃了。”
“吃的少?”
距离饭点时间才刚刚过了不到一个时辰。
“她才没少吃。四个包子,两个花卷,还有两碗汤。”琴清告状,虎口拔牙般夺了一块栗子糕塞进嘴里,“嗯,好吃是好吃,就是有些腻人。苏式,你可真能吃。”
我有些愣,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我记得苏式家里条件不算太好,父亲是个当铺的掌柜,母亲时常给一些裁缝铺子纳一些花样子,只是身体不好,常年用药吊着,家里的收入大部分都用来支付昂贵的医药费了。
苏式吃东西像来少,因为舍不得花钱吃,很多时候都是我和琴清轮流请她吃,从来没见过她自己吃这么多,还去买了松鹤楼的栗子糕。
苏式拿着点心的手微微顿了一下,脸上不由得一红,“你,你。反正我,我,哎,讨厌。”
我楞了楞,还没来得及细想,一旁的琴清“嗷!”的一声尖叫,把苏式给扑倒在书桌上,“好姑娘,你说,你是不是和谁的好了?说?”
苏式脸红脖子粗的连连摇头,可那种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小女人味儿总归是骗不了人的。
三个人嘻嘻笑笑的闹成一团,直到上课铃声响了起来,新来的数学老师推着眼镜走进教室。
数学老师是个老学究,我是顶不爱上他的课的,每每他来上课,我便支着书躲在后面迷迷瞪瞪的睡。
今天也一样,才讲了不到五分钟,睡意袭来,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我偷眼看了眼旁边的苏式,见她正偷偷躲在书后吃东西,忍不住皱了皱眉,写了张小纸条递过去。
苏式看了眼纸条,点了点头,示意我可以睡了。
这一觉睡得并不香甜,恍惚中梦见了凤九娘。
距离凤九娘的事儿过去已经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了,对于这么一个曾经对我伤害颇深的人,我是并没有什么好的印象的,只是记忆中最为深刻的是她抱着张炳瑞尸体的样子。
殷泣他们,包括小姑姑后来都对凤九娘事件绝口不提,后来虽然报纸上大肆报道了北洋剧院天火杀人案的侦破过程,但细节笼统,根本看不出什么,最后给出的结论也颇为有意思,大意是方怡不小心打翻了烛台导致失火烧身,陈伶的死则归咎于为情所困。林林总总,并为提及凤九娘一分一毫,可我总是隐约觉得,凤九娘已经不在了。
张炳瑞应该是死了,附着在它身上的雅面干瘪下去,吐出了黑色的蠕虫,我想那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蛊,上古留下来的雅面被人用蛊封在了张炳瑞的身体里,食血肉,维持尸体的体征。
不不不,我又觉得哪里是不对劲儿的了,我终于想到哪里是不对劲儿的了。
“曹缕缕,曹缕缕!”
“啊!”
数学老师黑着脸站在书桌旁,手里的戒尺举得老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上课打瞌睡,曹缕缕,你给我出去,去走廊站着。”
他说话的样子特别像气鼓鼓的青蛙,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要从眼眶里挤出来撞在厚厚的镜片上。
我一边缩着脖子,一边眼巴巴的看着他,一边心急着恨不能马上就跑出去。
“滚滚滚!”一说话抖落了一身的粉笔末子,手里的戒尺扬起来,我连忙抱头往出跑,跑到门口儿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了苏式和琴清一眼,示意他们放学后帮我把书包带出来。
出了教室,一股子凉风吹进来,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的回头从洞开的门扉往里看了一眼,正好看见苏式偷偷把栗子糕放进嘴里,鼓鼓的腮帮子像一只讨趣儿的仓鼠。
……
陈伶在上海没什么亲人,戏班子里又闹出了这种事儿,尸体收敛问题通常会由警察局自己处理。
我冲进警察局的时候,小姑姑整好要带队出去,在门口撞到我,“你来干什么?”
我咧嘴干巴巴的笑,正好看见金四喜从办公室旁边的休息室里走出来,灵机一动,抬手指了过去,“金四喜请我吃饭。”
小姑姑眉头皱得那叫一个深,大抵是对金四喜颇为布满,恶狠狠的等着我,揪着我的耳朵咬牙切齿的说,“兔崽子,我跟你说得话你都忘了是不是?不是让你离他远一点么?还嫌麻烦不够多?”
“小姑姑,疼。你不是说离殷泣远一点么?也没说离金四喜远一点啊!”
“一丘之貉。”
“噗!”一旁的几个巡警没绷住,一边乐一边指着金四喜比手画脚。
大概是看到我过来了,金四喜裂开腮帮子笑得特鸡贼,走过来搭着我的肩,嬉皮笑脸的看着小姑姑,“曹大队长,您还是去忙吧,我跟缕缕待会儿要去吃饭。西餐。”说着,连拖带拉的把我拽进办公室。
“金四喜,你什么情况啊?”我指了指外面,全局子里都忙得不可开交,唯独他这么闲散浪荡,不科学。
金四喜叹了口气儿,一副斗败了的公鸡的模样,“少爷我现在是停职留用期间。闲得很。”
我一愣,“案子不都结了,你怎么还停职?”我狐疑的问,难道又有别的什么事儿?
“就是你想的那样。”金四喜拉了把椅子塞到我屁股下面,四下瞄了一眼,附身在我耳边说道,“还不都是殷泣那家伙,害死我了。”
“又干殷泣什么事儿?”怎么什么事儿都得跟他扯上关系?
金四喜瘪了瘪嘴,直起腰板儿,“姑娘,你太天真了。”
“我哪里天真?你们不是什么事儿都不跟我说么?”我瘪了瘪嘴,“陈伶的事儿,我才回过味儿来,那天子镜里照出陈伶的前世,她不是自杀死了么?怎么又活了?”我脑袋不好使,反射弧特别长,现在想起来,有点不对劲儿了。
照凤九娘的说法,张炳瑞是死了挺长时间的了,她大概是用雅面和一些巫蛊之术让他尸体不腐烂。但她想要子母镜的想法肯定不是一开始就有的,至少一开始她是不知道子母镜能穿梭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