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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飞骑救人(2)

还待亲热,忽想起有人在旁。回头一看,猪儿正朝自己扮了一个丑脸,吐了吐舌头,退回洞去,脸上一红。方想松手,龙姑也正回手相抱,不忍令其放开。心想:“夫妻恩爱,人之常情,猪儿讨厌,理他作什?”忽听猪儿朝所救三人喝道:“第二个恩人是我哥哥,他在洞外和人说话,叫我管住你们,不许出去。”随听诺诺连声,知其讨好,率性和龙姑互相扶抱,同寻山石坐下,携手并肩,静静的听了下去。听完,笑道:“二妹,你冤枉我了。我不哄你,玲姑实是美貌可爱,又有以前情分,实不相瞒,至今我仍忘她不了。但她心志不坚,使我伤心大甚。照我初意,女子自来胆小懦弱,况她父母全家均在虎口之中,改嫁出于无奈,不算负心。又料定狗子将来必遭恶报,常人不喜嫁过人的妇女,我却不以为然,只要两心如一,身嫁别人,心仍有我,将来不论多么凶险艰难,也要破镜重圆。不料分手时那等凉薄,才把我心寒透,觉着女子终不可靠。夫妻之间,如以利害相合,并无情义,有什意思?她和我从小长大,情深爱重,尚且如此;何况别人?再说,别人也没有比她再好的,于是灰心,终身不娶。只把一生经历为了公众卖命,不死不休,能够由小而大,使天下的人同享安乐,固是万幸;至少也使两村的人和邻近山民同登乐土。不料蒙你厚爱,深情感动,心中成见,第一次被人打破,由此志同道合,越来越好,已认为再没有像你这样温良和善、勤俭耐劳、多才多能而又具有极大胆勇智慧的女子,不特是我未来贤妻,也是一个志同道合的终身伴侣,近些日来,越发敬爱。”

才知玲姑,虽然天生尤物,美貌如仙,从头到脚,无不使人爱到极点,不过温柔美丽,使人对而忘倦,不忍割舍而已。我如是个花花公子,无行文人,有此美妻,自是香花供养,爱如性命。无如一个人生在世上,还有我的事业心志,须为众人出力,不应只图个人享受,才不虚生一世,辜负自己天赋的才力智慧。

昨夜未见她以前,实恨不能当时飞到。见面以后,更觉她少妇风华,比前更美,也更动人。不知怎的,谈起话来,反倒不对心思,把去时热念减去大半,也说不出什么原故。仿佛她是她,我是我;不似近来和你一起,无论行事说笑,一同操作,好像两个人已然合而为一,有时想到什事,连口都不用开,不约而同,一齐下手。平日相对,说不出的一种舒服亲切,如影附形,自然相合。未订婚前半年,一离开你,我就不惯,近年更是少你不得。除夜来归卧外,你不在旁,便觉无趣,仿佛暗中具有一种极大力量把我吸住,但又不似以前对于玲姑那样,只在一起,便恨不能亲她爱她,摸她抱她。只管平淡,亲热时少,只是互相吸引,不舍分离。

方才功成归途,拿你二人一比,方始悟出我和玲姑是爱,和你是情。那爱譬如好花好鸟,看去悦目赏心,高兴非常,欢喜已极,恨不能含在嘴里,香个不完;可是花还是花,我还是我,一旦春残花老,只管使人留恋,与我本身却不相干,是个没有灵性的东西,好看可爱而已。情之一字,却是不然。无论何时何地,都和我成了一体,生死安危,无不相共,随时具有一种潜力,助我成功,使我增加胆勇智慧,安慰心身,真个地老天荒,更无穷尽。本来没有,自不觉得;此时一有了它,便片刻少它不得。由此看来,人情反复,事过境迁,心热易冷,爱有尽时,而朝夕相依,祸福与共,互相扶持勉励,彼此志同道合,自然胶漆,情无止境。

“我此时固仍怀念玲姑,并不欺你,不过那是我的天性较厚,念旧情长,既觉一个绝代佳人遇到这等苦痛环境,将来结果,又必凄惨。譬如一朵鲜花,谁也不忍使其受人摧残践踏,况又加上以前情分,她固负心背盟,到底昔年曾经热爱,当其身陷水火之中,眼看大难临身,如何视若路人,和仇敌一样对待?除这一点,我要求你原谅,许我将来为她尽心出力,不要多心而外,至我二人的情分,方才已然说过,你自细想罢。”

龙姑闻言,连连点头笑道:“你说得对,和我平日感想一样。实不相瞒,近年看出你对我情爱日增,以前疑念已然去净,心满意足的了。不是这样,依我性情,遇事决不后人,早和去年探险一样非跟去不可,怎会勉强听话呢?我因玲姑比我美得多,难怪你爱,老恐将来事完之后,照你为人,决不致于对我变心,难受是表面对我好极,心却爱着别人。你又沉稳细心,样样周到,看不出来,岂不把人闷死?既有真情,和我对你一样,爱我不爱,由你去罢。”

李强见她倚在怀内,笑语如珠,映着朝阳,越觉温柔美艳,重又搂紧笑道:“如何不爱?这爱是由情而生,只有与日增加,越久越深,只怕爱不够呢。”话未说完,二人早搂抱一起。正自互相亲热,缠绵不舍,忽听石后猪儿低语道:“三哥,他们口渴,有的又要拉屎,怕脏了地,可许他们出来?”李强知道猪儿最是淘气,天性滑稽,人却忠实,爱巴结人,讨好说笑,忙把龙姑放开,回顾猪儿隔着山石问话,并未走出,身后小洞,已被石块遮好,知其表示不曾偷看,暗付在内偷听也是一样,好在所说的话,并不怕人听去,心中好笑,起身答道:“谁叫你不许他们出来的,各自方便,我们也快走了。”猪儿一颠一拐,赶了出来,笑道:“我知三哥不会怪人,是怕三嫂讨嫌我们,有好些事,要靠你,得罪三嫂,和你说几句悄悄话,我就苦了。”龙姑未婚少女,自是好羞,闻言骂道:“放屁!再这样喊我,下次让狗子捉去,谁再管你才怪。”猪儿赔笑打躬道:“怪我不好,不会说话,二妹不要生气。”

猪儿是个紫黑脸膛的小矮胖子,身量不高,却生着一个大圆头,满脸紫斑,小鼻小眼,又生着一张大嘴,体力本甚健强,因被恶奴毒打,腿伤未愈,说话摇头晃脑,走路一颠一拐,神态越显丑怪。龙姑笑道:“好心没好报。我知你被人擒住,受了几天活罪,身上没有换的,暂时又无法回家,特意给你带了一包衣服来。如不是我,你看你身上,东挂一片,西吊一片,又臭又脏,周身是泥,真和猪圈里走出一样,是什样子?那包衣服,藏在石榻后面,还不换去?”

说时,另三人均是药商,也全走出,同向二人拜谢。龙姑笑道:“人和人本应出力互助,我更不曾在旁,无须客气。里面还有两间后洞,人口虽小,石室却甚整洁,到了里面,把洞堵好,不论蛇兽,均进不去。冬暖夏凉,食用东西又都齐备,请同住在里面,静待时机。蒙面大侠纸条留字,曾令我们二人日内得马之后,借着放羊,自在山中练习几日,早出晚归。三哥更要去往官道,邻近桃源庄人口,和敌人镇集左近,随时窥探对头虚实,有无能手约来。为防疑心,暂时不许再来青龙涧过夜,以后每月至多来此两三次。左近有的是肥土和珍贵药材,像伙我早运来,尚差两份,日内自会送到。你们伤势不久养好,年轻的人有的是力气,我们村中,男女老少均有事作,没有闲人,平时无事,请各随所好所能,自己下手,免得无聊心烦。将来出山,不论是随我们开荒,或是仍作本行,到底也有一点积蓄,不致空手上路也好。”三药客一名尹射,一名辛忠仁,一名钱士隐,都是常跑山中的壮汉,闻言同声谢诺。李强重又领去洞内,一一指点,吃了一点东西,便和龙姑上路。

走出森林,日色已是衔山,正是夕阳西下,放牛羊人归去时候,忙到羊洞内,换了破旧衣服,换上草鞋,藏好兵器,赶着羊群,夫妻二人走完山沟,再唱山歌,从容归去。

一路之上,红桃如笑,绿柳含烟。下面青山绿水,茂林修竹,绵亘不断;上面白云片片,因风舒卷。二人驱了羊群行走其间,外人眼里看去,固和画图一样,便景中人,也觉美景当前,心旷神怡,更无一毫思虑。一路指点烟云花草,泉石松竹,说笑高兴,把昨夜飞骑救人、夜行森林许多险阻艰难,也全忘个干净。快要走到新村路上,龙姑眼尖,遥望前面树林中似有人影闪动。当地恰是一片牧场,绿草成阴,更有松石点缀,忙装作在当地牧羊,拉了李强,故意背朝去路坐下,用鞭一挥,那羊久经二人训练,因在洞中关了多半日,吃的多是陈草,见了那片鲜肥草地,本就恋恋不舍,得到主人号令,便各散开,啃吃起来。

龙姑暗中偷觑,来的两人,果是土豪手下恶奴打扮,由树林中掩将过来。己快到达,悄嘱李强,留意身后狗党,故意笑道:“我没见你这个放羊的,村中现成草地,偏要东一处,西一处,由今朝起身,我们已换了三个地方,老坐不住,莫非有什心事不成?”

李强会意,叹道:“你哪知道,我心里有多烦呢。昨天睡得太早,想起哥哥一去多年,久无音讯,有许多事,都要等他回来与我作主,省得老是寄居你家,终日放羊斫柴。别人都有许多田地,我连房子都没一间,这一夜翻来复去也没睡好。刚一合眼,你爹爹便将我唤起,出来放羊,心情太乱。想看山景解闷,连日春暖花开,走到这里,又想那里,心老定不下。要没有你作伴,更难过呢。”龙姑笑答:“你这人太固执,没见把个哥哥当着天神一样看待,莫非他一辈子不回来,你就永不成家立业?你那心事,早听说过,你家没有大人,爹爹作主不是一样。我两个年纪也不小了,等他到几时呢?”李强答道。

“话虽如此,有哥哥在,到底要好得多。再等一年半年,如不回来,再作计较吧。”随又说了一些家常日用的话,互相留意身后,似有两人低声低语,知是恶奴偷听。分明昨夜之事土豪已生疑心,命人来此窥探。也许村中已有人去过,不知众人如何应付,急于回去。

正想再说两句起身,二恶奴忽由身后走来,到了面前立定,先朝着龙姑上下打量。

龙姑心中有气,起身说道:“天不早了,带的馍已吃完,该回去吃饭了。”内一恶奴诡笑道:“这嫩娃倒有几分姿色。”说罢,走近身来,似要开口。二人见那恶奴,面貌凶恶,一脸横肉,一个佩刀,一个手持铁棍,手中各拿着一根打人的皮鞭,两双狗眼一齐觑定龙姑,似有调戏之意,全部心中气愤。一面后退,一面四顾,准备真要逼人太甚,便将其杀死除害。李强认得内中一个名叫伍禄的,乃是二路教师,在镇集上专一恃强横行,欺凌良善,强买人家东西,随意打骂。见他首朝龙姑进逼,来意不善,越发有气。

回顾远远官道上,还有人马往来,正在暗中叫苦,忽听前面有人急呼:“伍老师快来,我看见昨夜奸细了!想是在庄中闹了一夜,人太疲倦,睡在离此不远的山崖底下,马也在旁吃草,没有系住。方才你去时,我就说新村没有这样打扮的人,未钉马蹄的白马更未见过。李三毛人最老实,就有几斤蛮力。不会武艺,只有一柄打猎斫柴用的板斧,别的兵器全未见他用过。他和倪家二娃子这几年来寸步不离,必是同出放羊,不在村内。”

“他们年轻贪玩,放羊打猎,常时走远,不回家吃午饭常有的事。我平日留心,决未看错,你偏不信。如今人马均在那边,你自捉去。我听你们说得那么厉害,没有那大胆子。”

说时,来人已早走近,二恶奴也忙着迎上前去。

李强、龙姑一听,蒙面大侠倦卧前面危崖之下,恐在睡梦中为恶奴所害,正使眼色,心中愁急。因见来人正是假逃人村开荒,来作奸细的土豪心腹朱四。上月朱四幼子失足落水,曾被自己救起,又帮过他几次忙,于是结有好感,故代自己洗刷,暗忖:“一个人的力气真不白用。我不过念他夫妻只此一子,一时仗义,由洪流中冒险救起,本无恩怨敌我之见,后又帮他卖了两次劳力,就有这等好果,可见能拿诚心诚意真力对人,比用威势金银所得更多。只不知大侠七星子怎会如此大意,莫如假装赶去相助,将其惊醒,凭这两个蠢才恶奴,也打他不过。”刚一转念,内一恶奴已先嚷道:“你只管絮聒有何用处?庄主本未说定是那放羊娃,你得过他什么好处,如此尽心,为他分证。难得这狗强盗睡在那里,打他不过,不会悄悄掩将过去,把腿斫断,再绑回去?反正不会容他活命。只留口气,能容他说话,就是奇功一件。朱四哥还不领了我们快走。”伍禄冷笑道。

“我越看那放羊娃越有气。他那女娃,长得倒对我心思,反正这事不是他,也是他,除非把那女娃让我,早晚休想活命。你还不引路快走,想代李三毛洗刷,说假话骗人么?”

李强闻言,心更气愤,知道上前说话,徒自取辱。一见三人,边说边走,伍禄刀已拔在手内,正打不起主意,如何跟去。绕道前往,又恐警觉。龙姑忽然想起一计,悄声说道:“这两个猪狗决非七星子之敌,你在此地稍等,我装取东西,翻崖绕去,将其惊醒,就被狗党看破,不留活口,也不怕他。这些恶奴狗党,大可恨了。”正商计间,猛瞥见前面树林中有自马影子一闪,定睛一看,白马已往东走去,林中又有一人闪过,正是那位蒙面怪侠,掩向树后,猛想起此人何等机警,昨夜把桃源庄闹了一个天翻地覆,他又有一匹能通人性的千里马,就是人倦想睡,不愿穿过森林,羊洞之中,尽可安眠,怎会卧在山口外面容易被人发现之处,分明为了李强彼此身材貌相相同,恐敌人起了疑心,故意显露。这两个恶奴,此去必有杀身之祸,至多留一活口,如同随往,反有牵累。

细查前面三人,只顾说话争论,并未发现敌人踪迹。龙姑忙催回家,李强知道龙姑心意,但对蒙面人关切大甚,不舍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