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弦的新稿子改了四遍,一次比次写得悲惨。
第一遍:七月十五,鬼节,晴天。我打算在这天向相恋三年的女朋友求婚。结果求婚的戒指还没有掏出来,她就提出了分手,理由是已经厌倦了我们这样的关系,三年的时光已经消磨了她当初的激·情。我跪在青石板砖上,痛不欲生。
第二遍:七月十五,鬼节,大雨。我向相恋三年的女朋友求婚,她扔掉了那枚三克拉的钻戒,终于坦白她已经勾·搭上一个富二代,她宁愿做富二代的情人也不愿意做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跪在泥泞的雨水里,痛不欲生。
第三遍:七月十五,鬼节,雪。我向相恋三年的女友求婚,她却露出狰狞面孔,道出我们两家的恩怨情仇。原来她根本就不爱我,她潜伏在我身边三年,日·日在我饭菜中下毒,我不仅要在月圆之夜承受万箭穿心的痛苦,还要接受她欺骗和背叛我的事实。我跪在雪地里,痛不欲生。
第四遍:七月十五,鬼节,冰雹。我被相恋三年的女朋友甩了,借酒消愁却因为长了一副小受面孔被几个流氓盯上。我醉酒无力,没有办法反抗,遭到非人待遇。我欲寻死,谁知跳楼瘫痪,半身不遂,生不如死。
七月十五,鬼节。
初弦趴在电脑前睡着了,被轻轻的敲门声惊醒,她先被屏幕中自己油光满面的大脸吓了一跳。这个特殊的日子,总让人产生奇怪的联想。
门外站着湿漉漉的男子,雨水浸湿的白衬衫贴在身上,勾勒出叫人流口水的完美身材和胸口若隐若现的胸毛。雨珠挂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在走廊昏黄的灯光中折射出钻石般琳璨的光芒。他仿佛雨夜里的一幅水墨画,以缓慢的速度在她面前展开。
她看见了他的两点,一行热血从鼻子里缓缓流出。古时《聊斋》中流行美女勾引书生,现如今是流行美男勾引宅女吗?
初弦思想将尚未有结果,美男已经扑过来,搂住她的脖子悲戚地喊了一声:“妈。”
“大大大…大哥,我才二十五岁,你几岁啊?”
虽然美男信誓旦旦地表示初弦就是他的妈,但任凭初弦如何绞尽脑汁回忆,就是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有了个二十八岁的儿子。美男有泉才般清澈的眸子,怀疑他撒谎简直就是侮辱他,但是相信他就是侮辱初弦的智商。
初弦不知道该先侮辱谁,美男已经自作主张去卫生间换衣服了。
她从门缝里偷看,美男光裸的后背如牛·奶般白皙,臀·部的曲线有着致命的诱·惑力。然后她看见美男左半边屁·股上有古琴的文身,一股热血涌上初弦头顶。哇靠!他还真有可能是她儿子,在这个七月十五的晚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某编辑曾经很认真地问:“为什么你文中的每个男主角的屁·股上都要有古琴的文身?”
她答曰:“这是初弦后妈赐予的胎记。”
美男在浴·室里自我介绍道:“忘了告诉你,我是萧玉漏。”
初弦咚的一声晕倒了。
萧玉漏,就是她最新一篇文的男主角,被她虐得死去活来活来死去,并且在她次次的修改中越来越惨越来越死去活来。她虽然很愿意相信这是编辑大人为了惩罚她拖稿的恶作剧,但是当她睁开眼睛看到美男飘过来的时候,她不得不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他没有影子!小说里走出的人物有时候可以是妖,有时候也可以是鬼。
初弦默默地望着天花板,萧玉漏小手一钩,桌上的水杯飞到他手上。她忍不住哆嗦了两下,这孩子太幽默了,也不想想他·妈的接受能力。萧玉漏喂她喝水,顺便说了此行的目的:“我是来报仇的。”
她一口水喷了出来。
不…不是找她吧?
“有人让我很痛苦,我明明将那个人记得清清楚楚,但是当我吸收了日月精华,在日益痛苦的怨念中强大到可以自由行动时,我却忘记了那个人是谁。”
她恨日月精华。
萧玉漏提供线索:“我只记得你是我妈,你应该知道是谁让我这么痛苦。她让我陷在时间的漩涡里,一遍遍重复失去恋人的痛苦和遭遇苦难的绝望。”
孩子,妈,有时候也可以是后妈。
初弦由于心虚,便收留了萧玉漏。他其实有些混混沌沌,不记得自己从哪里走出来,不记得自己是个什么鬼。据说这种由文字变成的鬼和画鬼之类的是一路货色,初弦琢磨着在他恢复记忆前干掉他。
但是真要下手又舍不得。
多神奇啊!她创造的男子,细致的眉·眼,微微翘起的嘴角,还有全心信赖的眼神,仿佛是她的又一个亲人。初弦忍下了杀意,当然,她也还没想到干掉他的法子。
半夜里,有鬼压床的感觉。
萧玉漏正俯身看着她,眸子像镶嵌在夜幕里的两颗珍珠,散发着柔和光芒,离她越来越近。因为身子前倾宽,大的T恤衫滑落,露出性·感的小锁骨和半弧形香肩。初弦紧张地抓住被子,咽了咽口水,顺便撅起烈焰红·唇。不是她道德沦丧,人家有恋母情结她有什么办法呢?
“后妈!”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死死掐住了初弦的脖子。
初弦脑海中的色·情画面碎裂,挣扎中余光瞥到电脑的蓝光闪一闪。
靠!她应该偷偷把那篇稿子删掉的,一失足,成了她的催命符。
萧玉漏的眼神已经不再混沌,清清楚楚地倒映着脸色发紫的初弦,“原来是你!我统统想起来了!你虽然赐予我生命,却带给我无尽的痛苦,虐得我肝肠寸断,我要掐死你!掐死你!”
“喀喀!”咱走的不是言情小说的康庄大道吗?他应该和她日久生情,在最后时刻才发现原来她才是他的仇人,继而左右为难痛不欲生啊。为什么一跑上来她就露馅了啊?她不要跑龙套,她是女主角!
对生命的渴望促使初弦骨子的彪悍油然而生,她狠狠踢向萧玉漏的老,二。事实证明,不管是人是妖还是鬼,只要是雄·性生物,他们的老,二都是脆弱的。萧玉漏捂着下·体痛苦地跌坐在地上,初弦趁机逃跑。
这时,天空雷鸣乍响,闪电一道接一道,是地府里的鬼差捉拿不肯归去的恶鬼。萧玉漏朝她离去去的方向伸,出手臂,低号:“救我…我不要回去…你要救我,是你欠我的…”
初弦天性善良,且他ma的母爱泛滥,虽然犹豫了五秒钟,但是他无助的眼神犹如妖怪的五指攥住了她的心脏。他是她笔下的人物,某一方面他和她有着难以言说的心有灵犀。
“死就死吧。”初弦一咬牙,拔出床头从网上拍下的一把古剑,挡在了萧玉漏身前。
“喂!”他在身后满脸黑线,“你确定打得过他们吗?”
初弦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斩钉截铁地道:“打不过。”
远处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她打了个哆嗦,琢磨着硬碰硬是不行的,随后朝萧玉漏诡异一笑:“人类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她翻箱倒柜地找墨水,在地上给萧玉漏画了一个影子,嘱咐他不要动。
萧玉漏目瞪口呆:“这么水的事也成?”
结果还真躲过一劫,渐渐地,外面安静下来,暴风雨来临的前兆一个个消失,夜又恢复了宁静。据初弦对现下局势的分析,地府的鬼差和凡间打杂的小员工们是一个性质,偷懒是骨子里的特性。他们响雷是想震慑群鬼,他们闪电是想看哪些生物没有影子。他们大网捕鱼,才懒得辨认真假。
萧玉漏有些崇拜地看着她:“你懂得可真多。”
她竖起食指骄·傲地摇了摇:“NONONO,这是身为一个写手丰富的想象力。”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不顾危险救我,在我的世界里,没有人肯为我做这样的事。”
萧玉漏一脸感动的模样,初弦捂着脸号啕大哭,“,可怜的孩子,老娘对不起你…喀喀!”
初弦的忏悔戛然而止,他又掐住了她的脖子:“是你让我的世界没有爱没有温暖,我要掐死你!”在她还剩一口气的时候,萧玉漏放开她,傲娇地哼了―声,爬到她的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萧玉漏本性不坏,她赋予了他银子般的心灵。但是初弦有一颗金子般的心灵,金子是比银子有良心的。怀着愧疚之情,初弦开始了和这个鬼共住一室的悲惨生活。
他成天摆着一张“你欠我”的臭脸,理所当然地睡她的大床,把她赶到客厅睡硬沙发,其实她是不介意和他睡一张床的;理所当然地做一游手好闲、饭来张口的懒鬼;理所当然地支使她收拾房间刷马桶…这些初弦都可以忍,但她不能忍受的是他理所当然地花她的钱!
望着满满一推车的零食,初弦的眼角剧烈抽搐,继而磨牙:“我不记得有写你喜欢吃零食啊。”
“你写的是我从来没有吃过零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