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多铎派来的使者打发走了以后,饶安和袁应文在紧张的商量着接下来的对应之策。山海关是一座军事重镇,这里的高级军官就有十几人。但是袁应文还是愿意和饶安商量。因为这几天这个年轻人的努力和成果,他都看在了心里。
饶安告诉自己的上司,他要去多铎的地盘诈降,来一出荆轲刺秦,这样做的风险很大,而且无论这次行动成功与否,行刺者根本就没有生还的希望,肯定会像荆轲那样被当初击杀,剁成肉泥。
对于这次行动,如果真的能够取得效果,把多铎这位大清的亲王给干掉的话,这场战争比之前干掉那两千多人又更震撼的效果,在大清的历史上似乎还没有这样的先例,对明军的士气也是极大的振奋。
然而当这个计划需要由饶安去完成的时候,袁大人舍不得了,因为他知道后果是什么,他欣赏这个年轻人,他知道这个年轻人的军旅生涯才刚刚开始,大明九边,需要这样的人来防护,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刚刚为战局付出了这么多,现在竟然要让他去送命。自己做不到。
正在这时候,有军校进来禀报说,:“禀告大人,朝廷派了六宫副都太监张慕言张公公前来山海关宣旨!”。
屋漏偏遭连阴雨,这就是饶安的第一个感觉,在袁应文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饶安就做出了这个判断。自古以来,在战局胶着的时候,最怕的是朝廷忽然派个人来指手画脚,无论这个人的身份叫法是特派员还是监军之类的,都没有什么实质意义,问题是,坏事就往往坏在这群门外汉的身上。
还真让他猜着了,这个张公公,就是来就任监军太监的。太监监军,也可以说是明代历史上独创的事情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事情,几乎是不太可能的,朝廷这段时间精神紧张,把这茬给我忘了,现在想起来了,就把张公公给派了过来。
这时候,战争正打的胶着难分,这个张公公来的不是时候,其实他本来也并不想过来, 毕竟六宫副都太监这个位子,还是很爽的,每天吃香的喝辣的,管着一群宫娥太监,说啥算啥,何苦来哉到这里蹚浑水。
临出发之前,为了安慰他的情绪,崇祯皇帝破天荒的授予了他四品衔,任山海关监军,同时还给予了密折奏事的特权,可以随时向皇帝禀报事情。
就这样,他带着这无上的荣耀无奈的出发了,走到半路的时候,听说山海关正在打仗,走走停停的,走了五天才到。对了,有必要解说一下的就是,山海关这条路,如果是做机动车辆到北京的话,大概是两个半小时的路程。
当年没有机动车辆,然而马车的速度再慢,也没必要走了五天。当五天后,张公公不得不来到山海关的时候,他很是郁闷。因为他看到的是满目荒凉。
其实并不是,不过任何一座城市应该都不可以和北京比较繁华的程度,尤其是紫禁城这样的内宫禁地。还有就是山海关是军事重地,这里当兵的比老百姓都多。这也是原因之一。反正张公公在这里有被发配的感觉。这股邪火他不感抱怨,不过他有必要报复在 这里的领兵官身上。在他看来,是没有人愿意得罪皇帝的近侍的。
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山海关守军将会迎来他们最大的危机,并不是城外那些强大的敌人,而是这个不期而至的太监,这让他们感觉到,他们这样的卖命是否值得,皇帝大人为什么不相信他们。
袁应文也不喜欢和太监打交道,他是一个进士出身的文官,从知县到御史,再到经略,这一路升迁都是因为他的能力,以及他的清廉自守和洁身自好,他对太监干政的事情,向来都是深恶痛绝的。
然而这位监军大人是奉旨而来,不能怠慢,他还是亲自迎出来辕门,远远的观察,这位张公公一路之上风尘仆仆的缘故,看起来有点灰头土脸。胖胖的身躯,套着那圆领雪雁补服总是显得很别扭。圆圆的脸蛋,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给人一种不协调的违和感。袁应文忍着很就才没有笑出来声音。
辕门外三声炮响,袁应文在香案前跪下,口称“臣都察院都御史,辽东经略袁应文,恭请圣安”,说着就行三跪九叩的大礼,张公公站在上首,代天子受礼。然后说:“圣躬安泰。”然后打开圣旨开始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山海关乃国之重镇,朕依仗甚多,爱卿本太阁大臣,出任封疆,非朕心中所愿。特命六宫副都太监张慕言前往,领四品卿衔,襄赞爱卿,待海晏河清,爱卿还朝,朕必亲解战袍,厚家荣宠。”
洋洋洒洒的几十个字,但是意思还算是比较明确的,就是说袁大人,你在这辛苦了,你本来是个文官出身,却改行做了武官,镇守边疆,这样的劳累,作为皇帝的我心里实在是不好受,所以我把我身边的六宫副都太监派了过去,凡事能给你出出主意,参谋一下。等战事平定了,你得胜归来的时候,我会亲自给你脱下征袍。
说的是真好听,潜台词的意思还是不信任。派个特派员来着盯着比较放心,说白了,文官武将和朝廷是雇佣关系,而太监却是皇帝的秘书,对于秘书和大臣更信任谁的问题,崇祯也犯了他哥哥天启犯过的错误。
崇祯忘记了,就是由于魏忠贤这个死太监,把持朝政近十年之久,直接导致了大明王朝到了崩溃的边缘,而他本人当年作为信王,也是个朝不保夕的角色,他是靠着装孙子活下来的。因为天启的孩子基本上都在肚子里的时候就被魏忠贤干掉了,这个皇帝的位置才轮到了原来怎么打也打不着的信王,虽然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皇帝陛下在晚些时候可能会觉醒,但是此时此刻他的决定是愚蠢的,这个决定直接把已经孤立无援的山海关守军推到了绝地。
这场博弈其实不是皇帝和大臣,而是皇帝和另一个皇帝,相比之下,此刻的崇祯皇帝是没有皇太极聪明别的,因为皇太极给多铎的是专断之权,即使是在镶白旗兵力之外,并没有给多铎增设一兵一卒。
皇太极的魄力就在于,由着多铎在外面折腾,不过折腾出个什么花样和后果来,都能接受,都有准备,崇祯就不行,他必须派人盯着。
宣旨已毕,张慕言收拾了一副新面孔,笑嘻嘻的说道:“咱家来的鲁莽,袁大人,这边跟您告罪了,刚才是有圣旨在身,并非咱家故意托大,还请袁大人不要怪罪才是。”一边说话,一边甩了甩手里的拂尘。
袁应文笑笑说,:“张公公说的是哪里话来,您是天子近臣,日后我老袁还多有仰仗您之处,皇上派您来这里赞襄军务,那是我山海关将士的荣幸。昔日刘瑾乱政,张永公公到杨一清军中赞襄,两人合力除掉奸佞,共建功业,此为千古佳话。袁某不才,也是愿意效仿先贤,与公公您共立勋业。”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句话在前面的内容里用过,但是在这里还是要继续使用,这碗米汤也确实把张慕言的恶意给冲淡了不少,作为一个太监,他并没有金戈铁马的梦想,他最大的想法就是做太监里的成功人物就够了。
所以他带着一脸找茬的样子来到山海关的时候,袁应文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所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一个找茬的和一个不接招的,永远都打不起来。而且,这位袁经略对自己一个四品的太监总管都这么客气,自己刚来还是要消停两天的。
正在他这些胡思乱想的时候,袁大人吩咐,:“孙参将,你去安排一下,为张公公接风洗尘,在西官廨设宴。”孙云衣答应了一声去了。他本来是负责城防的,最近打的太累了,所以撤下来休整,早知道摊上这样一个差事,宁愿还在城上待着。
其他的官员们也没有心思陪着这个太监吃饭,然而他们清楚,这个人的到来,对这座城池没有什么好处,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能把他好吃好喝的当成个菩萨供起来。只要他不指手画脚,一切就都好办。
这顿饭并没有安排什么好的酒菜,并非是故意刁难,而是实在没办法。因为山海关现在的情况,根本没有办法置办像样的酒菜。现在的情况,我们在前文都交代过了,很惨淡,只剩下了七天的存粮。
当然,为了让张公公不感到过于寒酸,孙参将还是想办法弄来了一只鸡和一条鱼,并杀掉了一匹病了的战马,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他没有其他的选择。
在来的路上,张公公对山海关的困难程度就做了思想准备,看到菜的时候,才知道准备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