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死了,就是真的死了,那种活在人民心中的美好愿景基本是并不多见的存在,如果活在人民心中的是一副遗臭万年的形象,那就不如死的静悄悄,也就这么着了。
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秦桧已经是个遗臭万年都不止的形象了,可是用来铸造秦桧的那块金属却何其无辜,在西湖边上跪了近千年。接受着人们的唾弃,有时候只是想由衷的感叹一句,老百姓心里还是有数的。
相对于死了还这么遭人骂的秦桧,盛严朋应该是幸运的,一个出身于卖柴火之家的寒门子弟,靠着自己老母出卖身子上位,才弄了个三甲进士,混了个六品主事,这辈子虽然坏事做绝,却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也算是他成就了,终于在这个时候,死的还算是有了些价值,应该算是他间接的为山海关的边防事业做出了贡献。
生的糟心,死的却不算太憋屈,他的故事在这里就算是戛然而止了,因为史书不会记载一个六品主事的生平,而我这本书,虽然是稗官野史,却也只能给他这点篇幅了,希望盛兄泉下有知的话,会感谢我,毕竟被记住有时候未必就是个好事。
此刻的孙剑很沮丧,他听说过饶安是行伍出身,最早的时候是天雄军的士兵,因为杀敌有功晋升百户的,身板一定是相当不错的,可是没想到,刚刚尝试了几种酷刑就撑不住断了气,这可如何是好。
他很纠结,不是纠结如何交代的问题,而是觉得辜负了张公公的信任,把事情给搞砸了,从这一点来看,孙大人和清军那边的叶满树是一个类型的人物。总喜欢把责任留给自己,全心全意把领导交办的事情完成好,这样的人,估计什么样的领导使着也是一千个放心一万个放心。
放心归放心,事情还是被办砸了,虽然很疑惑为什么这名之前那么一身是胆的百户会这名快就熬刑不过身死,但是此刻沮丧的心理还是战胜了孙剑的理智。
再说饶安,他从地道里出来的时候,第一个想法就是,又看到阳光了,真好。在地牢那个阴暗的地方待上半天,你再看到蓝天白云和太阳的时候,应该都会感谢这是造物主的恩赐。
他没有迟疑,直接朝着袁经略的大帐跑了过去,本来他是想自己探探这位张公公是什么路数再和袁大人商议的,不过他忽然就发现,自己这个想法是很愚蠢的,因为这位张公公的路数,就是没有路数。
自己一个小小的七品武官,想对抗一名监军是根本不可能的,两人的官阶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张公公是四品官,饶安是七品官,张公公是监军,饶安是百户,以文制武,张公公的社会地位要高出很多。
这位社会地位高出很多的张公公,是个不讲道理的人,这是饶安在这里接触到的第二个处事原则,那就是对有些不讲道理的非正常人,不能按讲道理的正常思维去理解,不然是会吃大亏的。这次险些就不明不白的死在这做阴暗的牢房里。
介于这个原因,饶安觉得应该去找袁大人聊聊了,这不仅仅是个上下级之间的叙旧问题,而是如果这个时候还不去给他报个信的话,很可能马上就会被醒过神来的张公公一勺烩掉。
袁大人最近也是焦头烂额的,他有忙不完的事情,然而不忙还不行。军备需要补充,城墙需要修补,将士需要抚恤,粮草需要供给,这一切的一切,哪点也离不开这位经略大人。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的情况不太适合形容山海关,因为在山海关,所有的事情汇总过后,都摆到了经略大人的案头。
外面还有很多等待接见的武官,全部是来做汇报听请示的,看样子饶安想在这里插队还是有点小小的难度的。他很焦急,却不想坏了这里的规矩,就在远处等着。
越等人越多,越等人越多,眼见的时间一点点流失,饶安觉得自己的耐心受着极大的煎熬。在有些情况下,时间就是金钱,而在这个情况下,时间就是生命。
饶安很想分开人群闯进去,但是这样做显得他很没有礼数,更重要的是这样太过于大张旗鼓了。很容易引起注意。他在万般无奈之中还是决定了等待,似乎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在商议过一个筹粮的条陈后,袁大人觉得身体有些不适,于是吩咐,今天就到这里吧,散帐吧,大家都回去休息一下吧。
所有人都散去了,袁应文走出帅帐想透透气,自从把经略府让给了张公公,这个大帐就成了办公和住宿两用的地方了,不过很显然袁大人在这里居住的还是比较习惯的。
他看到了饶安,这个几天前还英姿飒爽的男人,今天看起来却带着无限的疲惫。而且脸上还有一道道的伤痕。袁大人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认了这个人就是饶安无疑。
在军营中生活的太久了,神经就会变的比较紧张,袁大人也是这样,他很快就做出了判断,这里面有事,而且是不太好直说的事,不然饶安不会在这里安静的等这么久。
袁大人把周围的人都给打发走了,然后告诉饶安,咱们聊聊,很久没有这么聊聊天了。这几天,也是公务繁忙,怠慢老弟了。
这样客套话倒也不是说给饶安听的,是因为他也不知道附近还有没有人注视着他,听着他的一言一行。直到他们一起走远了,袁大人确认这个地方是安全的时候,才放松下来,:“小老弟,你这是怎么了。”
饶安把经过大致的和袁应文叙述了一遍,然后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作为一个监军,他绝对不会只想整一个百户那么简单,因为完全没有毕业,在山海关边军里和饶安一样职衔的,没有上百人也有大几十人。这样的职务对张公公来说,价值几乎是零。所以饶安判断,他的最终目标是干掉袁大人,收拾一个百户,那不过是一件搂草打兔子的事情。
对于这样的分析,袁大人是同意的,他现在只是想不明白的,张慕言有什么必要来这么做,毕竟他只是一个太监,他没有金戈铁马的梦想,更谈不上担当国家的边防重任了,那么他处心积虑的要加害一个经略大臣究竟图的是什么呢。毕竟就算是朝廷把袁大人给拿掉了,也不会让一个太监接任,而是会再派一个新的经略过来,这样的话,张公公岂不是白折腾了,或者说他单纯的为了折腾而折腾了。
如果是单纯的为了折腾而折腾的话,这位张公公就可以称得上一位绝佳的选手,将会由大明颁发一枚最佳折腾奖奖牌了。袁经略和张公公并没有什么冤仇,怎么也想不出来张公公为什么刚来到这里就找茬。
但是作为局外人(也许也算不上是局外,毕竟给打了个死去活来的)的饶安,却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告诉袁大人:“这人只是想回京而已。”
袁大人还是没有想明白,回京和害人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但是饶安却已经想明白了,这其实是一条并不复杂的主线,想清楚了一点剩下的就会抽丝剥茧。
大致是这样的一个思路,张公公到山海关来是干什么来了,是做监军来了,那么这个监军是监视谁的,顾名思义,监军的职责自然是监督军队的,但是很显然不是,这个 监军的职责是监督军队的主帅的。确切来说就是袁应文袁大人。
很显然,张公公觉得这个差事是个苦差事,他喜欢在京城皇宫里待着,他不愿意来这里跟着袁大人吃风喝沙,那么他就会考虑一个很实际的问题,怎么才能回京城去。使命结束就可以回去,怎么才算是是使命结束呢,那就是这里不需要派一个监军了,或者说这座城已经不存在了。
至于死掉一个经略或者丢掉一座边城对大明来说是多大的影响和损失,这根本就不在张公公的考虑范围之内,因为他不是皇帝也不是大臣,更不是武将和百姓,他只是一个太监而已。那些别人需要考虑的问题,一个太监是不需要考虑的。
做出这样的分析以后,饶安觉得这还不是最坏的事情,因为很快张公公和孙剑就会发现那里是一个替死的假饶安,他们就会发起第二波的攻击,甚至如果丧心病狂的话,会直接对袁大人下手。这种情况不是不可能。
现在的情形,如何才算一个万全之策呢,袁大人陷入了沉思之中,做出了这样一番分析的饶安也同时沉默了,现在是自己在明处,敌人在暗处,相当棘手,而且根本就没有办法先发制人。因为那毕竟是皇帝派来的人,如果你干掉了他,就等同于宣布造反。
良久之后,袁应文睁开了眼睛,结束了思考,他已经想到了应对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