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两性两个人的修行
6116300000016

第16章 婚姻标签:独家制造(7)

那个病房里的午后,父亲、母亲,还有她,就围着看那本诗集,父亲一边看一边笑一边感叹,满面春风与红光,那一瞬间似乎时光倒流,他又变回了那个小村子里的翩翩少年,邂逅了一位美丽淳朴的姑娘……回忆真美。她说:爸,想不到你还有这么浪漫的时候哪!母亲笑:可不!你爸年轻时可招小姑娘喜欢了!父亲也笑:都多少年啦!那会儿多年轻!你在哪儿翻出这本子的?母亲顽皮地撇撇嘴:哼哼,我都给你留着呢!父亲说:留着干嘛?这会儿和我算账啊?老两口都笑了起来,病房里竟然呈现出一种难得的欢快的气氛。

她想起了家里衣柜顶上储物箱里那本粗布深蓝色封面的日记本。父亲睡着了以后,她翻看着那本父亲的诗集,问母亲:妈,您留着这个,心里舒服啊?母亲说:嘿,你爸那会儿可喜欢人家,人一辈子有这么一份喜欢不容易,我就想帮他留着这一份记忆,悄悄给藏了起来,你看你爸刚刚多高兴!

父亲在春节不久后去世。为父亲办理后事的整个过程,丈夫一直陪在她身边,扶着她的胳膊,似乎只要她稍有些脆弱,他就能搭上一把力。捧着父亲的骨灰盒,她想:我是一个没有爸爸的孩子了。这个想法仅仅是在脑子里一过,她就哭得不能自己。她是一个没有爸爸的孩子了。他抱紧她,心里满满的都是疼惜。他说:你放心吧,爸爸不在了,我会和爸爸一样好好疼你的!他们紧紧相拥,那一刻,他们在彼此的体温和呼吸里,感受到了一种深厚温暖的感情,怀里的这个人哪,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她终于理解母亲为什么会做那样一件似乎是不可理解的事——为父亲一直珍藏着那本诗集。爱到深处,化为广阔,狭隘的占有和嫉妒都消融在这广阔里;爱到深处,是爱他所爱,喜他所喜,是愿意为他保留住一段关于爱情的美好记忆,尽管那记忆里,没有母亲。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父亲最终停留在母亲身边,和母亲生儿育女共度漫长人生,最后,死在母亲的怀抱和安慰里——没有什么比这种相守和共度更有分量,在这样的相守和共度面前,谁还会计较父亲曾经爱过谁?父亲最爱的人是不是母亲?父亲是不是还经常想念母亲之外的另一个女人?在漫长的人生和厚重的时间面前,这些,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或者说,已经有了不需要说出的答案。

办完父亲的后事,回到家,他体谅她的心情,替她向单位请了一个礼拜假:这些日子累了吧?这个礼拜你就在家歇着,饭等我回来做。白天,他出去上班,女儿去上学了,她一个人在家,将放在衣柜顶上那个储物箱搬了下来,拿出了那本日记,那本日记,其实她从来没有细看过,婚前的那一次,她只看了几页,整个身心就被浓烈的醋意充满,再也看不下去。可是现在,她想仔细看一看,看一看他的丈夫,在他的青春年华,在还没有认识她的时候,爱了怎样一个女孩子,又怎样去爱了一个女孩子。

很多很多的细节。比如,他曾在晚上,去那个女孩家的楼下,只是仰头看看女孩的窗户透出来的灯光,就已很满足,然后悄然离去。比如女孩曾经送给她一张照片,是在扬州旅行时,坐在瘦西湖旁边的一块石头上拍的,后来他去扬州旅行,还特地去瘦西湖,找到照片中的那块石头,在上面坐了坐;比如他们俩吵架,女孩一生气,咬了他的胳膊,他晚上洗澡,看见胳膊上那个圆形的淡红的咬痕,心里竟然泛起了一种模糊的甜蜜的情绪……

满纸都是纯洁真挚的少年情怀,她边看边笑,心里感叹:真美啊,这份美好,她不曾拥有过,但是她为他庆幸,因为他曾拥有过,而他是她的爱人,“与有荣焉”,她想。

心里的那个结,就这么化了解了,回过头来再看,似乎寻不到一点影迹,她有些讶异自己曾经怎么会是那样耿耿于怀这本日记。

第二天,她去了市里的古玩一条街,去那里买了一只精美的织锦缎盒子——他要过生日了,她想把这个盒子送给他,对他说:把那本日记,放在这个盒子里吧。

她想像着,很多年很多年以后,一个花香浮动的黄昏,头发花白的他,戴着老花镜,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翻看着这本年轻时的日记,他会在暮色里,微笑起来吧?

那一瞬间,多么好。

永远别以为他会爱你胜过爱他的亲人

是的,庆坤爱她,但是,这份爱并不能替代那份血缘之亲,如果她硬让他和这份血缘之亲割裂,那么受到伤害的是她最亲爱的丈夫和他们之间那份原本亲密无间的夫妻之情。

其萍不明白,为什么庆坤现在像变了个人似的。每天往办公室一坐,喝喝茶,发发呆,一天就这么混过去了,两口子一起经营一个服装公司,以前都是庆坤管销售,她管生产,现在倒好,里里外外的事情全部落在她一个人身上,忙得只恨爹妈没给她生出个三头六臂。

其萍细细想来,庆坤的变化,是从她和他二姐发生矛盾开始的。

两年前,其萍和庆坤想在北京买套房子,但因为他们夫妻名下已经有两套北京的房子了,按照有关政策,他们已经在北京买不了房子了,这时候庆坤说:借用我二姐夫的身份证买吧。其萍把这事儿和二姐夫一说,二姐夫答应得很爽快:行,用吧。于是其萍买下了这套房子,落在了二姐夫的名下。

今年,因为公司资金周转出现了一点困难,而且看北京的房价涨得不错,当初二百万买下的房子,现在都涨到五百多万了,其萍就和庆坤商量,把落在二姐夫名下的这套房子给卖了,以缓解公司眼下的困难,庆坤也觉得可行。没想到去和二姐夫一说,二姐夫吞吞吐吐的,半天才说:你看你们用了我的身份证买了房子,现在房价涨了这么多,再看看我们家这困难,一家三口都是糖尿病,你姐姐又没工作,多少也得意思点儿呗?

其萍一听这话就气炸了,对庆坤大发雷霆:你看你们家人这人品!敲竹杠哪?他家里有困难,我作为弟媳妇资助多少都行,但是他拿这个来要挟我,对不起,一个子儿也不给!庆坤也觉得二姐和二姐夫这事儿办得不地道,但怎么说都是自己的亲人,总不能就此闹得老死不相往来了是不?他对其萍说:这样吧,咱们给二姐家掏个三万五万的,息事宁人,你看行不?其萍一口回绝:作为亲戚,他家有困难,别说三万五万,就是三十万五十万,我都愿意给他,但他拿这个要挟我,是原则问题,我一分钱都不会给!

最后,事儿闹到了法庭上,虽然其萍和二姐夫之间并没有签订什么书面的协议,但她能拿出买房时的付款证据,很顺利赢了官司。官司打赢了,其萍也拿回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可是,她和庆坤却备受婆家人的指责,婆家人都认为:房子确实是你出钱买的,但如果没有二姐夫的身份证你能买得了么?现在房子涨了这么多,而且二姐家的生活这么困难,你不给点儿钱意思一下不说,还和自家人打起了官司,你这眼里哪儿还有亲情?你这么薄情寡义的人以后谁还愿意和你来往?这一年的春节,婆家人没有像以往那样,邀请庆坤一家回去过春节,庆坤打电话回去给父母拜年,所得到的也是不冷不热的几句应付。

其萍心想:本来就是他二姐夫做了亏心事,让你们一说倒成了我的不是,不来往就不来往,我倒落个清净!可是庆坤不这么想,家里人都不理他,他心里没着没落的难受极了,整个春节假期,家里不断有亲朋好友来来往往,可是都提不起他的兴致,他满脑子都是老家的那帮亲人。

他想起父母,拉扯他们兄妹四人长大成人是多么不容易,他记得小时候,有一回家里养的一头猪死了,父母不舍得扔掉,但又不知道具体死因,担心猪肉有毒,父母商量的结果是把猪杀了,先炖一锅肉,由母亲先吃,看看有没有事?如果没有事,再让孩子们吃。之所以由母亲先吃,是因为母亲觉得父亲是家里最主要的劳动力,如果万一自己有个三长两短,父亲还可以拉扯大孩子们。现在庆坤已经不记得母亲是如何怀着悲壮的心情吃了那碗肉的,只记得那次自己吃了整整三碗肉,吃到最后都吐了,还是舍不得放下筷子!他想起二姐,他就是二姐带大的,那时候二姐还是个孩子,贪玩,每次想出去玩,就对邻居大婶说:我要去上厕所,麻烦您帮我看一下弟弟!结果这一走,就半天回不来。他还记得自己有一次数学考试不及格,担心父亲责骂,就偷偷改了分数,他将这事儿告诉了二姐,没想到二姐一转脸就把这事儿告诉了父亲,结果,父亲让他跪在地上,用一把竹笤帚狠狠抽他的背,看见父亲打他,二姐后悔了,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他哭她也哭,一边哭还一边说:不要打弟弟,要打就打我好了……

点点滴滴的往事,点点滴滴的亲情,他们是他的亲人,现在,亲人都不理自己了,他活着还有个什么劲儿?他赚钱还有个什么意思?赚这么多钱,最后却因为钱而和亲人反目,这个钱有什么用?他根本就提不起赚钱的兴趣。

除了对事业不那么上心了之外,其萍觉得庆坤和自己好像也没以前那么亲近了,他们夫妻白手起家甘苦与共,感情一直很好,其萍想:总不至于因为我当初没同意给他二姐家掏个三万五万,他就记恨上我了吧?他和他家人的感情,哪比得过我们这风风雨雨一路相互支撑走过来的患难真情啊?可是现在,她总感觉她和庆坤之间像隔了些什么似的,以前两口子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但是现在的很多时候,庆坤只愿意一个人静静呆着,其萍看着他静静发呆的样子,心里没来由的发慌,觉得这个男人的心,正离自己渐行渐远……

直到婆婆的八十大寿,庆坤几乎提前几个月就在准备要给母亲送什么礼物,可是,眼看婆婆的生日一日日临近,却没有一个人打电话来邀请他们。庆坤的情绪,终于在婆婆生日的前几天崩溃了,那一晚,庆坤把脸埋在他的怀里,七尺高的汉子哭得像个孩子,一边哭一边一遍遍说:爸爸,妈妈,姐姐,你们不要我了啊,爸爸,妈妈,姐姐,你们不要我了啊……看着怀里痛哭的庆坤,其萍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是的,庆坤爱她,但是,这份爱并不能替代那份血缘之亲,如果她硬让他和这份血缘之亲割裂,那么受到伤害的是她最亲爱的丈夫和他们之间那份原本亲密无间的夫妻之情。

其萍决定,她要将自己所谓的那些道理和面子都放在一边,不管有没有受到邀请,她都要和庆坤一块去给婆婆祝寿,向婆家人正式赔礼道歉。她还要对庆坤的二姐说:过去的事情,都是我的错,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一家人,今后有什么困难,你们尽管说!

也许,在心里,她并没有真正想开这件事,但是,她爱庆坤,而庆坤爱他的家人,那么,为了庆坤,她也要学会爱屋及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