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这榆木脑袋!看那鹅粪的颜色,不就一清二楚了吗?乡下的鹅都是喂吃野草的,鹅粪的颜色自然是清淡的;而城里的鹅都是喂谷物粮食的,鹅粪的颜色会是黄的。那鹅拉出来的粪都是清淡的,还不足以证明是常年养在乡下的鹅吗?!”
哦——
原来如此!
唐卫轩禁不住拍掌叫好,对这断案的知府,也不免生出了几分敬意。或许,也真的可以帮助自己解开当初的那个谜团呢……
“敢问……”唐卫轩抱拳向着蓬头囚犯行礼道:“那名当年的知府,可是阁下?”
“呵呵,看来,你小子是动心了!”那蓬头囚犯哈哈大笑,“哈哈,那可并不是老子!不过,这个当年的知府,我可认识!”说到这里,唐卫轩正要请教,谁知,那蓬头囚犯又神秘地嘿嘿一笑:“嘿嘿,其实,你也刚刚认识他不久……”
嗯?!……难道说?
“喂——!老钱,怎么样,要不要咱们一起听听他的故事,顺便请你给他断断案子啊?!”
见蓬头囚犯开始朝着另一侧的钱大人的囚室吆喝,唐卫轩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当年作为临江知府断了奇案的,正是那位钱若赓钱大人……
想到这里,唐卫轩立刻转过身去,恭敬地行礼道:“钱大人断案高明!晚辈佩服不已!还望钱大人不吝赐教,一解晚辈之迷惑!唐某感激不尽!”
“咳、咳……”几声咳嗽声传来后,紧跟着,是一段略显虚弱的话语:“唉,当年的旧事,还……咳咳……还提他作甚……唐百户,你的事情,钱某不敢保证一定能仅仅通过口述,就能看清楚真相,但……咳咳……但是,或许能帮你分析一下,给你一些提……提示……也说不定。你就从头给我们讲讲吧,你在朝……朝鲜前线的事情……钱某也很感兴趣。请……请说得越……越详细越……越好……咳咳……”
眼看躺在床榻上的钱大人愿意替自己分析一下,唐卫轩立刻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开始了不断的回忆,从跟随着史百户与祖承训一同渡过鸭绿江的那天,一直到再次回到大明的不久前,这其中的每一分记忆,全部大致整理了一遍,而后,在这昏暗无光的地牢之中,向着自己囚室两侧的钱大人与蓬头囚犯,开始从头到尾一一地道来……
当然,其中关于自己和桂月香、小西樱子、李纹月私下的一些事情,唐卫轩自然没有多讲。而关于和当时那次碧蹄馆之战突围时的情景,以及后来在朝鲜开城被李如柏下令关进大牢的前前后后,都事无巨细地讲了个清清楚楚……
直到最后,唐卫轩说得已然是口干舌燥了,才终于将自己在朝鲜的经历,从平壤遇伏,陪着沈惟敬重回平壤议和,跟随着李如松打下了平壤城,碧蹄馆遇伏,开城入狱,然后是死守幸州、火烧龙山,最后一直到名护屋议和的来回,基本上大致讲了一遍……
“呦!没想到,你这小子,经历还很丰富啊!要是能写成故事或小说就好了!”难得安安静静、一句话没有说的蓬头囚犯,在唐卫轩讲完之后,立刻又开了口。
喘了口气,见钱大人那边尚未有什么动静,似乎正在思考之中,唐卫轩不禁心里有些担心,不知仅凭自己的口述,是否能够解开当年的谜团。而就在焦急等待的时候,背后那个蓬头囚犯的声音再次响起:
“啊,关于是谁告发了你的那件事啊……”
“前辈!莫非,已经想到了?!”唐卫轩又惊又喜,没想到,这蓬头囚犯竟然也能看得透玄机。
“额……还没有。只是,想问你个问题……”
唐卫轩略有些失望,但还是回应道:“请讲……”
“那个……”说到此处,蓬头囚犯似乎特别的好奇,“那个倭国女忍者,叫小西樱子的,长得是不是很好看啊?”
“这个……前辈何出此问啊?”唐卫轩不太明白,对方为何会这么问。
“嗨!想弄清楚,你小子为何这么色胆包天呗!哈哈,看你这犹犹豫豫的样子,一定长得不错。要不,你也不会心软,下不了杀手了!对吧?!”
见对方诚心揶揄自己寻开心,唐卫轩没好气地暗自摇了摇头,还是把希望放在了钱大人那边。
又等了一阵,终于听到钱大人缓缓地问道:
“咳咳……唐……唐百户,容钱某问几个问题。其一,那日你一时心软、放走那倭国女忍者时,对方可曾当着你那几个同袍的面,表明过其真实的身份?比如隶属于小西军团,并且是那名倭军小西行长麾下的重要忍者首领……”
“这……”唐卫轩努力回忆了一下,印象中,小西樱子那日当着几个人的面,几乎没有说过什么话,于是肯定地答道:“并没有表明过其身份……”
“嗯,那么,其二,这女子身上,可否有什么让人一看便印象深刻的与众不同之处?比如,面容姣好,美艳绝伦之类的……?”
“额……”唐卫轩没想到,钱大人居然也会问出像蓬头囚犯问出的那种无聊问题,不过,听语气,其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重要的凭据,于是,便认真地回答道:“若说面容嘛,倒是不错的。但似乎也说不上是天姿国色,只是……那对锐利的双眸,混合着深邃的杀气和女性的柔美,即便只见过一面,也足以让人印象深刻。而说到与众不同之处的话……大概,就是其身上有一股异样的恬淡香气,非常的特别……”
“这样啊……”钱大人听着唐卫轩的回答,顿了顿,似乎心中已经基本有了底,但,还是又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其三,李如柏将军那日首先提起此事时,按照你刚才所说,原话可是‘这小西樱子,似乎也是倭军第一军团主将小西行长麾下的首席忍者首领。据说身手不错,曾在关键时刻,转瞬之间,便为小西行长挡住了迎面砸来的琵琶。如此重要之人,为何不抓回来,而在战场之上,私自放走?!’唐百户,请你务必回忆清楚,李将军那日是否的确是这么说的……?”
唐卫轩绞尽脑汁地又仔细回忆了一番当日的情形,终于坚定地点了点头,肯定道:
“没错!虽不敢说一字不差,但基本上就是这样说的!”
“那……就应该没有错了……”只听钱大人长呼一口气,似乎心中已经有了确切的答案……
“老钱,你已经想出来是谁背后捅得这小子了?!好样的!老子就知道,你一定能行的!”见有了眉目,蓬头囚犯甚至比唐卫轩还有兴奋和期待:“快告诉我们,到底是谁?!”
“唉……”谁知,那位钱大人深深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不忍之情,只是淡淡地先问了一句:“咳咳,唐百户,你想清楚了?真……真的要知道,到底是谁做……做的吗……?咳咳……”
当然想知道了!唐卫轩见终于有了答案,而且那答案就已近在咫尺,自然是急于知道真相了!
不过,细细琢磨了一下钱大人的口气,听上去,自己一直寻找的答案,似乎……并不一定是自己想知道的答案……难道说,真的是程本举、老周、孙世禄三个和自己出生入死过的同伴之间,有人出卖了自己……?!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自己还真的不太想面对那个答案了……尤其,如果真的是程本举出卖了自己的话……
稍稍犹豫了一下后,唐卫轩还是暗暗下了决心,带着略有几分颤抖的语气,试探着问道:
“难道说……真……真的是程……程本举……?”
钱大人囚室内一片寂静,过了片刻,才缓缓传来一个回复:
“咳咳,这个……以钱某之见,应……应该不是程大人……”
听到这个稍显模棱两可的回答,唐卫轩多少松了口气,但蓬头囚犯却坐不住了,大声道:
“喂!我说老钱,你到底行不行啊!什么叫‘应该不是’!你到底准不准啊?是不是真的知道真相了?!”
“唉……”钱大人的房里传来一声叹息,“钱某的意思是,仅凭口述,程大人是否主动告过密,钱某的确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非常肯定地进行判断……但是……”说到这里,钱大人的话锋突然一转,“至少,有一个人,钱某是相当的肯定,在碧蹄馆之战后,立刻就告发了唐大人……”
“哦……?!”唐卫轩的声音微微有些颤动,“那……那到底是……是谁……”
“是啊!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们吧!……哎呀,急死老子了!”蓬头囚犯在一旁,似乎也有些急不可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