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程冲斗后,唐卫轩虽然感到一丝疲惫,喉咙里更是异常的干涩,但心中却是充满了兴奋之情。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带着满心的期待,悠然入睡。
第二日,太阳刚刚抬头,朝霞尚未铺满大地,唐卫轩便早早起身,穿过连接两个院落的侧门,再次来到了程冲斗的院子中。
不过,奇怪的是,犹如昨天一样,从侧面进入院子中的唐卫轩四处一看,程冲斗的房门大开着,里面似乎也没有人影,院子里更是乱糟糟的样子,也没有程冲斗的踪迹。
该不会……
回想到昨日程冲斗的出场方式,唐卫轩不由得抬头朝着屋顶上看去。
果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屋顶之上,迎风而立、背对朝霞,不是别人,正是程冲斗的背影!
“前辈!”唐卫轩喊了一声,不解地问道:“大清早的,您在屋顶上做什么?”
程冲斗似乎作了个运气的姿势,慢慢地才转回了身子来,还是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四肢,而后才似有深意地答道:
“昼夜更替、晨昏交接之时,登高望远,屏息天地之气。这可是高手每早的必修功课!你这小子,懂不懂啊?”
一席高深莫测的话,说得唐卫轩似懂非懂,但看程冲斗的样子,天刚刚亮就爬到那么高的地方,似乎也只能这么解释了。
“来!年轻人,你也上来,让程某看看你的内力如何?!”说着,程冲斗还朝唐卫轩招了招手。
虽然不太清楚习武高手所说的内力到底指的是什么,但稍稍犹豫了一下后,唐卫轩便也顺着旁边的一个梯子,攀上了程冲斗的屋顶,拱拱手,不解地问道:
“前辈,不知这内力,要如何看啊……?”
“呵呵,这个不难……”程冲斗略带着几分调侃地坏笑了一下,而后一本正经地说道:“来,你先面朝西北方,顶风而立。对,就是这样。要说这内力……功力好不好,其实解开裤带、一试便知!真正的高手嘛……一言以蔽之的话,就是:顶风能尿一里地!”
“啊?!”听到这里,唐卫轩一脸诧异地回过头来,目瞪口呆地看着程冲斗:“前辈,您这是开玩笑吧……哪有这么……不雅的方法……?!”
“哈……哈哈哈!今天心情不错,开个玩笑,心情更是大好了!哈哈哈哈!咱们下去,开始继续切磋切磋吧!”程冲斗哈哈大笑了一阵,拍了拍唐卫轩的肩膀,而后便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了院子里。
唐卫轩看着屋顶还真不低,一时不太敢像程冲斗那样直接跳下去,保险起见,只好又顺着上来时的梯子绕到一侧、爬了下来。
趁着唐卫轩去一旁爬梯子的功夫,程冲斗赶紧又提了提有些松垮的裤子,表情中带着些苦笑与侥幸,暗自嘀咕道:“这小子……怎么还是这么一本正经的……?!还好,他没早到一步,刚才老子的裤带差点儿还没系上呢……”
……
日子,一天天平淡无奇地在流逝。
就这样,渐渐地,唐卫轩也慢慢适应了每日的新规律。每天早上和下午,与程冲斗相互切磋一下武功,当然,说是切磋,唐卫轩使出全力也基本才能勉强招架,其实多是由程冲斗给于些点拨和指教。虽然程冲斗的言行举止中别有一番不羁的做派,时常表现得有些不拘一格、放浪形骸。但是,一旦其手中握上了兵刃,整个人的气质便立即随之一变!一招一式间,一改平时放浪的性格,每个动作和步法中,似乎都能透出十余载的扎实功底、一丝不苟,可谓极其的稳健。
在二人之间的切磋以外,其余的时间,除了晚上各自回房休息外,便是两个人坐在屋里或院子里,一同煮酒、扯东拉西地谈天说地。有时,听唐卫轩谈论起朝鲜前线的战事经历,程冲斗倒也的确是不厌其烦,即便是之前已经说过数遍的事情,比如惨烈的幸州之战、斗智斗勇的龙山之战,但依然是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听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津津有味……
而有时,唐卫轩也会多少问到程冲斗的经历,一阵长吁短叹的感慨声中,唐卫轩才逐渐了解,原来,程冲斗所走过的道路,同样不凡。原本出身于安徽富商之家的程冲斗,自小便心怀雄心壮志,对家族的经商之道颇为冷淡,但却对习武之事满腔兴趣。也正因为有志于此,程冲斗年轻时先在少林寺受多位高僧指点,修习了十多年的棍术,之后,依少林俗家弟子学武之规,独力打散木偶机械系统后方出了少林寺,游历于大江南北。而后,程冲斗又先后从长枪名师李克复和刘光度处修习了枪法,单刀刀法则更是传自一代倭刀大师刘云峰……
不过,在唐卫轩看来,程冲斗倒真不愧是一个武学奇才,这么多重派别的不同武艺和兵器,在其身上,不仅并未相互矛盾、杂乱无章,更没有一板一眼地完全拘泥于其所学。而是根据其自身的过人天资,将习得的各派武功各取所长、融会贯通,甚至推陈出新出一套自己独有的风格……
唐卫轩在与其过招之时,一旦见其使出几分真正的看家招式,恍惚间,都甚至不知自己到底是在应对对方的棍法、枪法、还是刀法?虽然程冲斗手中只握了一件兵器,但在其出招之时,却可以隐隐感觉到数种兵刃的特点……
尽管这些世家武功的招式,和唐卫轩在战场上习得的实战风格大不一样,但是,经过多次的交流与切磋,倒也可以相互取长补短、各有补益。尤其,是在听过唐卫轩对当初名护屋比武时几位倭国武士刀法的详细描述后,程冲斗似乎又有了新的领悟,倭刀刀法在数日后竟也突然变幻出了新的风格,虽然还有欠完善,但却让人深感此人醉心武学、简直已臻出神入化之境界……
只是,每人似乎都有本难念的经,程冲斗在喝醉之时,也常常不断慨叹,只因自己出身商人,根据大明朝廷律令,不能从军。因此,虽然一心向往征战沙场、建功立业,但却始终不能得偿所愿。更没有料到的是,行走江湖多年,倒是也积攒了不少关于暗器的领悟,于是自己便顺手创制了几样暗器,但却没成想,因为机关暗器的精巧,渐渐有了些名气,竟会被不少人所仰慕,纷纷前来请教。最没有想到的是,后来因为一件失手伤人的案子,被东厂裹挟至此,好酒好肉招待的同时,东厂也提出要求,希望程冲斗可以为东厂在暗器制作方面贡献一份力量……。后来,恰逢这几年大明战事屡发,各地的兵刃、甲胄、战法等也由东厂陆续调查整理后送到程冲斗处,委托其研究一些加以克制的招式、技法等,之后再由东厂整理成册,上奏给皇上。虽然从最后的结果上来看,那些建言好像也并没有在全军进行推广。但东厂却似乎借此一次次博取到了皇上的欢心,此后,对于这样的事情,更是乐此不疲地不断来委托程冲斗。只不过,原本程冲斗满心期待着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建立些功业,以弥补自己因为商人出身、难以从军的遗憾,但是一来二去,想出来的提案却纷纷如石沉大海,再无回音,或者早已被人遗忘在某个落满灰尘的角落,不仅也有些心灰意冷了。也就是恰好听到唐卫轩讲到自己的润物弩,在幸州之战中大放异彩时,程冲斗才又找到了些希望与安慰……空有一身本领,却屡屡不得其志,呆在这京郊的东厂秘密之所,任年华流逝……
唉——
在程冲斗以一声长叹结束了断断续续、醉醺醺的讲述之后,唐卫轩心中也是涌起一份同情与敬佩。回想到自己返京后的一系列境遇,其实,倒是也和程冲斗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感。而且,唐卫轩也终于明白了,为何年已不惑的程冲斗,会那样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听自己讲述前线的经历,大概,也是在慰藉其心中当初那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建功立业之梦想吧……
同时,一听到东厂曾委托程冲斗研究破解倭刀之法,唐卫轩不禁也有些好奇。回想起当初在名护屋对阵几位倭国高手时的情形,不由得也想问一问,这与倭刀对决之时,可有什么克制之法?
谁知,这话不说则罢,话刚出口,程冲斗的脸色立刻拉了下来,借着一身酒气,硬着舌头,颇为不满地答道:
“唉……为何……为何你们都纠结于如何克制、削弱对手?却不想想如何增强、提高自己的实力呢?谬也!谬也!”
语气中,好像还带着一些失望,与早已积郁已久的一肚子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