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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剑指汉城-4

校场之上,看守俘虏的明军已经挨个松开了倭军和朝鲜降军的铁链或绳索,同时把大把大把的兵器分别丢在这些俘虏面前的地上。

站在观礼台上的唐卫轩仔细观察了下,还好,那些兵刃多是些倭刀、长剑之类的短兵器,不要说弓箭、铁炮了,连长柄的薙刀和长枪都没有。大概李如松也早已考虑到了,万一这些俘虏拿到武器后暴起突围的可能性。仅有这些短兵器的话,校场四周全是严阵以待的重重明军,量他们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众俘虏在明军看守的严密监视下,试探着慢慢捡起地上的兵刃,一个个莫名其妙。这到底是要做什么?为何会破天荒的给俘虏分发兵器?

周边不明所以的众明军和围观百姓也是看得懵懵懂懂,这该不会是……

见兵器分发已毕,看守的明军也井然有序地逐渐撤到了外围,让开了两堆俘虏之间近百步左右的空地,李如松朝着一旁的沈惟敬和孙世禄点头示意了一下。

二人立刻站在观礼台前,分别用倭语和朝鲜话朝着校场中央的两伙俘虏们喊道:“贼寇叛卒,本应除恶务尽。但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大明皇帝陛下也一向是天恩浩荡,仁义贤德,恩威并施。东征提督李大帅今日特别破例,给尔等指一条活路——生死对决。规则很简单,只要杀尽另一伙的士卒,即为获胜。对最后获胜的一方,李大帅会考虑留得其士卒的性命。以示天恩于四海,宣仁义于异邦。”

校场中央的倭军和朝鲜降军的士卒听明白后,先是面面相觑,而后又不禁一阵犹豫和疑惑……

拼死一搏,杀光另一方的俘虏,说不定就能有一线生机!但,谁又能保证,这不是明军玩弄的一个阴谋?尤其对于倭军俘虏中的几个武士来说,本来不幸被俘就已经是奇耻大辱,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宁愿死得光荣,也不愿意再这样向表演般被戏弄。因此,倭军中的大多数人依旧站在远处,虽然手中紧紧握着兵刃,但根本不愿意理会明军的决斗命令,而是四处环顾,观察着周围明军铁桶样的包围,似乎在寻找着突围的可能。

而另一侧的朝鲜降军士卒们,也犹犹豫豫、交头接耳着,颇有些不知所措。

见有些冷场,李如松挥了挥手,立刻有人搬上来一个案台,上面摆放着刚开始燃起的一炷香。同时四周都有不少手持弓箭的明军,列阵向前,随时准备张弓搭箭。

面对校场中央有些开始惊慌的众俘虏,沈惟敬和孙世禄在李如松的示意下,继续喊道:“如果一炷香后,尚未决出胜负,则全部格杀,一个不留。”

这下,无论倭军还是朝鲜降军的士卒,立刻愈发紧张起来,周围明军的包围实在是太过密集,要想突围,光凭手里的这些短兵器,根本毫无可能,如果反抗,只能被明军任意宰杀。想到这里,再望一望观礼台上正在缓缓燃烧的那炷香,校场中的双方不禁攥紧了手中的兵刃,几乎同时,相互恶狠狠地盯住了对方。

注意到这些俘虏似乎还心存一丝侥幸和犹豫,迟迟没有下定决心率先攻击,李如松再次挥了挥手,一小队明军弓箭手立刻放出一阵箭雨,分别射向校场中央尚未展开对决的双方。

“啊——!”几声惨叫中,双方均有几个士卒不幸被射中,应声倒地。剩余的俘虏们也只能把心一横,看来,除了杀光对面的那些昔日友军,已别无他法。与其被对方砍下脑袋,或者被明军射死,还不如放手一搏,或许就真能杀出一条生路!

想到此,不到百人的倭军率先在几个领头武士的带领下,结成一个锋矢之阵,握紧手中的兵刃,怒吼着,果断地朝另一侧不远处的数百朝鲜降军率先发起了冲锋!

面对昔日的友军杀气腾腾地冲了过来,朝鲜降军的士卒先是一片惊恐,三、四十个朝鲜降军士卒顿时开始四散惊逃。

“怕什么!我们人数足足是他们的五倍!”见军心即将散掉,俘虏中的几个低级武官终于发挥了些作用,大喊着。同时,组织起身旁尚有三百多人的朝鲜降军,勉强排了个稀稀拉拉的防御阵型。

做好了简单防御准备,不少朝鲜降军士卒们还未犹豫着到底是否该硬扛下面前的这次倭军冲锋,身后先传来了几声惨叫。禁不住回头去望,原来是那些企图逃跑的士卒竟不顾一切地逃向了一旁的明军阵线,很快就被箭矢射倒了一片。侥幸几个冲到明军阵前的,面对着全副武装的明军守卫,还未待求饶,瞬间也被斩杀殆尽。

明军弓箭和屠刀明显比将官们的呵斥有效得多。见逃跑也终是一死,大多数朝鲜降军的士卒立刻醒悟,与其去硬撞明军的铜墙铁壁,还不如去和那些不到百人的倭军拼上一把!

就在多数朝鲜军士卒也开始握紧刀枪,大吼着准备亡命一搏的同时,倭军当先的几个武士已经一跃冲入了朝鲜降军的防御阵型!

看来,胜负已定了。

从双方刀刃相交的头一刻,不少经验丰富的明军将领就在心里暗暗判断道。帅椅上的李如松,也一直是一手轻轻弹着手中宝剑的剑鞘,一面平静地关注着校场中央的一举一动。

只见那几柄锋利的倭刀左右挥舞,在朝鲜降军临时组成的防线中,立刻劈砍出一片片血迹。纵然人数占优,朝鲜降军们也在一片乱战中,逐渐地落于下风,被迫不断收缩后退。

不过,就算是战斗力差了一截,士气和经验也无法同日而语,朝鲜降军的人数优势毕竟还在。在几个低级武官指挥下,朝鲜降军先由大半人死死拖住倭军中的那几个杀得最猛的武士,再三五成群的开始对落单或受伤的倭军进行围攻,也成功地对倭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但是,毕竟双方的战斗力差距过于悬殊,毫发无伤的三、四百朝鲜降军,终于还是被伤痕累累但又凶狠无比的倭军所击溃,一哄而散。其后,大多数朝鲜降军士卒不是被倭军追上,被身后的倭刀一刀砍倒,就是被在外围阻拦的明军斩杀。

眼看一炷香即将燃尽,校场中央已是伏尸数百具。其中,大多数是朝鲜降军士卒的,但也倒下几十个力尽而亡的倭军。

待案台上的香柱彻底消失不见时,校场中央再也没有惨叫和厮杀声,只余下最后三十来个倭军士卒,气喘吁吁地拄着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一场惨烈的对决后,胜负已分。

很快,又有大批的明军士卒涌入场地中央,在严密监视下,迅速收缴了刚才发放的所有兵刃,将剩下的三十来个倭军俘虏,押到了观礼台前。

李如松看了看台下最后幸存的这三十来个人,其中还有几个已经是身受重伤,早已是奄奄一息。

“挑出里面身手最矫健、眼光最凶狠的十个人,好生医治,过几天押回京城,献俘给陛下。”李如松坐在帅椅上,平静地对着侍立在身后一旁的李如梅吩咐道。

“诺!”李如梅闻言立刻拱手领命,派几个手下迅速去台下挑选身手敏捷、眼光凶狠的十个倭军俘虏。同时,试探着问道:“那剩下的呢……”

“受了伤的直接放出校场,任其自去。其余的押到大同江边,听候发落。”李如松摆了摆手,同时对着台上的众将下令道:“午时,全军在长庆门外、大同江边集结,祭奠我军去年和此番阵亡的将士。”

“诺!”众将领命,依次散去。

“放出校场……?”听到刚才李如松对剩余俘虏中那些伤兵的处理,唐卫轩不禁有些不解。此时,若把身负重伤而又手无寸铁的倭军俘虏放出校场,恐怕一旦脱离明军的“保护”,片刻之间这些人就会被围拢在校场外的平壤百姓撕成碎片。退一万步讲,就算平壤百姓宅心仁厚、既往不咎,这些人出城之后也不可能在这天寒地冻的冰天雪地撑得住一个时辰……这和直接杀了他们有何区别呢?

但众将似乎并未觉得有何不妥,纷纷各自领命归营。而韩千户等人则紧紧跟在李如松身后,也随之走下了观礼台。

很快,台上已不剩几人。

而唐卫轩依然不置可否地只是默默站在原处,看着十个倭军俘虏被押向了城西的明军大营,七、八个轻伤的倭军被押向了长庆门方向。而最后的十来个筋疲力尽的倭军伤兵,则在被明军赶出校场、撒手不管后,瞬间就被大群的平壤百姓围拢住,传来阵阵哀嚎……

忽然,一个厚实的手掌,按在了唐卫轩的肩上。

转头一看,竟是吴惟忠!

昨日的伤势看来的确只是皮外伤,包扎用药后,吴惟忠今日就已经可以勉强行走、来参加军议了。

而此时面对着年轻的唐卫轩,吴惟忠只是淡淡地看了眼校场外那些已被群殴致死的倭军伤兵,思虑了一阵,似乎也没有想好该如何说才合适,顿了半晌,方才平静地说道:“慈不掌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