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在工作中,杨以山还托我找刘伯承元帅帮过一点小忙,当我对接刘伯承元帅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时,对方表现得相当客气。我终于懂了,他们的这种友谊、这种感情,我们这一代人是无法理解的。他们的真诚,可以真诚到骨子里,可以真诚到血液里,是半分都不掺假的,说是“对你好”,就会一生一世巴心巴肝地对你好。
在我眼中,杨以山将军是个天生聪明的人,虽然没有文化,但好些地方比文化人还聪明。他10多岁时给地主当长工,地主婆吃鸡肉,刻薄寡恩,连鸡骨头都不给他吃。但杨以山想吃啊,一个小孩,正在长身体,看到油汪汪的鸡,清口水吞个不停,那怎么办呢?
聪明的杨以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有天半夜,杨以山偷偷把鸡笼子里的鸡弄了一只,到附近的半山上用柴火烧来吃。狼吞虎咽地吃完回来,他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就开始学黄鼠狼的声音,惟妙惟肖地叫了又叫,又学鸡的声音,惊慌失措地叫了又叫。地主婆屋里的灯亮了,她睁开眼睛问外面在干啥,杨以山就大声回答,黄鼠狼吃鸡了!黄鼠狼吃鸡了!他的喊声高亢又凄厉,好像刚刚和黄鼠狼搏斗了一番。既然鸡是被黄鼠狼拖走的,地主婆自然无话好说。
地主经常让杨以山挑一担重重的柴火去小镇上卖。本来杨以山身材矮小,只有1.65米左右,但挑的柴火很重,犹如一座小山压在肩上,每走一步都十分吃力。杨以山不想得罪地主,只好先忍着累,大口喘气,慢慢走路。走了一段路,见地主已不在视线范围了,就抽出一些柴火扔掉,然后“轻装上阵”地去赶集。如果返回来地主问他,今天怎么才卖这么一点钱?杨以山就低头回答,今天小镇集市上买柴火的人很少,卖不出去,只能卖这么一点钱。看他矮矮小小战战兢兢的样子,地主也就不再追究。
后来红军来了,但红军没有钱,没有银圆。杨以山知道红军是帮穷苦人的,是他的亲弟兄,他就跑去悄悄告诉红军:“我们东家有银圆呢,银圆罐子就埋在门口的青石板底下,你们来几个人,晚上去挖就行了!”
得到杨以山的报告后,红军就拿走了地主的银圆,杨以山也没有办法再待下去,便跟着红军闹革命了。当时杨以山个子还没有步枪高,就只能背一把大刀走上了长征之路和革命之路。
杨以山是个天生就会动脑子、有着无数“聪明念头”的人。比如下部队吧,有时我们一起下象棋,他下得不好,我比他棋高一着,但因为他又特别喜欢下,我就经常故意输给他,他每次赢了都手舞足蹈地很高兴。但遇到和其他首长下棋时,他就很聪明地不出面,非指派我去下。如果赢了,他就说,我可比晓康还厉害,今天只是派出晓康来,就大赢特赢,如果老将出马,那更加不得了!如果我输了,他又有另外一套说法,说我是他的徒弟,学艺不精,如果换了师傅出马,哪里还有不赢的道理?反正,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他都是对的,都能占上风,这点就让我特别佩服,觉得杨以山特别聪明。他的这些小绝招,也开启了我另一种思维方式,让我也学着从不同角度分析问题,竟然真的都能找到强有力的“利己证据”。
到基层检查工作时,杨以山常跟我讲,老红军长征太辛苦了,军委邓小平主席都说过,老红军下部队可以加一个菜。邓小平主席的这一句话,他记得很清楚,走到哪里都要提醒我,但他从来不对别人说,全是由我“幕后”来安排。
加的这一个菜,就成了要操心的一道菜。幸好,每次杨将军都吃得很满意,大赞其可口。每次吃饭结束,他都很客气地去厨房后面看望做菜的大师傅,感谢他们加了这样一个菜。
有时我想啊,当年老红军们打江山有多难、牺牲有多大,但加一个菜都要军委主席发话,而且自己还不敢说、不好说,要叫秘书去办,确实不容易。
第四节 王焕如将军托我买股票
接下来,我给开国少将、原成都军区政治部主任王焕如当秘书。
王焕如,1916年出生,陕西省长安县(今西安市长安区)人。抗日战争时期参加了临清、邯郸、老庄、南乐等战役,解放战争时期参加过长衡、临汾、冀中等战役,随后参加了太原、宝鸡和成都等大中城市的军事接管工作,并担任军管会副主任。和平时期,担任解放军军政大学政治部主任、成都军区政治部主任等职。2001年1月26日,王焕如因病医治无效,在北京逝世,享年85岁。
在我给王焕如将军当秘书期间,有一次,按照要求,军队的每位党员干部都要重新填写一份入党的经过说明。王焕如当时叫我帮他填写。
入党证明人一栏,我问他:“入党证明人填谁?”
他淡淡地说:“填胡耀邦。”
我看了他一眼,有点吃惊,以为听错了。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再来一句:“你看什么?就填胡耀邦。”
胡耀邦是中共中央的总书记,那么大的官,是咱首长的入党证明人,那时我就想,咱首长可真不简单啊!
王焕如首长身材高大,声音洪亮,陕西师范学校毕业,是个有文化的人。我随他到部队、军校去检查工作,他都非常仔细。战士的床铺、伙食,连早饭吃的什么泡菜他都要看,自己也要亲自尝一尝。王焕如为人处世十分低调,平易近人。他和许多陕西人一样,最喜欢吃豆腐乳,每餐必备。
最让我吃惊的是,王焕如将军也是一个具有超前投资意识的人。当中国开始发行股票时,离休后的他对股票产生了兴趣,那时我还觉得很奇怪,一个老红军、老政工干部,竟然对市场经济、虚拟经济不反感,还托我买1万股股票。当时我已经转业到了银行,但很惭愧,那时我还未真正涉足证券市场,也不是很懂股票,又怕股票亏损了,导致老首长心理承受不了,就没有给他买。其实,我们银行柜台也卖过原始股票。随后,股票又涨了不少,如果当时帮他购买了股票,1万元的股票能赚好几万元呢。
每次想起这些,就深感后悔,觉得对不起老首长,但这件事也给了我很大触动,不禁让我这个从事金融工作的人开始琢磨:股票到底是什么?它究竟有着怎样的魅力和魔力?
现在想来,王焕如将军虽然算不上我投身证券市场的“领路人”,但至少是起了一定的推动作用的。
第五节 张太恒司令的幽默
我接下来被派给成都军区原司令员张太恒中将当秘书。
他们这一代将军,包括总参谋长傅全有、广州军区司令员陶伯钧等,都有各自独特的风采。特别是张太恒、傅全有,都是直接从野战集团军军长提拔到大军区正职的。说到张太恒中将,必须先说说傅全有上将。
这应该是巧合与偶然,我老岳父也姓傅。他们是一个大姓,同是山西人。后来听我老岳父讲,他们竟然还是一个村的。
傅全有当时是成都军区司令员,张太恒是副司令员,张太恒后来才担任成都军区司令员、济南军区司令员。那时,傅全有司令员所在的南京军区第一军刚从云南老山、者阴山打仗胜利而归。首长一路风尘,带着一纸任命匆匆而来。在成都军区大礼堂召开的新老班子交接大会上,傅全有司令员作了热情洋溢的就职发言。
傅全有的就职讲话,大气中有谦虚,言辞中肯,毫无高高在上的自矜感,老班子新班子都接受、都喜欢。作为一个历练多年的秘书,当时我就在想,这个讲话稿写得真好,出于“英雄重英雄”的情结,自然想见见傅全有司令员的秘书。
很快,我认识了沈伟光,原南京军区某军作训处参谋,后任成都军区司令员傅全有的专职秘书。沈伟光身材高大,而且年轻英俊,一表人才。每每沈伟光与傅全有司令员站在一起,那个气场就特别强大,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深深地吸引了我。
我和沈伟光很投缘,他转业后担任过浙江省委书记的秘书、国务院特区办主任的秘书。后来,沈伟光成了一个了不起的人物,被尊称为“信息战之父”。
我爱人姓傅,也见过傅全有司令员。由于同姓,又同是山西老乡,傅司令员就称我爱人为“山西小老乡”。司令员每次见到我爱人都很高兴,也会展现其幽默风趣的一面。
傅司令员曾对我说,当时接到军委的命令,时间比较紧,军委同意可带秘书从南京到成都,当时正在犯愁带谁当秘书。因为按规定,军长没有专职秘书,只有大军区副职以上才能配备专职秘书。这时,傅全有司令员看见办公桌上有一份《解放军报》,一看,有一篇第一军作训参谋沈伟光的文章,便决定带沈伟光来成都军区。
所以实际上沈伟光并没有当秘书的经验,因而傅司令员希望我这个年纪不大的“老秘书”多带一下沈伟光。
想当初,我也只有20多岁,只比沈伟光大一两岁,只是我当秘书的时间要长一点,便荣升为沈伟光的“小老师”。
傅司令员让我带一带沈伟光,并不是出于偏爱,而是切实了解我的工作能力,对我放心,才做出的决定。
说起我和张太恒中将第一次见面,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我是经由办公室主任安排,派给张太恒副司令员当专职秘书的。张副司令员没有一点架子,他是山东人,好相处,心直口快,有时也很幽默。
那一年,我正好准备结婚,之前我是单身军官,就一间住房,厕所、厨房都是公用。如果要结婚,一间房肯定不行,但军区住房又紧张,怎么办呢?我就把实际情况简单地向张副司令员作了一下汇报。没想到,张副司令员比我还着急,就好像我是他的儿子一样,儿子要结婚,没有房子怎么行?
他马上打电话给军区司令部营房管理局局长。由于当时张副司令员住的是军区招待所,属于临时过渡的性质,他就在电话里故作严肃地对营房管理局局长说:“唐秘书要结婚,没有房子,就结不成。你们如果不给分配房子,就让唐秘书在我这里结婚,就住这个招待所!”
首长虽然说的是一句幽默话,但把营房管理局局长吓坏了。营房管理局局长知道,在招待所结婚是不可能的。第二天,我的结婚住房就奇迹般地解决了,一室一厅。对此我非常感激张太恒中将。
再说一件趣事。
张副司令员准备去云南前线视察,我问首长:“带不带枪?”
张副司令员的回答很干脆:“不带!”
我带着几分担忧说:“带了比较安全,我们好保护您。”
他又玩起了冷幽默:“一般外出时,司令员都是走在前面,秘书、警卫员走在后面,如果你们两个小子走在我的后面,一不小心手枪走火,不是先把我打死吗?这才不安全。懂吗,唐秘书?”
一听这话,我差点笑出声来。这个大军区副司令员的冷幽默能让人把肚子都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