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她竟然就忘记了这个一直温润若玉对她关怀有加的芳哥哥。
也许就是因为他的温润,他的一直的好,让人以为那好是理所当然,竟不曾记在心上。
至此时心中的寒冷,方让芷青从那温润中感到温暖,感到从未在意的让人依恋的安心。
“呵呵,青儿竟然可以记起这首诗是李商隐?不错不错!诺,夜里若是难眠,看看这诗词也可以打发些时间,不过,不可累着自己。”
赵德芳一边将手中的卷本放在桌子上,一边高兴得眉开眼笑,仿佛又看到从前那个争强好胜的小丫头,趴伏在他的胸前,摇头晃脑地吟哦着诗词。
“芳哥哥,你笑起来真好看。”见到赵德芳迷人的笑容,柴芷青神思恍惚起来。
“你叫我什么?”赵德芳一愕,静若寒潭的双眸中流露出吃惊的神色。
“芳哥哥,怎么了?”芷青疑惑道。
赵德芳又笑了,这次好像很得意,好像占了很大便宜,悠悠一叹:“芳哥哥?真好听,我有多少年没有听到青儿如此唤我了。”
芷青一怔,这声芳哥哥是那么自然而然地叫出口来的,好似已经如此叫了很多年。
柴芷青暗暗叹了口气,见惠王切切关怀的目光望过来,不由心生酸楚,将脸扭转朝向床榻的里面,以其掩饰那欲夺眶而出的泪滴。
赵德芳见柴芷青将头扭转向里,以为她在为自己的失忆伤心,急忙调转话题,温和地问:
“吃过饭了?”
“嗯。”
“后背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就是有点痒,不过我知道得忍着不能挠。今天又下地走了走,已经比昨天好多了。”
“呵,当然会一天比一天好了,不过也不要心急,慢慢来,别再伤着。”
“知道啦,问题是,我都快给闷死了,什么时候让我出去走走啊?”
“明天就带你进宫一趟给皇叔来个意外惊喜如何?皇叔最近脾气可大呢,已经无缘无故责罚了好几位大臣,估计这里面也有你的缘故。你不知道你这一病让他操了多少心,皇嫂说,皇上梦里都念叨你的名字,整天芷青芷青把人耳朵都能磨起茧子来了。”
“呵呵,皇叔叔还这么疼我啊?”柴芷青不由咯咯乐出了声,心内却冷得像冰。他害死了她的母亲,他的儿子又差点害死她,只是一个想念就可以真的让她忘记那些恨和仇吗?
次日一早宫里果然来人宣召,芷青原本并不想进宫,听了圣旨却又不得不做出期待高兴的样子,让冬儿整了妆容,在惠王陪伴下忐忑不安地登上马车。
气势恢宏的汴梁城,是大宋最繁华的商业都市,天子脚下吗,当然是人间天堂。
朱雀门南,往东,是汴梁城最为繁华的商业区。
汴河从东南而来,通过水门扬州门穿过东京城,放眼望去,河两岸勾栏瓦肆林立,诸般杂耍相扑、歌舞表演、说唱班子、大小酒楼、特色小吃、杂货日用,店家无计可数。
河面上有来来往往的船只,河边是垂柳依依,虽是冬日,风景却依然秀丽动人。
南清宫华丽宽敞的马车缓慢而平稳地行走在御街左侧。
这御街宽达百尺,两边青石铺就,中间更有一道可供八辆马车并行的白石御道,御街两边皆植柏,柏树下有着各色店铺。
柴芷青裹着狐皮披风频频撩起车帘探头观望市井,久居深宫,乍见这繁华景象,不由啧啧赞叹。
看着她小孩子样的时而惊诧时而叹气时而大呼小叫,惠王赵德芳不禁乐得倒在车内绵软的锦榻上,将头枕在手上,仰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丰富的表情看。
“青儿,我真的相信你是失忆了。”
赵德芳不知道是悲哀呢还是怜悯,反正用变幻莫测的眼神不断地观察她之后,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宫里传言,芷青喜欢元佐,所以才会在深夜出现在太子寝宫。
她会爱上太子?
难道她想成为太子妃,成为日后母仪天下的皇后?
他不信。
如今看她天真无邪的样子,便更是不信。
她不嫁他也罢,但也不要成为那后宫中的女人。
有才又如何,貌美又如何,自古多少佳人被那一道宫墙断送。
就是才情若班婕妤还不是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虽然元佐是他喜欢的人,他却不想芷青嫁给他。因为他的太子身份,也因为他是那人的儿子。
青儿与他都与那人有着轼亲之痛,他不想青儿有朝一日知道真相陷入与他一样的不堪境地。
到了内城门外,亮出惠王行走皇宫大内的腰牌后,两扇巨大的宫门方才徐徐打开。
宫门用红漆涂了,上面布满金色的铆钉,阳光一蓬蓬敲打在上面,嗖嗖地反射出一道道刺人眼目的利箭,一抹恍惚在柴芷青的双眸中涌起。
似乎那黄色的光芒里正立着她的父王,她年迈的父王穿着黄色的龙袍,慈祥地看向她。
她用手挡了挡那光芒,希望拂去那些恍惚更清楚地看见父皇慈祥的面庞,然而父王的影子却在努力睁大眼睛后瞬间消散。
父皇,她忍不住,差点叫出声,幸而清醒的及时,她的贝齿紧紧咬住下唇,将叫声咽了回去。
从南门进来,二人下了马车,改乘两人抬的软轿,宫里迎接的太监说:郡主千岁玉体欠安,得与惠王同等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