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话,庙里有眼尖的和尚认出八王。想是八王出席过庆典,一张脸面及身容已经刻入寺内知客僧的脑际,不然他靠什么混啊,这相国寺能成为大宋第一寺也不是空穴来风,没有根由。很快,寺院内的一干人等就集结齐整,在方丈的带领下,跪在雪地里迎接八王千岁的驾临。
“天气寒冷,请王爷携带贵眷先到禅房饮杯热茶暖暖身子,然后再去赏梅花如何?”
如林方丈闻听我们专程是来看梅花的,热情相邀。其实对于我来说,看梅花是其次,主要还是出来走走散散心。
温热的茶水,由秋菊的手递到我的手中。这寺庙的茶果然好,口感润滑,清纯甘甜,令人神清气爽,如沐春风。赵德芳一边品茶一边与如林方丈谈论起佛法禅经,窗外是悠悠落雪,耳边是晴朗语音,忽然就起了钟声,这钟声突兀地撞在脑际,一下一下的敲,数日来的混乱,痴迷,仿佛一下子被涤荡空空。
钟声带着袅袅的余音,最终向远处逸去。我的神思被钟声所惑,竟然不由站起来,想寻那钟声而去。
“青儿要到哪里去?”八王发觉我的异常,很关切。
“我着急去看梅花了呢,你不要管我,让秋菊陪着我就好。”
不知怎么,与八王在一起,不再有以前的感觉,从前的眷恋从亲密滋生出距离,如一匹布,生生割裂,虽然经纬相复,却不再相通如一。
雪地中的禅院,有着香烛燃烧的气息,和尚们念经的声音被这香气一裹,果然有着超出红尘的宏大,弥漫开来,弥散开来,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沾染沉浸,齐齐西天。
这样圣洁的感受,忽然被秋菊的断喝声打断。“你这和尚真是无理,我们几次前行,都被你挡住去路,你可知眼前人到底何等身份胆敢如此放肆!”
“秋菊,怎么了?”我惶惑地牵牵秋菊的手,不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
“公主,前面有个西域番僧挡住了我们进梅林的路。”
“那就换条路走呗,干吗要和别人争?”
“我们已经改道三次了,他竟然阻了我们三次。”
我心内清静,听秋菊如此说,也不觉生气,心想出家人断不会无故相阻,对着前方福了一福。“大师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何故要挡住俗人的路呢?”
“阿弥陀佛,大路通天,人人走得,施主又怎么可说我挡了你们的路?”老和尚宣了一声佛号,单掌回礼,声音洪亮,底气十足。
真要命,看来和尚们都寂寞,喜欢与人斗智斗嘴,心性一起,我也不甘示弱,“大路通天,人人走得,偏偏我们无法走,敢问大师如何说?”
“路是直的,人是活的,怎么就不知道从我身边绕过去?”老和尚依然理直气壮。
我低声问秋菊,“绕的过去吗?”
“嗯,只是让公主绕行与身份不合。”秋菊不甘。
“呵呵,什么身份,佛家眼中众生平等,我们又何必执着。”
我让秋菊牵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从老和尚旁边绕了过去,刚要举步走远,忽然听到身后的老和尚脱口赞叹道:“翌祥公主果然非同凡人,怪不得可担承大宋几十年国运。”
这话实在莫名其妙,说我非同凡人我倒也这么认为,哪个凡人可以跟我一样穿越时空从千年以后回到千年以前?但说我承担大宋几十年国运就未免有些望风捕影了。
“大师此言差异,想我一个弱质女子怎么可能担承大宋国运?何况我双目已盲,连行走都需要别人照顾。”
“公主只要记得贫僧今日的话就是了,公主的确可以让大宋百姓过上几十年安稳日子。至于公主的眼睛,贫僧倒有诊治之法。”
大凡异举之人必有异能,这老和尚行事古怪,说不定真有什么特别之处。转过身,浅浅一笑,“大师可治小女子的眼疾?”
“公主如果相信贫僧,就请伸出右掌。”老和尚的声音如同洪钟,态度诚恳。
我依言笑着伸出手,相信在这相国寺,还没有人敢对翌祥公主欲行不轨。
我的手掌刚刚平举,手掌之上就突然如有太阳焚烤,灼热难当。刚要撤回手,手却似乎被黏着了一般,半分也动弹不得。因为看不见眼前情形,不由心下惶恐,面呈苦痛。秋菊看见老和尚的手掌已呈赤红,若碳块一样悬在公主玉手之上,公主全身颤抖,似乎非常不适,呛啷一声抽出宝剑,口中断喝:“大胆秃驴,快快放开我家公主!”
“小女子任地不识货,亏自己还是练武之人,没看出大师正以无上内功为公主打通任督二脉?”一声朗朗地笑声后,梅林中踱出一名年轻男子。男子年约二十余岁,头戴契丹人流行的风雪皮帽,穿一件墨色的紫貂镶边的羔皮袍子,腰扎蹀躞带,带间有环,佩挂着一柄牛角弯刀,脚下跨着翻皮靴子,一双褐色的眼眸正炯炯有神地看向身穿红色披风的翌祥公主。此时后者正如一朵红梅一样俏然立在雪地之上,让契丹男子不由十分动容。
秋菊一下子挡在我面前,威胁的真正来源应该是这名不知来历的契丹男子。
男子故意忽略秋菊猎豹一样的威胁,恭敬地问老和尚:“大师可察觉导致公主眼疾的真正原因?”
番僧缓缓收起手,点了点头道:“果然如王爷所言,是血淤导致的失明,老衲已经帮公主将脑内淤血尽数化去,相信很快就可重见光明。”
番僧的话刚刚说完,那名契丹男子就欺身来到柴芷青的面前。秋菊执剑平刺,与男子打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