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承玄亦伸出手,覆盖在她放在门扇上纤弱的手背上,低声道:“这只是我的推测,自我从林续风所得之传承中得出的一些线索。你可曾记得璇玑花?可曾记得夜帝王宫殿和大秘境琉璃洞天?”
“记得。”
“我得到传承后,第一件事便是去推演璇玑花的因果,才发现那上面有古神的痕迹。而林续风得到魔界令牌的夜帝王安息之地,竟也与厄离有联系,那传说中的夜帝王,最初的传承,便是厄离所留。我想古神厄离所留下的暗门绝对不是那么简单,而修罗,其实早已入世。”
“预言中所说的修罗,难道不是指魔尊?”阮琉蘅皱眉问道。
“这只是人们的惯性思维,修罗道的都是魔修,那么能毁灭天道的,自然也是魔尊,可这修罗,却应该指的不是魔尊,所以才映照了接下来的那一句‘因果无常’。”
越是推演,阮琉蘅越是震惊:“若是厄离有异,因果无常,那么现在天道所建立的一切,就都不可信了。”
“可是没关系,阿阮,若是这天道不可信,那么便由我来重新建立天道,若是这九转纪年便是人间的终结,我们也要痛痛快快地战一场!”
阮琉蘅沉默了良久,最后她握住夏承玄的手。
那一双非常标准的剑修的手,宽厚而有些粗糙,上面有常年握剑的痕迹。
但不仅仅是夏承玄这双手,即便是到了现在,他们一人已经成魔尊,一人已是界主,却连骨头里都烙印着太和剑修的风骨。
他们也在依循着一个剑修的风骨行事。
不管彼岸之门的背后是什么,对于剑修来说,即便是神,也要杀给这天下看!
阮琉蘅将脸贴在夏承玄的掌心,像是小动物般磨蹭了下,将身后男人的心软成一滩水,可随后她口中说出的话却是强硬无比。
“我们进彼岸之门!”
夏承玄后退一丈,留出给阮琉蘅施法的余地。
两个人现在心中都是道法万千,唯有对彼岸之门仍然慎之又慎,此时不能打破彼岸之门的封印,只能尝试以规则之力进入彼岸。
突破口就是那道暗门。
阮琉蘅提出丹田内最精纯的一道魔气,趋势它来到门缝的偈语处,却发现偈语并不排斥那道魔气,她心头一松,继而以元神凝聚成一柄长剑,在她的御使下,毫无阻拦地飞进了门缝中。
然而她等了片刻,元神长剑却没了反应。
阮琉蘅的脸色并不好,元神长剑既没有被消灭,却也无法联络,倒是夏承玄走了过来,拍拍她的肩道:“只要能进去,就有办法出来的。”
毕竟大乘修士就已经有斩虚空的能力,哪怕里面是空间禁制,也很少能困住渡劫期修士。
“暗门需要魔尊的气息做接引,阿玄先进琉璃石,我带你进去。”
夏承玄自是听话,他利落闪身入琉璃石,阮琉蘅一把握住蓝色琉璃石,将焰方剑唤出,一点眉心神通,整个人都化为元神状态,依附在焰方剑上,同那元神长剑一样,毫不犹豫地飞进彼岸之门的缝隙中,消失在门中。
他们留下的阵法结界,都随着两人的消失仍旧运转,但远方与正道修士们一起奋战的阿鲤和夏凉心中都是咯噔一下。
两只灵兽互看一眼。
他们与主人的联络未断,但感应已经全部消失。
此时还没有人知道,彼岸之门上面的那道偈语,缓缓自门上浮起,每一个字上都发出一道金光,随后便消失不见。
而彼岸之门的门缝,似乎又大了一些。
位于太和主峰腹地的罗浮两界门,终于安静了下来,上面的的花纹重新回归界生门的本体,里面厮杀的声音也渐渐淡去,随着最后一道花纹回归,终于将一切都还原如初,厚重的门扇依旧坚定地驻守在人间,只留下站在它身边一群精疲力竭的高阶修士。
当夏承玄和阮琉蘅的气息消失,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已经去了彼岸之门的另一边。
也许是彼岸,也许是修罗场,谁又知道呢……
长宁元君一直立在罗浮两界门的正中央负责封印,任务完成后,他那有些苍白的脸,隐藏在了垂下的长发中,低声道:“朱门界还需要支援,本座便先走一步了。”
他转身便走,但身形却衰弱不稳,摇晃了两下,立刻以君子诺撑住了那瘦削却高大的身体。
沧海元君一把拉住了长宁元君,因为大量透支灵力,他的脸色也不好看,只是沉声道:“有槐山在议事厅安排支援,乐臻和晏修也返回太和,你就算担心他们,也还该先调息一下才是。”
他只说调息,却没有反对。可见沧海元君也有了去朱门界的心思。
在封印彼岸之门的时候,季羽元君一直在旁边护法,并用法宝镇住门后邪祟。他此时正在一边闭目养神,听到两人的对话,悠悠道:“本座知道你们的心思,但是我等却不能去朱门界,因为人间若无人镇守,那些魔修便会不安分了。”
他又睁开眼睛,脸上恢复了风流倜傥的神情,甚至有些笑意,但口中说出的话,却足以改变修真界格局。
“何况我现在……只怕再也压制不住修为了……”
周围的剑阁长老们都是一惊。
其实他们心中一直怀疑季羽元君是在压制修为,毕竟以他的阅历和资质,此时早就应该飞升上界了。
可他因为出于对太和的牵挂和对人间的担忧,一直压制自己的修为,以免晋阶渡劫。毕竟普通修士不同于界主和魔尊这样的身份,他们一旦渡劫,便随时都有可能飞升上界,半点不由自己。
虽然魔尊和界主都消失在彼岸之门,却也不是晋阶的好时候,魔修尚还保存实力,随时可能反扑人间,可季羽元君却因为过多使用灵力压制罗浮两界门,已经抑制不住晋阶冲动了。
沧海元君道:“师祖准备何时晋阶?”
季羽元君手指轻轻叩打膝盖,随后道:“越快越好。不过在此之前,让槐山将对朱门界的支援停下来,我们的战场已不在朱门界。”
沧海元君点头道:“失去蘅儿制衡的魔修想必也会有所动作,太和仍然要肩负起震慑魔修的任务。”
季羽元君继续道:“目前剑阁中,只有罗七、宏远、以岸三人是化神期巅峰修为,我晋阶后,太和初开剑阵仍然不能失守,你们去朱门界唤晏修回来,这一代化神期弟子中,只有他跟我一样也在压制修为,若他不肯,便直接以剑祖御下令,让他晋阶大乘。”
沧海元君只觉得不好,他隐隐感觉到季羽元君像是在交代遗命,皱眉道:“此次师祖晋阶难道有危险?”
季羽元君摇摇头,脸上划过一抹不引人注意的笑容,说道:“非也,这是本座给他的机缘。”
般若洞里沉默了一阵,想明白缘由的诸位长老脸上都是一黑,紧张的气氛立刻消弭于无形,所有人都腹诽道:这哪是什么机缘,分明是老祖您嫉妒人家还能压制修为吧!
不过细细一想,才觉得恐怖——青弭峰晏修似乎因为不愿受大乘期天道制衡,已经压制修为……竟有数千年了!
还真是个让人忍不住想坑一把的家伙!
与此同时,某处翠山中,郁郁葱葱的森林中央,藏着一片清澈见底,因为映照湛蓝天空而如同一块蓝宝石般纯净的湖泊。
两位丰神俊朗的偏偏修士,正坐在湖心的凉亭中。
丰澈的一双猫儿眼心不在焉地看向凉亭外,手指摩挲着手中的茶具道:“他们已经进彼岸之门了。”
萧快雨慵懒地靠在亭柱上,扯了一根杂草在嘴里嚼着道:“那他们大概不会活着出来了。”
丰澈却有些不信:“千机魔尊曾经对你说了些什么,使你对此次魔道之战如此有信心?”
萧快雨懒洋洋地看了丰澈一眼,说道:“你觉得以我们之间的交情,我会告诉你吗?”
丰澈一噎,猫儿眼立了起来,随后又弯了弯,笑眯眯道:“那倒也好,我弦月一脉也不用出生入死,不妨观望一下彼岸之门的动静后,再做打算。”
萧快雨嗤笑道:“你以为我是林续风那种蠢货?不过派一些本就不安分的去随他送死罢了,正好清理门户。在彼岸之门没出结果之前,朔月魔修也不会动作,罗浮两界门并没有拖太和多久,我看那群老家伙已经知道你我的心思。”
两个人都将自己真正的实力藏了起来,修真界怕魔修反扑,而魔修又何尝愿意与修真界玉石俱焚,魔道两方都在审视彼此,只要有一方行动中出现漏洞,就会被敌人毫不留情地出手突破。
“没有魔尊带领,做起事来,总是畏手畏脚,真是很难过啊……”丰澈舔了舔嘴角,为自己斟满一杯茶,饮下后道,“为什么第九纪元的魔尊会是这样的人,为什么居然会有一界之主这样的怪物存在,这天道,我也是看不懂了。”
萧快雨扔了嘴里的草,笑道:“你别想套我的话,彼岸之门后是什么,我也不甚清楚,但是能让千机魔尊讳莫如深的东西,也不该是你我能谋算的。如今朔月弦月两脉联手,若是他们一去不回,我们自当为自己争一把,若是他们能解决彼岸之门的问题,我们也有退路,总归不吃亏,不是吗?”
“嗯,毕竟只要修士有心魔,魔修就永远不会消失,修真界那些老家伙也不过是忌惮魔尊的力量和一直在朱门界被围困的魔兽,就算他们要动手,恐怕也是你的朔月一脉先遭殃,毕竟你们这些人……手上沾的血可比弦月一脉多上数百倍啊……”
丰澈的弦月一脉收容的正是走火入魔后的正道修士,而朔月才是那些追求力量不惜堕落的修士,他们手段残忍激进,即便在非脉反逆流时期,也嗜杀成性。
可萧快雨听了这话,却并没有动怒,他拿起案几上的茶盅,脸上浮现出神秘的笑容。
丰澈并不知道,其实魔修的资本,远比修真界想象中的还要雄厚!
因为隐藏在彼岸中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