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而复得的冈崎城
此时的元康还在大高城待命。小伙子琢磨着前方应该分出胜负了,自己嘛也休息够了,于是摩拳擦掌了一番准备重返战场。
然后便传来了义元的死讯。
元康第一个反应是不信。确实,带着两万五千人被四千人做掉,的确听着有些不靠谱。
可是相同的消息接二连三地传了过来。元康嘴上说着不能退,心里却开始动摇了。
一直到他的舅舅水野信元派来了使者,传来了一样的消息,并且看在亲戚份上私下透露了信长明天就会进攻此处的情报,元康才决定撤军。
军队走了半天,到了冈崎城前,也就是元康自己的城前。
很多家臣都建议,趁乱夺取冈崎城,在三河站住脚。说实话,这个建议不错。横霸三河、远江、骏河三国的超级大名义元咽气了,自己留下了个儿子,叫做今川氏真。
要说这位氏真公,那真是只有一句话:生错了时候。
他文化修养很好,内政经历能力一流,而且还会踢足球,虽然说当年的足球(蹴鞠)和现在的有点不一样,但是就他那个天分,就算是在今天,给他锻炼锻炼进个日本代表队也不成问题,而且人长得也眉清目秀的,比什么中田英寿、川口能活之类的估计要强多了。
不过他不会打仗,而且压根也就不想打仗。
这就没救了。
今川家的猛人在这次桶狭间会战中都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就一个不会也不愿意打仗的领导和一群不会打仗的手下,此时不夺回祖业,更待何时?
但是元康说:“不行。虽然东西是我的,但是现在在别人的手里,贸然趁人之危夺回,不是大丈夫所为。”
所以松平军只是在附近的大树寺驻扎了下来,然后派出使者跟冈崎城的城代联系,希望可以进去休整一番。
过了一会儿,使者回来了,告诉了元康这么一个消息:城代已经逃走了,现在冈崎就是一座空城。
听了之后,元康沉默了很久,慢慢开口说道:“现在人家不要了,我们捡起来,总没错吧?”
说的时候,浑身颤抖,噙着泪水。
当时家臣酒井忠胜就说道:“没错,那就请殿下把它给捡起来吧!”
阔别十一年之后,冈崎城终于重新回到了松平家的手里。
是你的,总归是你的,不是你的,这辈子都不是你的。
进入冈崎城之后的几个月里,元康屡次给氏真送信,要求其出兵为义元复仇,自己也屡屡出动小部队时不时地骚扰一下尾张,抢点东西赚点外快。
然而氏真那里却始终没个回音。
其实,今川氏真压根就讨厌他爹的那套上洛计划:什么上洛,什么将军,劳民伤财的,还不如在家过过小日子来得实惠。现在义元死于非命,自己成了老大,老婆孩子热炕头都来不及,还管你出兵报仇?虽说是杀父之仇,可咱毕竟总不能看着过去,也该展望一下未来吧?
不过元康还是没有放弃希望,他一边继续骚扰尾张,一边继续等着氏真的消息。
珍贵的友谊
消息还真来了,不过是从织田家来的:信长提出了结盟的意愿。
元康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现在自己也是一国一城的大名了,必须要考虑外交了:单飞,是不可能的,这样的话没过几天就会被干挺;结盟的话,左边是杀了义元之后名声大噪的织田信长,右边则是虽然在战争方面纯属废柴但是仍然拥有大片领地的今川氏真,今川背后还有武田信玄、北条氏康等强有力的大名支持。所以在选择盟友这方面,走错了一步,也就意味着灭亡。
“竹千代,总有一天,我们一起称霸这个天下!”
元康沉思的时候,猛然在耳边响起了这句话。
尽管这是无视亲情,无视法律甚至无视道德的黑暗年代,但是,在这黑暗的世界中,仍然有着那闪闪发光的东西存在,这种东西超越了亲情,超越了法律甚至超越了利益,它被叫做友谊。
上帝擅自替你选择了亲戚,幸而他把选择朋友的权利留给了你。
——加菲猫
后来很多人,包括一些顶着“学者”、“教授”、“专家”之类头衔的人,认为家康之所以会选择信长,那是因为他看出来信长今后定能做达,定能做大。
对于这种人,这种话,我给他两个字:扯淡。
答应和信长结盟的元康,便将今川家当做了敌人,不但频频和织田家联络,还出兵攻下了今川家的西郡城,杀死守将鹈殿长照,并俘获了他的嫡子藤太郎。
鹈殿家和今川家是表亲,藤太郎是氏真的外甥。
和信长的正式结盟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大忽悠石川数正
就和八卦电视连续剧一样,每当两个同伴正要团聚在一起的时候,总会出现个把坏人来阻挠一番,历史也是不例外的。
今川氏真急了。
说实在的,这哥们儿不急也不可能,自己虽然不爱打仗,可要坦然面对三分之一领土的失去外加三河全部资源的流失,那也不太可能啊。
不过不怕,他手中还有王牌。
濑名还在骏府城,不但濑名在,连她和元康生下的长子也在一起。
还怕你不回头吗?
元康也急了,自己显然不像刘邦这么流氓,无法坐视老婆儿子命丧他人之手。
但是要他将好不容易弄到手的三河一国归还给今川家,重新过那屈辱的人下生活,那也是一万个不愿意和一万个不可能的。
就在此时,家臣石川数正站了出来,对元康说道:“我去骏府城,将夫人和少主给弄出来。”
一场和风忽悠,就此将拉开帷幕。
数正来到了骏府,很容易就见到了氏真,因为对方也正憋着一口气要和元康联系。
见到了数正之后,氏真当场爆发了。
“你这家伙就是元康的家臣吧?看你长得那副德行。”
这就比较没素质了,俗话说对事不对人,你怎么能上来就进行人身攻击呢?
作为一名忽悠高手,数正将此话自行转换成了耳边风,装傻问道:“您怎么能这么表扬在下呢?”
氏真一愣:“你杀了我的亲戚我还要表扬你?究竟你是白痴还是我是白痴?”
数正装傻依旧:“还有这种事情?”
氏真再次爆发,拍着地面大叫:“西郡城是怎么回事?长照是怎么回事?”
大叫之后,他怒视着数正,等待回答。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氏真做梦都没想到的。
数正哭了。
要是三岁的小朋友被氏真这么一骂一喊给弄哭了,那实属正常。可是数正大人,今年已经三十了。
氏真傻了,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是乘胜追击接着骂好呢,还是去给张怀纸安慰安慰让他擦擦眼泪好呢?
还没等反应过来,数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了口:
“鹈殿长照大人的西郡城被织田家攻打,我家主公对此十分担心,所以才前去救援。没想到,才刚赶到,长照大人就已经战死,城也被夺,我家主公不得已才将西郡城给夺下了。”
看着下面哭得如同死了亲爹一般的数正,氏真也无话可说,他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情:
“照你这么说来,还真该表扬你了,可藤太郎呢?为何要杀死长照的嫡子?这可是我最亲爱的外甥啊!”
正在痛哭的数正猛地抬起头来,还挂着泪珠的脸上充满了疑惑:“藤太郎?谁杀了藤太郎?他没死啊。”
这次轮到氏真疑惑了:“难道元康救了那孩子?”
数正施展出了三河忽悠功:“也不能说救。孩子现在还在织田那里,我家主公说,如果织田方敢伤害藤太郎,那么三河将竭尽全力终生与其为敌。所以目前织田方还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用我家夫人和少主来换藤太郎的身家性命。”
氏真被逼上绝路了:现在如果他想救他最喜欢的外甥的话,就必须要放了濑名和她的儿子,如果不放,那等于坐视自己亲戚的死亡。鹈殿家在骏河乃是有相当实力的豪族,一旦做了这种让人心寒的事情,恐怕自己以后就难做领导了。
但是,万一我让数正把濑名他们带回去,织田方不给藤太郎怎么办?这样不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忽悠高手石川数正使出了最后的忽悠,他擦了一把眼泪,擤了一下鼻涕:“氏真公若是信不过,数正这次特地将自己的家小给带来了,放在骏府作为抵押。等藤太郎安然回到骏府之后,再请氏真大人将在下的家小返还,如何?”
氏真被感动了,没想到元康还是忠于自己的,更没想到的是,元康还保护了自己的外甥,万万没想到的是,元康和眼前的这位数正居然还带来了替换用的人质,只是为了救出自己的外甥。
他大手一挥:“行,你的家小就暂时留在我这里,濑名和孩子就先带回去,等藤太郎来了,立刻让你们全家团聚。在此之前,就让我在骏府好好招待他们吧。”
数正拜谢,便去领人了。
最后说下这件事的结局:濑名和元康的孩子顺利地回到了冈崎,数日后,藤太郎也被安全送到了骏府,石川数正的老婆孩子同时结束了自己的骏府游(包食宿)。
皆大欢喜,可喜可贺,可口可乐。
正式结盟
结盟仪式的那天终于到来了。
仪式上,信长同学还是比较类似地球人的:交换盟书,双方签字画押,一切的一切都按照当时的正常礼节程序走了下去,也就一顿饭的工夫,搞定了。
底下人看着这两位大爷拿着属于自己的盟书,脸上虽不说什么,心里却都在发毛:这几张破纸片,能扛多久?说实在的,在这个年头,你爹你娘都有可能背后给你一棍,要靠这一张纸几滴墨来维持什么盟友关系,那简直是天方夜谭。搞不好明天这盟书就成了草纸。
不过形式都走完了,还能说啥呢?好歹表面上也有了个交代不是?
“竹千代。”信长开口说话了。长期以来,他对元康的称呼从没有变过,依旧是童年时代的“竹千代”。
元康看了看信长,意思是有话您就直接说吧。
“这个盟书,烧了吧。”一语惊四座,下面都愣住了:再怎么无赖再怎么不讲信用,好歹也等个一天两夜的再翻脸吧?哪有刚刚签了字,立刻就要烧盟书的?这可真是“墨迹未干”啊。
元康倒是很镇静,笑着开口问道:“为什么?”
“这种破纸,你觉得能维持两家的友谊吗?不过是表面功夫罢了,还不如把我们各自的盟书给烧成灰,然后泡在酒里喝下去,就当是签了约了,如何?”
大家都傻站在那儿了,谁也没听说过还有这种结盟方式,估计火星上结盟都是这么着的,也只能怪老几个没见识没文化,不懂洋务。
但是元康答应了。
纸灰混合着酒,组成了一杯黑咕隆咚的液体,两人端起各自的酒碟一饮而尽。
让这份盟约,和我们的身体融为一体,让我们的友谊,随着这杯酒融入我们的血液,不管今后日本将变成什么样子,你我的友情,是永远不变的。从今往后,织田往西,松平向东,只要对方有难,不管身处何地,何种状况,都要第一时间赶来援救,这就是我们的约定。竹千代,我们一定能够称霸这个天下!
结盟之后,元康顺手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改名。元康的“元”字我们前面说过了,是今川义元“送”给他的。现在和今川家分道扬镳,义元本人也吹灯拔蜡了,那么这份人情就没必要欠了,这个“元”字,也就还给今川家,甭管别人接受不接受,反正咱是不能要了。
新名字叫做家康,为国家安康的意思。
不过新名字没有给三河带来安康,讽刺的是,不久之后三河便迎来了一场动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