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完全黑透之前,雨还是没停下来,但已经稀疏了不少,只稀稀落落的小雨点,随着飘乎不定的风掉下来,抽得脸上生疼。河水依然混浊不堪,水势汹涌,站在河边儿上,满眼黄乎乎的一片让人晕眩欲倒,满耳的轰隆作响,但是听久了就会充耳不闻,最后选择性耳聋,只觉得周围是一片诡异的安静。田万顺晃了晃脑袋,惊恐地发觉自己似乎有向前倾倒并栽进河里的趋势,他很害怕,努力地想撤回到岸上来,可是却怎么也动不了身子,幸而一起来看水势的邢大拉了他一把,把他拎上了河岸,边没好气地骂道:“你小子是吃错药了,还是就急着想娶一门媳妇儿暖被窝?没准河神他老人家闺女丑得很,你也没看清楚人家长什么样儿,也不先请我们弟兄喝几杯水酒,这就想跟着人家跑了?”
田万顺脸色发白,好不容易站稳了脚,呸呸地向河心里吐了两口吐沫,悻悻地骂:“他娘的刚才真是邪了门儿了,好端端地看看水,怎么就手脚都不听话了,好好的人就往水里去了呢?”
方一平提醒他:“你以后最好也别往高处爬,或者爬上去也别往下看,要不然还会想跳下去呢。”说完伸头往外瞅了瞅,见对岸崖壁底下已经生起了火堆,因为透过昏暗的水雾隐隐地能看见橘黄色的一团火光,但河里杂音也太大了,根本不要指望听见对面任何人的动静。他想了想,拿出铁哨子用力吹了一下,“蛐-蛐-蛐-蛐”,声音高亢嘹亮得很。隔了一刻,对面传来了“蛐-蛐-蛐-蛐-蛐”的哨声,方一平笑起来,回头对大伙儿高声说了句:“他们没事儿,都在着呢。”完了一挥手,“咱们想办法弄点好的来吃吃吧,这半天跑路把咱们给累的,再说这一闲下来,感觉越来越冷了呢。今晚吃点啥好呢?”
一片声的响应:“今晚还吃烧烤!烧烤过瘾!”
方一平也乐了:“那成,那就烧烤,完事后大伙儿再熬点汤喝祛祛寒气。”
这话大伙儿都爱听,原先僵硬着的表情一下子都放松了下来,早先大伙儿还担心第二狩猎小分队的安危,现在这种紧张情绪全都消散了。众人说说笑笑,七手八脚地在崖壁底下找枯柴树叶子生火。
还别说,这崖壁黄土质地,半腰开始又凹进去一块,所以一直保持着干燥,形成一个比较浅的洞穴结构,虽然洞底下像样的木材确实不多,但是因为经常发大水,在水边上挂住的树枝落叶可真是不少,日积月累地堆积下来,底下的又被冲走了,上面的一部分却也慢慢地被推上了岸,形成一座座不大不小的柴禾垛子,干枯腐朽的,虽说落了一点雨星,但拿石壁上的干苔藓当火引子,沾火就着,拿来生火绝佳。三五个人一搂一抱,立马就是一大堆。从腰里摸出来火镰子来,就着绒绳打着了火,迎风晃一晃,通红的火焰就出了头。
那边干燥的下风处,三角形搭起柴禾堆,把绒绳凑近了苔藓点着,塞到柴禾堆底下,小心的添加枯树枝儿,眼瞅着原来一朵暗红的小花儿,渐渐长出明焰的小火苗儿,火苗一出四处乱舔,迅速地又变成了大篝火堆儿,欢声笑语就起来了,大伙儿围着火堆烤湿嗒嗒的作训服。
长长的猪排拿来烧烤正好趁手,性格豪爽的他们都不太乐意串竹签儿,只拿小刀子叉着烤,转着吃。吃之前撒上细盐和茶叶末儿,独特的香味让人欲罢不能,连不乐意这口的方一平都啃完了一小根炭烤子排,确实很解馋,也非常地解饿。
吃饱了,拿过两只水壶来,里面灌上混水,明矾块儿捏紧了伸进去搅两圈就赶紧拿出来,搅多了口感会很涩。等了十几息时间,泥水沉淀下去,清水浮在上头,慢慢把清水淘腾到干净的壶里面,再继续灌混水澄清。有性子急的直接把浑水放火上煮,开了以后泥水也往下沉,只是沉淀得不彻底罢了,所幸清浊掺半也能凑合着用了。
水边就是野芹菜,这东西清香怡人,还能解毒。清水煮开了,揪两把扔进去,盐也撮一指头搁进去,等到汤滚了就离火,各人拿出自己的小木碗,接了汤水,站水边儿上吹着冷风,很爽。有人就扯开嗓子,冲着对岸的篝火狼一般嗥叫,一边儿嘶嘶哈哈地喝汤。最后聚一起排一排,冲着河里面撒尿,比赛看谁尿得远。当然,一帮子大小男人们聚到一块儿,这时候无非还要嘻嘻哈哈地胡扯些个张家娘们屁股圆崔家婆娘身子扁,有个别娶过媳妇的就故作神秘说些个操蛋话,直让一群没经过人事的小公鸡们红了脸却还要硬着嘴装内行。只有方一平这个老司机置若罔闻,这点也让大小喽啰们惊叹,队长才新婚就能如此淡定从容,真不是普通茅草盖的,简直就是瓦到檐哪。
晚上总结会内容比较简单,会议是在热烈友好的氛围中进行的。主持人方一平同志深入基层,率先垂范,精赤着上身,下身着一肥大的麻布短裤,对面坐着的是和他同样装扮的队员。在总结会上,方一平同志指出,今天下午行军途中一切活动基本能按照既定目标进行,唯一不足是遇到了突发的恶劣天气,而少部分成员由于先前精神放松过于懈怠,又缺少应对突发情况的经验,以致于出现了暂时性的群体性慌乱,行军效率有所下降。不过情况在稳定阵脚以后有了较大幅度的改观。由此可见,团队里的协同能力、队员个体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都需要在今后的训练和实践中得到强化。据此,方一平同志还建议制定相关应急预案。与会全体成员最后同干了一壶野菜汤,大会在和谐友好的气氛中结束,与会者纷纷表示受益匪浅,同时也共同提出建议,今后的会议就得这么开。
散会以后,商定了俩人一组的值夜安排,时刻警惕外面雨势和河里的水位线,保持火堆不熄,如果遇紧急情况立刻吹哨子预警,同时向对岸施放焰火,及时通知所有成员撤出崖壁底部。如此这般安排以后,大伙儿又拿出包裹严实的驱虫药来,生石灰,硫磺粉,花椒粉,巴豆粉,种种制剂结合了物理学生理方面的客观驱虫与人类心理学主观上之它能杀虫的双重功能,向每一道石缝里都喷一点进去,一时间虫蛇四逃尽,众人遂安稳而卧,一夜竟然无事。
次日清晨,记挂着水位的方一平被草虫儿的鸣叫和溪水的哗哗声唤醒,爬出睡袋抖擞几下胳膊,感觉曾经消失的体力又回来了。周围寒气袭人,夜色如水,河底淤泥在月光映照下闪闪发亮,水位?早不知道退到哪里去了。看来山里的水势主要还取决于山谷周围汇水区面积大小,像昨天这个山谷的积水,也只够两三个时辰也就消耗殆尽了。
今天任务相对轻松,根据地图所示,这个崖壁附近就是行军训练的大约终点,所以方一平又一个人坐了一会,待天色大亮了,就一脚一脚地踢那些懒鬼。同时,吹哨子通知对面尽早收拾行李准备过河。
很快对面就回应了两声,陈小东哑着嗓子在召唤众人觉醒,原本躲在岩缝里沉睡的也都出来了,但方一平却惊讶地发现那里似乎多了一个人,一共四个人弯着腰,显然正忙活着什么。闲话少叙,众人洗漱收拾的工夫儿,对面四人却抬着一张树枝织就的网,扑通一声丢在积满淤泥的河岸边上。只见那四人站上筏子,有俩人用长杆在旁边泥地上用力一撑,那筏子慢慢地移动着,不久就迅速地向河道中央的小溪冲来。方一平不由紧张,不知他们究竟要怎样过这个糊里糊涂的烂泥河。谁知道正琢磨着呢,那筏子哧溜着就滑到了河中间,两个撑筏子的齐齐大唱一声,共同出杆,在溪边的泥地上用力一推,那筏子受了外力冲击,顿时加速,嗖地一下腾空就跨过了小溪,径直向上面冲过来。
这里方一平早已准备好的大捆树枝杂草,赫然在泥地上大片地铺开,延伸到溪边上,众人踩着杂草严阵以待,而那筏子上面四人更不敢怠慢,他们借着筏子余势,在就要停止不动的时候,四人纵向一跃,堪堪落在了铺好的绿地毯上,对面几人伸手拉住,耳听得那筏子失去了控制,“刷”地一声退回了小溪里,渐渐地沉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