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禾以为回邬庄有白莫宸陪已经够意外了,没想到还跟着一个尙锦,尙瑟本来也要去的,后来不知怎么的被留下了。
路途不是很长,到达邬庄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天还没黑全。
给他们开庄门的是个一身灰袍的老者,要不是那一头醒目的银发,整个人几乎要被灰蒙蒙的夜色淹没。
走近后,看清来人时,宋嘉禾瞬间扑了过去,“曾伯!”曾伯还是一点都没变,情绪不显于色,沉着一张脸看起来很是严肃,可是宋嘉禾知道他是高兴的,从他那双发亮的眼睛可以看出。
曾伯拍了拍怀里长不大的孩子,沉稳地目光一一扫过身边的两个年轻人,尤其是那个一身白衣的男子。
“小姐,老爷他们还等着!”曾伯提醒着怀里的人,目光却没有挪动分毫,白衣男子气息凛冽,傲然风骨,一看就是龙凤之姿。
却不知这人和小姐是何关系?
宋嘉禾想起什么猛地抬头,“对了,曾伯,这是白莫宸,这是尙锦。”
那人是白莫宸?!
老者身形微顿,很快收敛起眼底的惊诧,一脸温和地笑道,“白家大少声名远扬,今日得见,所言不虚。不知白老爷子近来身子可好?”
白莫宸微微颔首,清冷的语气中透着一贯的疏离,“尚可。”
老者见此没再多问,转头看向宋嘉禾,“快进庄吧,老爷们这会儿正盼着。”说着在前领路,宋嘉禾几人紧随其后,宋嘉禾没想到老爷子让曾伯来迎接,曾伯近几年在庄里几乎很少出面,不知道什么事惊动了他老人家,会是这次的事吗?宋嘉禾不知,而且,曾伯居然认识白莫宸的父亲。
大厅里鄢歆虽然坐着,视线却一直飘向门口,一见宋嘉禾他们,立刻从椅子上站起迎了出来。
宋嘉禾许久不见自家老妈,此时一看,情不自禁地扑了上去,“妈!”母女俩相拥在一起,本该其乐融融的相逢场面一时间变得有些伤感,这里边有多少委屈和辛酸大概只有她们母女俩知道,老爷子的目光从紧黏着的两人身上抽离开来,转头对一旁的曾伯使了个眼色。
曾伯收到指示立刻下去唤人传菜,一早准备的菜肴,期间都热了好几遍,现在总算能够端上来了。
“都坐吧,”老爷子杵着拐杖看了一眼众人,率先在主位上坐下,转头对一旁的宋嘉禾喊道,“丫头,坐过来。”老人指着身边的位子,眼里的命令透着一丝宠溺。
宋嘉禾乖顺地坐了过去,回头看了白莫宸一眼,白莫宸回了她一个莫测的眼神,宋嘉禾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一红将头转向一旁不再看他。
小女儿心态显露无遗。
老爷子一双眼睛洞察秋毫,将两人间的小互动全看在眼里,他老神在在地坐着,端起茶杯悠然地喝了起来,神色平静既没一丝好奇,也没一丝疑惑,把他孙女带回来的两人完全当透明看待,宋嘉禾一看老爷子这态度,顿时急了。
她转而瞅向旁边的鄢女士,鄢女士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咋的,就是不看过来,宋嘉禾自个儿干瞪眼了半天,不见一人搭理她。
不禁有些郁闷,心说这两人是不是故意看她干着急?
见菜肴都呈上桌,宋嘉禾想着若是再耽误下去,没准就错过了最佳时机,到时候就不好了,身子顿时朝老爷子那边一偏正要开口时,一道声音竟先她一步传出。
“小辈白莫宸见过鄢爷爷!”清冷的声音不急不缓,一如他人一样从容不迫,一身白衣风骨凛然,气质华贵,只见他躬身微俯,傲然之下自有一丝恭敬在里头。
小辈?!
宋嘉禾一听,险些从桌子上滑倒在地上。
她何时见过白莫宸如此做小服低过,从来都是高人一等的倨傲姿态,这转变着实让宋嘉禾亮瞎了眼。
转念一想又觉得本该这样,小辈见长辈,恭敬谦卑一些没什么不对,可是宋嘉禾就是觉得白莫宸在那一刻放下了一身的高傲,仿似变了一个人,进退有礼。她很清楚白莫宸本可以不这么做,可是他却做了,这是不是说明她在他心里已经占有很重的分量,重到他不惜放下一身的矜贵和骄傲来亲近她的亲人?
老爷子执杯的手微微一顿,他缓缓抬头,余光中灯光下的白衣男子,气质盖华世间少有,这样的人配自家孙女自然绰绰有余,只是……
老爷子放下茶杯,漫不经心地开口,“臭丫头人简单,没什么心眼,倒是交了几个好朋友,旁边的那是尙家次子吧?”
尙锦见自己被点名立刻站了起来,“回鄢爷爷,尙家是一对孪生兄弟,不分大小。”
“哦?我记错了?”老爷子眼底的光忽明忽暗,片刻后,笑着说道,“嗯,我想起来了,是一对双生子,人一老记性就差了,不错,不错,都别站着,坐下吃饭。”
老爷子点点头微笑道,见两人坐下后,深邃的目光从对面的白衣上滑至一旁,“尙家小儿今年多大?”
尙锦一怔,没想到这老爷子会问这个,看了一眼自家老板,立刻回道,“二十三。”
“哦,那小我们丫头一岁,可惜了。”
宋嘉禾一听这话,整个人都快要气炸了,这糟老头又在打什么鬼注意,可惜什么?可惜个鬼!
先晾着她就不说了,这会居然把主意打到尙锦身上,他真以为这是他地盘就可以为所欲为了?真是的,也不管她的意愿,完全把她当死人啊。最最主要的是她心疼啊,为白莫宸心疼,他这么高傲的一人何时被这么对待过,凭什么糟老头看都不正眼看一下,就把目光对准尙锦,他这是故意和她对着干吧?
真是个坏心的糟老头!
“好了,也别拘谨,吃饭吧,再不吃饭,某人的牙齿该磨破了。”老爷子也是个能人,把自家孙女气的不轻,一点也不见心疼,一出乱点鸳鸯谱唱的好不欢快。
“鄢女士,你看你的好爹!”宋嘉禾一把啪下筷子,这饭没法吃了。
鄢歆想着再不出声,没准这饭还真没法儿吃了,连忙扮作和事佬和起稀泥来,“好了,好了,一老一少,中间隔着好几十岁,还能这么闹腾,也不怕外人笑话。”
鄢女士一句‘外人’将宋嘉禾刚生起的一点‘投靠’的心思,瞬间打破,她一直没说话,不代表就没有立场,看着自己老爹倚老卖老,自然知道老爷子是啥心思,白莫宸这孩子太过优秀,都说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外表上看起来毫无瑕疵的人,一定在某些方面存有缺陷,她也认为自家丫头和这人并不合适,更何况白家是几大世家之首,这里边的错综复杂哪是一个小丫头能够背负的,她不求宋嘉禾嫁给一个非常优秀的人,她只求宋嘉禾能找到最适合她的人。
而这个人一定要过她和老爷子这关才行。
宋嘉禾重新拿起筷子,快速地扒了几口饭,菜都没吃上两口,便甩下筷子站了起来,“我吃饱了,先去见秋长老。”
不再看桌上的人一眼,转身就朝外面走去。
老爷子眉眼不抬,慢悠悠地吃着饭菜,鄢女士则招呼着桌上的人:“别客气,你们多吃点。”看样子也丝毫没受宋嘉禾离席的影响。
只有宋嘉禾一个人鼓了一肚子的气,跑了出来,迎面的热浪使她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憋闷瞬间鼓噪起来。
当时白莫宸说跟她一起回来看爷爷时,她还笑对方不知羞,这会被老爷子和鄢女士一气,她才知道原来她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在意,甚至才刚见面就希望那两人能够接纳他。
不知不觉中,她想要的越来越多,心也变得越来越难以满足。
宋嘉禾按下心中的躁动,抬步朝南边的庭院走去。
人刚到院子门口,便被一道冰冷的声音截住。
“心浮气躁,六神不宁,自己在外面站一小时。”
冰寒的声音叫宋嘉禾鼓噪的心猛地静了下来,她本想开口,想了想还是选择了闭嘴,老老实实地站在院里,盼着一个小时能够快点过去。
夏天的夜晚蚊子特别多,尤其是周边都是花草树木的,蚊子它祖孙三代都出来觅食了,宋嘉禾胳膊腿都被咬的惨不忍睹,可是却不敢动弹一下,秋木铎这人太狠了,她要是不把这一小时实打实地站下来,后头一定还有更残酷的等着她。
小不忍则乱大谋,她可不能上他的套儿。
宋嘉禾离开后,桌上的几人静静地吃着,似乎没什么变化。
鄢歆余光始终留意着旁边的白影,那孩子深邃的眼底不见一丝变化,似乎很沉得住气,一张风云不惊的脸无声地应对着她和老爷子的‘打压’,眉眼都不动一下的姿态似乎豪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也不知是将他们无视了还是为人太傲了。
总之,鄢歆很不喜欢这样深不见底的人,一看到这样的脸,就让她想起某人同样讨厌的面孔。
鄢歆见他们吃完了,就吩咐下人带他们去客房休息,期间没再多说一句话。
宋嘉禾好不容易将一个小时熬完了,低头一看自己胳膊腿上密密麻麻的红疙瘩,整个人都要吐了,这简直不忍直视好吗?
宋嘉禾深吸一口气,竭力平复着直窜的心火,一咬牙提步朝那扇紧闭的房门走去。
她努力控制着力道,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可是敲了两三下,仍不见里边应声,本来就一肚子火的宋嘉禾整个人瞬间炸了。
“秋木铎,你给我开门!”宋嘉禾使劲拍着门,那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拆房子呢。一想到她满腿满胳膊的包,心下无比委屈,混蛋,感情他是不知道这蚊子能吃人的啊,她都快被分尸了好么?
这会儿居然关着门在里边装死,真以为她是软柿子啊,越想越气,宋嘉禾抬腿就是两脚,似是还不解气,又卯着劲儿狠狠踹了几下。
闻声而来的下人连忙将她按住,“哎呀,我的小姐啊,你快别踹了,秋长老最近身体不好,这会儿应该已经睡下了,你有什么事明儿一大早再说也不迟啊。”
宋嘉禾猛地怔住,缓缓放下腿,“身体不好?怎么不好?”她走之前还见他好好的,这会儿不好,不会是黑心的事儿干多了,遭报应了吧?
下人瞅了一眼紧闭的门,将宋嘉禾扯到一边儿,压低声音道,“不知道怎么就不好的,只知道出关后就不太好了,时好时坏,最近这阵子还在喝中药呢。”
宋嘉禾踌躇了一下,抬头对下人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嗯,千万别再敲门了。”下人叮嘱了一句,立刻退出了小院。
宋嘉禾转身正要离开时,又想不过试着敲了一下,没成想门居然就这么开了。
搞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