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更深,乾清宫内歌舞升平,乐声悠扬。一袭袭轻若白莲的素衣长裙在曼妙乐音下翩然起舞,腰肢倩倩,风姿万千,云袖和裙摆随风荡漾,好似碧波白浪中升腾而起的朵朵芙蕖。皇上兴致正高,瞥眼间,众大臣却困倦难耐,恹恹欲睡,皇上挥手示意曹云喜。曹云喜吩咐乐师停下,舞姬离场。众大臣见皇上有些怒火,强打起精神。
皇上开口道:“刚过戌时,诸位爱卿就如此困倦难耐,难道是嫌弃朕的菜席粗淡,舞乐平乏吗?”
“臣不敢。”诸位大臣立即起身下跪。
“哼!不敢?想必有些大臣在家里钟鸣鼎食、夜夜笙歌,比起皇宫中的宴席还要奢华百倍,自然对朕的酒席看不上眼。刚刚伏法受刑的工部侍郎李廉清,跟在朕的身边多年,在朕面前一向冰壸秋月,摆袖却金,朕一直将其作为清廉的表率,如今在其家中搜出黄金万两,珠宝丝帛不计其数,如何对得起‘廉清’二字作名?又如何对得起朕的恩宠、百姓的爱戴?朕一直谨记先帝遗训,一直将勤俭廉洁作为省身克己之道。《晏子春秋》有云‘廉者,政之本也,民之惠也;贪者,政之腐也,民之贼也’。为官之道,不谋当谋之事,为官之耻;贪求身外之财,从政之危,朕希望众位大臣端身正行,谨记在心。”
众大臣齐声道:“臣谨记在心。”
“唉!”皇上轻叹一声,“都起来吧。”
众大臣起身坐下,挺挺腰板,精神了许多。
皇上继续说:“今晚本应赏舞畅饮,既然诸位大臣对歌舞不感兴趣,刚刚又谈及君臣治国之道,那众位大臣可以各抒己见,谈谈自己对治国的看法。”
各位大臣可能对皇上刚才的愤怒惊慌未定,纷纷低下头不敢随意妄言,生怕说错话惹来圣怒。
皇上见大臣低头不语,刚想发怒,不料刚到幼学之年的八阿哥却起身道:“皇阿玛,儿臣平日对治国理政之书略览一二,有自己的一些看法,不知是否当讲?”
皇上怒颜舒散:“皇儿请讲。”
八阿哥道:“古语有云‘为君之道在于知人,为臣之道在于知事’,若要臣民知事明德、恪尽其能,为君之人首先要知人善任,唯才所宜。《资治通鉴》第228卷中说到‘克敌之要,在乎将得其人;驭将之方,在乎操得其柄。将其非人者,兵虽众不足恃;操失其柄者,将虽才不足用,将不能使兵,国不能驭将,非止费财玩寇之弊,亦有不战自焚之宰’。这也就是说君王要根据职位的需求选拔人才,善用人才,了解对方的心理,掌握其权柄,才能尽其所能,为君之用。”
皇上已然面露欣喜:“皇儿讲的甚好!”
众大臣议论开来,对八阿哥赞赏不已。一位大臣起身道:“皇上,八阿哥刚到幼学之年,就能对治国之要有如此得当的见解,实乃我大清黎明百姓之福,江山社稷之幸呀。”
大臣纷纷点头赞同。
谦妃看到儿子被夸赞,心中不免傲然而起,自从宁妃抢得皇上宠幸,谦妃备受冷落,心中一直愤恨难平,这次正好借机搓搓宁妃的嚣张气焰,看着一旁不悦的宁妃,她满面欣喜。
皇上说:“皇儿如此年纪,居然对《资治通鉴》中的治国之道理解的如此透彻,想必平日一定手不释卷,悉心钻研。”
八阿哥回:“启禀皇阿玛,额娘从小教育儿臣要向皇阿玛一样饱读诗书,博文明理。《资治通鉴》中记载了历代兴衰治乱,本末毕具。详读这部书,既可熟知历史事件,又能从中吸取经验教训。所谓‘为人君而不知《通鉴》,则欲治而不知自治之源,恶乱而不知防乱之术;为人臣而不知《通鉴》,则上无以事君,下无以治民,为人子而不知《通鉴》,则谋身必至于辱先,作事不足以垂后’。这些都是皇阿玛和额娘教给儿臣的,儿臣一直谨记在心。”
皇上拍手称赞道:“好,皇儿一直跟在曼婷身边,虽然朕平日忙于国事,疏忽了对你的教育,但曼婷对皇儿管养有方,教育尚佳,实为贤良淑德之典范呀,你们应该好好向曼婷学习。”
皇后和众妃子纷纷点头回“是”。
皇上起身:“好啦,时辰也不早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众大臣散去,宁妃赶忙来到皇上身边:“皇上,今晚就让臣妾去伺候您吧。”
皇上说:“爱妃如今身怀六甲,还是早些回宫歇息吧,今晚朕要带八阿哥回养心殿促膝夜谈,任何人都不许打扰。”
“是。”宁妃心中怒火滋生,见刘曼婷她一脸傲然得意地从她前面走过,更是气得七窍生烟,我一定要你好看!
咸福宫。
谦妃娘娘刚刚用完早膳,正在和猫儿逗趣儿。见八阿哥回来,后边跟着一众宫女太监,各个手里捧着珍品宝件。
八阿哥兴奋地依偎在谦妃的怀里:“额娘,这些都是皇阿玛赏赐给我的,有文房四宝,还有我最爱吃的糕点。”
谦妃娘娘轻抚着他的小脑袋:“皇儿,我问你,你想要你的皇阿玛永远都喜欢你,赏赐给你更多更好的东西吗?”
“想,我做梦都想让皇阿玛喜欢我,教我读书学习。”
“那皇儿切忌骄傲自满,以后要更加用功,你记住,只要你有一天的懈怠,别人就会抢走你的皇阿玛,皇阿玛就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额娘,我记住了,我现在就去用功读书,我一定不会让其他人超过我,抢走我的皇阿玛。”
谦妃满意地点着头,八阿哥便进到书房,闭门苦读。
谦妃的贴身侍女春水见八阿哥离开,轻语道:“娘娘,恕奴婢直言,如果单纯依靠八阿哥挽回皇上的心还远远不够。”
“怎么讲?”
“娘娘,您也知道现在宁妃娘娘受尽皇宠,而且已经怀有龙裔,如若宁妃娘娘产下的是皇子,皇上心中哪里还会有八阿哥的位置。虽说母凭子贵,但是毕竟八阿哥年纪尚小,如果今后八阿哥的道路要想走得顺畅,还得仰仗娘娘您得势呀,只要您重新获得宠幸,八阿哥将会有更多的机会接近皇上,如若真能得到皇上的言传身教,那八阿哥以后必成大器。”
谦妃思忖片刻:“说的很有道理,你有什么办法?”
春水在谦妃耳边喃喃几句。
谦妃得意一笑:“春水,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吧。”
“主子瞧好吧。”春水胸有成竹,谋划着自己的小心思。
宁妃娘娘早起遛弯,回到长春宫,见桌上的糕点,问扫地的宫女:“这些糕点是谁送来的?”
宫女回:“启禀娘娘,是咸福宫的宫女春水送来的,说是皇上赏赐给八阿哥的,特地拿来和娘娘分享。”
宁妃冷笑一声:“哼,和我分享?”她拿起糕点看看又放下,思忖半晌问:“春水除了来送糕点,还做了什么?”
宫女回:“哦,春水说谦妃娘娘喜欢您那件淡粉色、绣着红梅的旗袍,谦妃娘娘也想要做一件,特地从衣橱里拿出来看了看。”
“玉兰。”宁妃娘娘撇撇嘴,坐下喝茶。
玉兰是宁妃娘娘的贴身侍女,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玉兰在衣橱里翻腾,没发现什么,搜遍整个屋子,果真,在床底下找到一个身着黄金铠甲的布偶,玉兰浑身揉捏布偶,回道:“娘娘,布偶里应该夹带着纸条。”
玉兰本想撕开布偶,取出纸条,被宁妃娘娘夺了过来,狠狠瞥她一眼:“你撕开了,那就承认是我们的了。玉兰,刚才你是看到刘曼婷去了景仁宫那边吗?”
玉兰回:“是,谦妃娘娘应该是给皇后娘娘送糕点去了。”
此时,殿外传来几声猫叫,宫女本想驱赶它,宁妃却快步拦住,将小猫抱起,说:“谦妃的猫儿跑到我长春宫来了,哼,正好!玉兰,去咸福宫请八阿哥过来。”
“是。”玉兰匆匆跑去咸福宫。
谦妃娘娘轻抚着猫儿,片刻后,玉兰带来八阿哥。
八阿哥行礼道:“参见宁妃娘娘。”
宁妃娘娘说:“八阿哥不必多礼。”
八阿哥问:“娘娘找我来,不知是何事情,我还忙着看书呢?”
“哟,八阿哥还真是勤苦用功呀。”
“额娘说要想讨得皇阿玛的欢心,必须要比其他人努力十倍百倍,别人才不会超过我,皇阿玛才会只喜欢我一个人。”
宁妃起身大笑:“哈哈,八阿哥果然聪慧懂事,不过,你额娘有没有教过你劳逸结合,不要总是一门心思学习,该休息时也要休息。来,我这里有你最喜欢吃的糕点,你拿去吃吧。”
“额娘平日里不让我吃这些糕点,说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唉,姐姐果然对你管教严苛,大到诗书礼仪,小到日常衣食,真是可怜的孩子。”
玉兰挑拨道:“八阿哥,你额娘现在又不在,少吃点没关系的,我们不会告诉她,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些吗?”
八阿哥看着糕点直咽口水,宁妃娘娘拿起一块,在他眼前晃上三晃,八阿哥还是不抵诱惑,夺过来,狼吞虎咽地吃下。宁妃娘娘看八阿哥吃得起劲,将布偶递到八阿哥眼前,八阿哥眼前一亮,放下糕点,接过布偶:“哇,这个布偶一身金丝铠甲,看起来好神勇呀,嗯?就好像皇阿玛一样。”
宁妃娘娘说:“八阿哥,你不是最崇拜像你皇阿玛一样的人吗?”
“嗯,皇阿玛是我最敬重的人,这个布偶能够送给我吗?”
宁妃娘娘点点头道:“当然可以。”
八阿哥瞅瞅天色说:“时间也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嗯。”宁妃向他挥挥手。
八阿哥便抱起布偶跑了出去。
谦妃娘娘回到咸福宫,见八阿哥半躺在床上,捂着肚子,面色苍白,直冒冷汗,立刻吩咐春水去找太医。抬眼间,她看到八阿哥床边的布偶,感觉大事不妙。
正当此时,宁妃娘娘抱着猫儿来咸福宫。宁妃道:“姐姐的猫儿不知为何跑到了我长春宫,姐姐以后还是要看管好,否则不小心误伤别人,那还了得。哎呀,八阿哥这是怎么了?”
谦妃并没理会她,问八阿哥:“皇儿,我刚去景仁宫片刻,你吃过什么吗?”
八阿哥有气无力道:“我……我刚才去长春宫,宁妃娘娘让我吃了糕点。”
谦妃狠狠瞪着宁妃,宁妃一脸茫然无辜状:“哎呀,姐姐,你不会以为是我害的八阿哥吧,我听宫里的宫女说,那些糕点可是你让春水送过去的。”
谦妃顿时无话可说。
宁妃抢过谦妃手里的布偶:“姐姐,这布偶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哦,看起来好像皇上呀,不知姐姐寝宫里为何会有皇上模样的布偶?”宁妃假装抚摸着布偶:“这布偶里边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呢。”
谦妃猛地抢过布偶,想将它藏起来,却手脚慌乱,不知藏匿何处。
宁妃大笑着调侃道:“姐姐,你这是在做什么?妹妹知道姐姐失去皇上宠幸,寂寞难耐,对皇上万分思念,才按照皇上模样做成布偶守在身边。唉,其实都是妹妹的错,要不是妹妹独享皇宠,也不会让姐姐落到如今这般可怜模样,既然姐姐如此思念皇上,玉兰,去请皇上来咸福宫看看姐姐吧。”
“是。”
谦妃几近抓狂,吼叫道:“不用了。”她恶狠狠地撕开布偶,取出里面的纸条一口吞咽到肚子里。
宁妃拍手鼓掌:“呲呲呲,真是一场好戏,姐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将写有皇上生辰八字的布偶放在我的宫中诬陷我,在糕点上涂抹巴豆粉陷害我,太小儿科了吧。姐姐,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走到这妃嫔位置的,如此低劣的手段就想对付我,你也太小看我了吧。”他贴到谦妃耳边:“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八阿哥一时受宠就会成为你永远的筹码,好戏才刚刚开始,哈哈。”
宁妃大笑着离去,笑声震颤整个咸福宫。谦妃如僵石般矗在那里,脸皮抽动似遭遇惊雷霹雳,无限的恐慌使她心中冰凉。她看着呻吟的八阿哥,她知道后宫的争斗要么你死我亡,要么两败俱伤,她累了,她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