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仙楼中的管事、歌姬、茶师、车夫数百人在一夜之间没了踪影。
冯爹和冯哥调集了手中所有的资源,也没法查到幕后主使,要说这是东宫的阴谋,太子应该还没闲到来对付不弃这样的小角色。要说这是李尚书家的报复,他应该还没那么傻到刚吵完架就动手。
这样的情况下,唯一的后果就是冯爹下了禁足令,不允许不弃出府。直到今天——东宫来了帖子。
青霏一早就到门口接不弃。前后有数十人的卫队,都是苏将军一手训练的亲信。
“你这阵仗也太大了,知道的人,晓得我们是去东宫做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是要去闯宫呢!”不弃扶着云袖的手爬上马车,对着青霏吐吐舌头。
“还以为你受了大惊吓!我在家里都内疚死了,如今看你的样子,真是白瞎了!”不弃这家伙,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好得很呀。
不弃的眼睛骨碌骨碌转,绑架什么的,还真想多来几次呢!小红这家伙,也不是坏人,不知道今天在东宫,会不会遇到他呢?
青霏拍了她一下,“这位姑娘,我看你双眸微垂,面颊微红,该不是有心上人了吧?”
“怎么会!”不弃干笑了一声,在马车中间的软垫子上坐下,脸上掩不住的羞怯,赶紧转移话题,“今天东宫又是什么由头?”
青霏笑容一滞,“太子妃请的都是待字闺中的官家小姐。”
“那还是选妃的事儿了!”简单说来,皇帝嫌弃皇后办事不力,为众皇子选妃的事情一拖再拖。实则皇后非常为难,比如孟祭,谁都知道他喜欢白凤音,另指一个定然又要退婚,比如孟琛,她中意苏青霏,但苏家和皇帝都不乐意,最困难的就是孟曜,这货的娘害死了储君的娘,谁都知道将来的下场,皇后不管给他定哪家女子,那必然结成死仇!皇后就这么拖啊拖,最后皇帝一拍板,这事交给太子妃!
冯爹和冯哥经常边吃饭边聊天,不弃也清楚这些弯弯道道。作为弃妇,她是绝对安全的,乐得去宴会上众女争奇斗艳。
马车不紧不慢向东宫驶去。下了马车,宫婢牵着两人走进了东宫新建的一座府院。过道两侧摆了两排红色羊角宫灯,面上绘着一朵描金梅花。一阵风过,吹来阵阵香气,淡淡地十分好闻。
“好香啊,这是什么香料?”不弃那天中了迷香后,便对香味十分敏感。
“太子妃喜欢梅花,这是引仙楼的师傅专门为东宫调制的夏梅香,别处都闻不到……”青霏的话没说完,怕这话题会引起不弃不快,悄悄一瞥,不弃正四处打量这屋子呢。
这是一个巨大的厅堂,八根红色梁柱撑起高高的屋顶,厅堂四个角落里摆放着四个青烟袅袅的鎏金香炉。四周点着一圈长杆红色纱灯,为此处平添了一分旖旎。
青霏小声凑到不弃耳边,“听说平日白凤音就在这里练习舞蹈呢。”
看看人家练舞的地方,再想想自己蹦跶的小院子,这就是白富美和土肥圆的差距!不弃正在自卑着,忽然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官家小姐们……擅长歌舞……选妃……不弃把这几个元素排列组合一下,直呼坑爹,脑筋迅速回转,一会儿找什么样的借口可以不下场比赛。
又是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引仙楼闺秀群簇拥着刘采薇进来了。她冲着青霏淡淡一笑,站到了对面。
看样子,上次她们并没有和好,不弃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其实,要不是我,你们也……”
青霏捂住不弃的嘴,摇摇头道,“如今这情形,嫁给孟祭实为最佳归宿,她早已将我视为劲敌。”
“太子妃驾到!”内侍拉长声音传道。众闺秀起身行礼,只见一抹白色身影出现的大门口,莲步轻摇,若蝴蝶一般轻轻飞舞。
她身影翩翩,长长的裙摆铺开,似白色的鹭鸟张开羽翼。白凤音的确美得惊心动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是风华无双。
众闺秀迎到殿门,盈盈跪下道:“臣女恭迎太子妃。”
白凤音落了座,见人都到齐了,笑道:“今年东宫的花房培育不少牡丹新品来,特叫各家姊妹一起赏鉴一番。不过太子正与兄弟们饮酒品肴,咱们自己现在这边玩乐玩乐。”
姑娘们都很配合得笑起来。白凤音说完,宫人流水般摆上酒席。不弃眼睛一亮,有菜就行!
鼓乐响起,香风阵阵,一群舞姬鱼龙而入。不弃悬着的一颗心才松了下来,原来是赏舞,不是比舞的。
五彩的舞姬中,有一抹纤细的背影缓缓飘至前面。她以白纱覆面,看不清相貌,只见额上绘了一朵桃花,妖艳异常。舞姬的三千青丝高高束起,斜斜簪着一支琉璃桃花钗,锁骨清晰可见。飘渺的琴声传来,白色广袖缠绕在那舞姬身上,若九重天上的仙子一般,脚踏云朵,轻柔舒缓。
不弃眯着眼睛,这舞跳得不错,快赶上云袖的水准了。
白凤音淡淡道:“这是本宫为圣上寿宴新排的一出《桃花舞》,不知众姐妹以为如何?”
以刘采薇为首的闺秀们纷纷赞叹,这舞姬身姿曼妙,这舞蹈编排得推陈出新,别具一格。不弃和青霏相顾一望,都想起从前刘采薇对白凤音的评价。
白凤音不置可否的一哂,“届时,也请诸位妹妹为皇上献艺。”
不弃的脸霎时白了,才艺比拼果然还是躲不过,好在还有时间作弊!”你见过白凤音跳舞吗?”
青霏点头:“她跳得极好,从前皇上宴席时,出尽了风头。”
“那她的舞跟这舞姬相比呢?”不弃不依不饶地问,其实她想知道云袖和凤音谁跳得更好。
青霏沉吟片刻回道:“舞姿不及这舞姬,但更至情至性。”
听她说完,不弃怔了怔,至情至性……
云袖所唱的《折桂令》,满腔的感动也无非就是这四个字。
“不弃,你在想什么?”青霏凑过脸来问,“我听说你在学习舞蹈,该不会在想什么时候能超过白凤音吧?”
当然不是!不弃讪讪,歪着脑袋仔细端详着青霏的脸庞,抿嘴一笑:“我说苏小姐,你最近老说情啊性的,莫不是已经动了情?”
青霏俏脸一红,撇过头不理会。
有内侍飞快地跑进来,道,“客人已经到齐,请太子妃移驾游龙阁赏花。”那内侍满头大汗,似乎受到了严重的惊吓。
白凤音点点头,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带着众闺秀们移驾游龙阁。
不弃腹诽道,文淑皇后修凤栖园,你便建游龙阁,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她儿子似的。太子虽然平庸了些,但名声还是不错,不弃却觉得,一个从小就生活在亡母阴影下的小孩,会没有心理阴影吗?
很多年后,不弃常常会想起那一天。如果时间可以倒转,她希望自己永远没有乌鸦嘴,永远没有见证在游龙阁发生的事。
“听说东宫在游龙阁中培育了上千种花,单是牡丹便有数百种品相,听起来更像花园。”青霏小声嘟囔,“为什么叫作阁?”
很快,她们就明白了种植了上千种花卉的游龙阁叫做阁的原因。
皇宫中的凤栖园以天然花树为主,一条小溪缓缓流动,风光浑然天成。但游龙阁是设计精巧的人工园林,处处怪石嶙峋,不同品种不同花色的牡丹摆放在一起,组成不同的吉祥图案。
奇怪的是,整座花园用两人高的铁栅栏围了起来,四周站着面无表情的的卫兵,浑然形成一座花牢。只一座三层阁楼坐北朝南矗立在一边,太子坐在当中,三位皇子及东宫谋士们分列两旁。
气氛诡异得吓人。
“凤音,再来晚些就要错过好戏了。”太子笑着站起身,将白凤音揽在怀中,再携手坐下。
“哐当”,一个茶盅落到地上摔得粉碎。众人循声望过去,只见孟祭面色苍白,薄唇紧抿,双手藏在背后,手臂微微颤抖,显然拳头紧握。
不弃无奈地瞧着阁楼上各怀鬼胎的众人,不知怎地,心忽然跳得很快,空气中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古怪气氛在流动。
“是何好戏?”白凤音斜睨了太子一眼,柔声道。
太子着淡黄袍衫,玉装红束带,皂文靴,看起来精神奕奕,“上回在宫里见识到了三弟的剑术,只是落败的李南不服气,孤便给他这个机会挑战三弟。”
白凤音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冰山表情,静静坐在一旁,其余众人亦不发一言,唯有孟曜轻嗽了一声,“上回比剑误伤了李侠士,今天再有损伤,岂不伤了和气。今日牡丹开得这样好,不如肆意畅饮一番更好?”
“既然要畅饮,”太子颔首,“必有助兴节目。不过,二弟所言极是,孤先说明,比试时以和为贵,若有心狠手辣者,孤必严惩之。”他朝边上挥挥手,李北便带着一个散发披肩的男子就从后面的人群中走了出来。
那人低垂着头忽然抬起,面上一道剑痕从额头直到下巴,正是李南。他浑身上下犹如覆了一层冰霜,散发着一股森然的寒气。
这家伙还真是身残志坚,阴魂不散,不弃愤怒地看向笑意盈盈的太子,伪君子!
孟琛的表情极其嘲讽,脱下外袍交给身后的内侍,冷笑道:“太子之命,臣敢不敬从!”
“果真有意思!”白凤音忽然笑道,“既然要比试,不如再加上点赌注,太子以为如何?”
在不弃心里,白凤音一直都是花瓶般的存在,虽说说话矫情了点、情感生活丰富了点,但这也是人家美女才有的特权不是,但今天,不弃彻底改变了自己的看法,权力,真是一件改变人性的利器!
“凤音所言甚是!”太子笑着颔首,“李南,如果你赢了,想要什么奖赏?”
“臣要请三殿下为臣做一件事。”李南道。
太子颔首,“三弟,可有异议?”
见孟琛没有说话,他高声喊道,“如此,三弟若是赢了,亦请李卿为三弟做一件事。来人,将孤的弓箭取来,赐给三弟。”很快就有人把太子的弓箭递了上来,血色朱漆长弓上,一条鎏金蛟龙盘旋而上,华丽而嚣张,的确与孟琛很配。
“三弟,你可不要给皇家丢人。”太子意味深长地说。